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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玄崇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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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下的战斗已经结束,两名马快正犹豫着要不要下去。

嘉年以心声传音给二人,跟他们说,不必过来,就这样直接离开。

那把走雪刀可以带走,平原上的尸体不要去碰。

女马快问为什么。

男马快对她摇摇头,在心中向嘉年道谢。

玄崇司、雁横波还有绿衣卫。

这件事牵扯太多,不是他们两个小小马快能够过问。

食人鬼马右碧与野妇江长秀没露面,他们带走马右碧的刀,就足够跟上面的人交待。

可要是再带走山坡下的其他尸体,这不是明摆着告诉玄崇司的人,他们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吗。

雁横波如今被玄崇司追杀,一个弄不好,就连他们两个都会被认为是她的同伙,遭到玄崇司的清算。

嘉年不让他们露面,是在保护他们。

听男马快解释完,女马快恍然。

二人无声抱拳道谢,骑马离去。

嘉年目光再度转向雁横波,女人柔柔一笑,道:“道友此次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只是我还有要事在身,身无长物,无法报答。若道友方便,可留下道号、府邸所在,将来若有机会,在下定会亲自前往,以报今日救命之恩。”

她这话说的漂亮,态度倒也端正,但任谁都听得出来,她至少暂时不想跟嘉年扯上关系。

她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与嘉年素不相识,对方却替她揽下这么大一个麻烦,若说毫无所求,怕是连三岁小儿都不会信。

吃不准对方所求为何,她不敢轻言酬谢。

万一对方狮子大开口,要财又要色怎么办?

嘉年说道:“方才你们的对话我已听到,我也是往神华楼去,若是姑娘不嫌弃,你我可同行。”

雁横波笑道:“今日之事,已麻烦道友颇多,横波不敢得寸进尺。”

嘉年点点头,“行吧,再见。”

说完,他转身就走。

雁横波抱拳道:“后会有期。”

直到嘉年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雁横波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头一歪,吐出一口血来。

杨天正最后一掌,并非没有效果。

连日来的逃亡,小心翼翼躲避玄崇司的眼线,还要跟那几个恶徒战斗,最后甚至还要对付绿衣卫。

她的精神、体力,都已濒临极限。

刚才与嘉年对话,也是她强撑着一口气,装作无事的样子。

鲜血染红脚下一片草地,雁横波皱起眉,表情似哭似笑。

她双腿一软,跪坐在地。

“爹……,表哥要杀我,玄崇司也容不下我,就连碧函国都无我的立锥之地。神华楼好远,就算真的走到了,我能见到宁伯伯么,我该怎么办……”

她声音小小的,修长的身躯跪在地上,也是小小的。

白色大氅铺在地上,像是一朵轻易就能被折断的白花。

她感到眼皮越来越沉重,强烈的疲劳感涌上大脑。

最后,她在这满地尸骸的平原,睡了过去。

两个时辰后,嘉年去而复返。

他一直都没走远。

等他靠近雁横波,发现这个女人居然抱着双腿,睁着眼睛睡着了。

她这一路走的到底是有多谨小慎微?

就连嘉年都有点佩服她的毅力。

嘉年抬手伸向她,就在快要触碰到她的时候。

雁横波猛然抬头,双眸中凝起一片冰冷杀意,一只手死死抓住嘉年手腕,另一只手握紧匕首,刺向他的气府。

好家伙,一出手就是杀招。

嘉年心念微动,一面宝镜出现在匕首之前。

雪白的锋刃砍在上面,划出一道白痕。

嘉年目光一凝,心中滴血。

被那吞宝鼠啃去的伤口还没来得及修复,现在又添新伤。

他恼火不已,气府内灵气奔涌而出,手臂一震,挣开被抓住的手腕,随后拔出背后法剑,一剑砍了下去。

雁横波想要后退,身后却不知何时立起一道土墙。

法剑落下,雁横波以匕首横档。

她双臂一沉,好像嘉年手里的剑有千斤的份量。

她把匕首一斜,卸掉这股力量,同时身体一矮朝另一边翻滚而去。

当她刚刚站定,脚下地面神光一闪,空气顿时变得无比沉重,一举一动就好像行在深水之中。

嘉年抬手,一道宝塔符落下,砸在雁横波头顶。

雁横波被压得双膝弯曲,跪在地面,雪白俏脸涌上一抹病态的潮红。

重伤未愈,又要添新伤?

嘉年法诀变换,宝塔符消失不见。

雁横波只觉得肩头一轻,接着,一阵黑暗袭来。

她昏了过去。

嘉年站在她身后,目光无奈。

他摸摸下巴:“我就那么像一个坏人么?”

……

……

雁横波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辆马车中,马车摇摇晃晃,道路崎岖不平。

她迅速检查了一遍身体,没有任何被动过的痕迹。

几样法宝都在,就连刺杀用的匕首也在手边。

车厢门帘荡来荡去,偶尔露出一道赶车人的背影。

她目光复杂,挑开车窗上的蓝色帘布,入眼一片郁郁葱葱。

他们此时已经在一座山脚下。

嘉年手握马鞭,一手握住缰绳,侧头瞥了一眼道:“醒了。”

雁横波深吸口气,猫腰走出车厢,在嘉年身旁坐下。

“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救我?”

嘉年道:“山泽野修而已,救你只是因为我对宁可道老真人的人品十分敬仰,不忍看与老真人有关系的后人丧命。”

听到山泽野修四个字,雁横波瞳孔一缩。

在她的印象中,山泽野修都是些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亡命之徒,双方素昧平生,他突然出手相救,难保没有什么谋划。

雁横波神色平静,脑中拼命思考。

嘉年斜了她一眼道:“我若有什么企图,你现在都不能完好无缺的坐在这儿。”

雁横波展颜一笑:“道友说的是,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嘉年点头:“知道就好。”

雁横波也不生气,倚着车厢问道:“道友去神华楼,是为了找人?”

嘉年道:“办事。”

雁横波又问:“道友认得宁老真人,可是与宁老真人有旧?”

嘉年说:“素不相识,但听长辈提起过。”

雁横波眼中划过一丝失望。

就像先前绿衣卫说的,雁老太爷与宁老真人月上饮酒已过去千年,就算她今日带着宁老真人送的邀月杯过去,也未必能见到他。

假如嘉年与宁老真人相识,说不定还能帮她引荐一二。

嘉年说道:“我家长辈说,宁老真人为人素有古风侠气,如果你真是他的故人之后,不管他在与不在,神华楼都会照顾你。”

“嗯。”雁横波轻轻点头,心绪稍安。

……

……

碧函国,玄崇司。

绿衣卫,甲,回来复命。

他站在门前,等候通报。

玄崇司坐落于碧函国国都北边,地势极高,还要高出皇宫半头。

观上五彩琉璃瓦光辉闪耀,中庭有一棵参天榕树,上空有五彩云霞垂落,如江水瀑布飞流直下。

随着一声钟磬,青铜大门缓缓敞开。

甲迈步走了进去。

大门到大殿之间的驰道旁,立着四十八根铜柱,上刻玄鸟青龙,脚下黑色石砖布满风霜刀刻的痕迹,诉说着这座建筑的悠久历史。

大殿之下,九十九道台阶下,便是那棵榕树所在,万千绿丝随风摇曳,每一根枝条上都以红绳系着一块小小的木牌。

那是所有拜入玄崇司的门人,在入门的第一天系上去的。

树下有一人焚香抚琴,清俊的面容古井无波。

他是玄崇司如今的司道雁虎行。

雁虎行身旁,有一青衫儒生跪坐,闭眼聆听,摇头晃脑,一副沉醉之色。

甲上前一步,单膝跪地。

“绿衣卫,甲,拜见司道。”

琴声未停,也无人答应。

甲静静等待。

他抬了下眼,看到司道琴边放着的两块已经碎成两半的木牌。

上面分别写着乙和丙。

不久,雁虎行停下手,而琴声未绝,余音绕梁。

直到那缕琴音彻底消散,儒生才拊掌赞叹。

“兴尽而意长存,如山水留白之所,余味绵长。司道琴法又进一步。”

雁虎行淡笑:“万先生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万孚笑说:“做的不好,却被别人称赞,才会有愧。倘若做的好,还这么谦虚,就显得虚伪。”

雁虎行笑说:“先生所言极是。”

他转头看向甲,淡淡道:“追杀雁横波,你们九个人去,却只死了两个人,甲,你做的不错。”

甲低下头,道:“属下惭愧。”

万孚笑道:“是该惭愧。”

甲眉头跳了跳,一声不吭。

雁虎行道:“雁横波破境失败,境界大跌,不过绛府,你们是怎么丢掉的两个人?”

甲道:“大小姐的实力比我预计的要高,而且她还有帮手。”

雁虎行笑道:“在这碧函国,还有谁敢帮她?”

甲道:“……属下不知。”

雁虎行问:“那你知道什么?”

九名绿衣卫联手捕捉一个跌落绛府身受重伤的修士,结果死了两个,剩下的人,居然只受了一点皮外伤就回来了。

甲深深低头道:“属下办事不利,甘愿受罚。”

“那就罚吧。”雁虎行抬手一指,一道金光刺入甲的体内,点破了他的绛府。

甲体内灵气纷纷从窍穴中流散。

绛府乃是仙人居住之所,修士练气的根本所在。

绛府崩塌,仙道断绝。

甲死死咬住嘴唇,最后还是没有忍住,痛呼出声。

他身体瘫倒在地,眼中失去灵光,榕树上一枚木牌断裂,坠落。

雁虎行淡淡道:“带下去,交由监院处置。”

“是。”

甲被两人架了出去。

雁虎行道:“万先生,您说是谁会在这个时候帮横波?”

万孚眯眼思忖道:“绿衣卫九人,只要配合得当,即便面对金丹都有一战之力。可他们这一趟却只折了两个人。与其说是有人相助,我更相信是甲他们自己没有用尽全力。”

雁虎行摇头道:“甲看着我与横波从小长大,虽然他对我们之间的争斗有所不满,但绝对忠心。况且他身边还有其他绿衣卫跟随,就算他想徇私,也找不到机会。”

万孚道:“司道说的是。若是如此,那人定非我碧函国人,可能是最近新来的,不了解玄崇司。”

雁虎行问道:“就不能是玄崇司的敌人?”

万孚笑道:“倘若那人真是我们的敌人,又怎么可能只杀两个人。”

“那人之所以如此,便是不想跟我们为敌。”

雁虎行缓缓点头。

“去一趟钦天监,让那帮望气士帮忙寻找横波下落。”

“不必了,我知道是谁救走了雁横波。”

一个面容年轻的道士走入门来,高声说道:“那人叫嘉年,是一名山泽野修,如今正往神华楼去,他会经过十方鬼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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