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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出家人也是有脾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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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麓山以北五十里,赤蛟帮就在此处安营扎寨。

是夜,赤蛟帮的营寨中篝火透亮,数十名马匪聚在火堆旁吃吃喝喝。

火架上的烤羊腿滋滋冒油,大碗里飘出阵阵酒香。

人生在世,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好不痛快。

一些新加入赤蛟帮,以前过惯了穷日子的人们,只觉得这种神仙日子,就是拿皇位来换,也不换。

皇帝老子哪有他们快活。

可怜五个水云观的道士被关在一座小黑屋里,身上麻绳捆的紧紧的,两三日没有吃喝,饿的肚子咕咕叫,只能闻着窗外飘来的酒肉香气充饥。

一名脸上长雀斑的道士关切说:“也不知道小申怎么样,见到师父了没。”

他旁边的一个大眼睛道士说:“肯定见到了,现在说不定正想办法该如何救我们。”

矮瘦道士问:“师父会来么?”

他身边的胖道士说:“肯定会来。别看师父平日里严格,可都是为了我们好,肯定舍不得我们。”

最后一名被用铁链绑着,身材最为高大的道士说:“师父会来,但我希望他别来。”

长雀斑的道士问:“为什么,师兄。”

大眼睛道士说:“你傻啊,张勋抓了我们,不就是为了要挟师父,让他加入他们吗。要是咱们水云观真的跟赤蛟帮沆瀣一气,那名声不就全毁了,咱们可是出家人!”

矮瘦道士说:“可我不想死啊,不想那么快就去见祖师爷。”

高大道士说:“师父不来,我们还有可能活,师父若来,我们的性命就未必可知了。对张勋他们来说,重要的只有师父和师父手里的生意财路,我们的生死无关紧要。”

胖道士问:“那我们怎么办?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师父往贼坑里跳。”

高大道士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们自己能跑掉。”

雀斑道士望了眼窗外明亮的火光,绝望道:“外面都是马匪,我们又都被绑着,怎么跑。”

高大道士压低声音说:“把绳子解开,把外面的人骗进来,打晕了他们,我们就能脱困。”

胖道士精神一振。

“大师兄,你有办法?”

高大道士说:“我们虽然被绑着,可嘴巴还能动。”

胖道士眼睛一亮。

“师兄的意思是,让我们把绳子咬开?”

“对。”

矮瘦道士看了看身上麻绳,心里没底。

“这绳子比我脚趾头都粗,怎么咬?”

高大道士说:“你过来。”

矮瘦道士挪动屁股,骨碌到师兄身边。

高大道士低下头,狠狠咬住他胳膊上的绳子,含糊不清的说:“你们来压着他。”

另外三名道士压在矮瘦道士身上,矮瘦道士被三个人的体重压的差点翻白眼。

他奋力的压低声音喊道:“我要断气了!”

胖道士说:“忍着点!”

高大道士鼓着腮帮子,像是只咬中猎物的鳄鱼,牙齿陷入绳子里,左右摩擦,嘴唇都被绳子磨出了血。

他是师兄弟中武功最高、力气最大的,咬合力也异于常人。

平日里随随便便就能咬碎核桃。

赤蛟帮用来捆他们的绳子是用药水浸泡过的麻布,加上牛皮筋编成的,异常坚韧。

高大道士费了半天劲,都没能撕开三分之一。

他们又要小心着不能发出太大动静,以免惊动外面守卫。

几名师弟小声说:“快了快了,师兄,再加把劲。”

高大道士感觉自己牙齿都快磨烂了,被压的翻白眼的矮瘦道士感觉师兄再咬不开,自己就要先一步去见祖师爷了。

啪!

皮筋崩裂的声音一响,几名道士大喜。

成了!

然而这道声响也引起了看守们的注意。

牢门打开,两名马贼举着火把和明晃晃的刀走进来,厉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胖道士直起身,双腿弯曲如弹簧一样蹦了出去,以自己胖重的身躯撞倒一名看守,叫道:“小瘦子,快!”

被解开束缚的矮瘦道长一个箭步来到另一名看守跟前,侧身躲开他的迎面一刀,抬腿踢中看守手腕。

看守吃痛,长刀脱手,被矮瘦道长伸手接住,然后在他脖子上一抹,干脆利落的结束了他的性命。

另一个被胖道士压倒的看守大惊,奋力想要掀开胖道士。

矮瘦道长一刀刺下,戳穿他的喉咙。

胖道士翻身到一旁,坐起身喘着气道:“累死道爷我了。”

大眼睛道士忙说道:“快帮我们解开,一会儿巡逻的就过来了!”

矮瘦道士走过去刷刷几刀,斩断他们身上的绳子,然后又来到大师兄跟前,同样砍下去几刀。

锁链上迸出几道火星,刀刃都砍的缺口,可锁链还是一点事没有。

高大道士说:“不用管我,你们先走,去找师父,告诉他绝对不能同意张勋的条件。”

胖道士背起师兄,说道:“要走一起走,别想我们丢下你。”

大眼睛道士拿起地上的刀,说道:“大师兄,你可是看着我们长大的,我们哪能丢下你独自逃命。”

高大道士鼻头泛酸,有些欣慰又有些感动的骂了句臭小子。

几人将尸体丢进牢房,又从外面锁上,弓着腰小心避开周围巡逻的马匪,绕到屋子后面。

打头的矮瘦道士耳朵一动,前面拐角传来一道轻微的脚步。

他向身后几人打了个手势,几名道士停下,屏住呼吸。

脚步一步步靠近,矮瘦道士猫腰提刀斩了过去,力求能够一击毙命。

结果当的一声,他感觉自己又砍在了钢铁上。

那人居然只用一根手指就挡住了自己的全力一击!

“你们就是陶观主的徒弟?都挺精神啊。”

……

……

马匪营寨大门,陶观主一身道袍,脚踩月色而来。

看门的马贼认出他,跑进寨子通报。

没过一会儿,张勋就哈哈大笑着,十分欢喜的迎了出来。

“陶观主!可让我好等啊!来来来,快请进快请进!”

陶观主点了下头:“张帮主。”

在他走上前之后,张勋才看到陶观主身后还有一人。

一名袖袍宽大的清秀少年。

没见过这个人的马匪们瞬间持刀枪逼了上去。

“站住!你是什么人!”

陶观主:“这位是我的一位小友,与我一起来的。”

张勋上下打量了嘉年几眼,笑说:“既然是陶观主的朋友,就一起进来吧。”

马匪放下兵器,放嘉年进去。

一行人往里面走,张勋落后陶观主一步,忽然拔刀转身,朝嘉年脖颈砍过去。

刀锋在距离嘉年脖子还有一寸的地方停下。

嘉年像是后知后觉一般,停顿了一下,才惊吓着倒退,然后抬起头来,满脸怒容。

陶观主怒声道:“张勋!你这是干什么!”

张勋收起刀,哈哈笑着说:“抱歉抱歉,刀口上舔血惯了,难免疑神疑鬼。等会儿我向小兄弟赔个不是。陶道长,请!”

等进了营寨,张勋安排上好酒好肉,他坐到最上面的主位上,提了一碗酒,咕嘟咕嘟喝下肚,然后又倒了一碗,笑说:“陶观主既然主动前来,可是想清楚了?”

陶观主站在门前,点头笑说:“想清楚了。但我要先见到我的徒弟。”

张勋抬抬下巴说:“去把陶观主的高徒们请来。”

几名马匪去带陶观主的徒弟。

嘉年耳朵一动,以心声对陶观主说:“五云那边得手了。”

陶观主松了口气,偏过头,向嘉年点点头。

张勋问:“见过了您的徒弟,您就能下定决心?”

陶观主说:“来之前我就决定该怎么做了,现在就能告诉张帮主答案。”

张勋眯起眼。

“讲。”

陶观主微笑从容说:“我身为修道之人,岂能与尔等蟊贼共天下?”

张勋的眼神冷了下来。

“陶观主,您来一趟不会就是为了找我取乐子吧,还是说不想要您的徒弟了?”

陶观主笑而不语。

去押人的马匪慌忙的跑了上来,说道:“帮主,牢房里那帮道士都没影了!”

张勋眼睛瞪大,“看押他们的人呢?都死了?!”

马匪颤声说:“都死了。”

张勋死死盯住陶观主,冷笑道:“陶观主,好手段。不过走了他们也无妨,因为我的目标本来就不是他们。”

他一挥手,寨子里的马贼们蠢蠢欲动,一步步朝陶观主与嘉年逼了上去。

“只要你在我手里,其他的都不重要。”张勋冷冷的说。

陶观主摇头叹息,替他感到惋惜的说:“恐怕你连这个愿望都达成不了。”

外面又传来一阵骚动,隐约能够听到厮杀的呐喊。

一名马匪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喊道:“帮主,郯州刺史带人杀进来!”

张勋嚯的站起身。

“箫通!他只有区区四百人怎么敢来!?”

“他,他除了带着自己的兵马,还带着那群流民杀进来了!”

“什么?!”

张勋怒火中烧。

“原来这才是你的计划,你居然跟城里的人合作。”

陶观主说:“我这样也是被逼无奈啊。”

张勋身影颤抖,像是一只被激怒的黑熊,抽出大刀,一步步走下台阶。

“剩下的人都给我去阻拦箫通他们,陶观主我来招待。”

只要陶耀灵还在我手里,我就有把握翻盘!

他目光转向嘉年。

这个家伙没有用,那就先杀了他!

张勋持刀,如一只下山猛虎朝嘉年扑去。

在他即将靠近嘉年的时候,视线忽然倾斜了。

周围的景物转了好几圈,然后停在眼前。

不对,不是景物旋转,旋转的是我的脑袋……

这是张勋脑海中最后出现的一个念头。

外面的吵闹声很快消停下去,五云先一步走进来,看了眼地上尸首分离的张勋。

“你们这里也结束了。”

嘉年说:“没什么好打的,倒是演戏挺麻烦,你那边呢?”

五云说:“还好,都挺卖力。”

五个道士从门外走进来,见到陶观主连忙上前跪拜。

“师父!”

“好好,没事儿就好。”陶观主胡须微微抖动,将自己的几个徒弟扶起。

郯州刺史箫通跟着进来,他是个身板极为硬朗的中年男人,颔下留着长须,满脸的精明干练。

他拱手说道:“仙师,赤蛟帮的人都已被镇压。”

“哦,好,麻烦了。”五云随后说道。

箫通瞄了眼地上张勋的头颅,心下悚然。

这张勋的武艺在江湖中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流高手,竟然就这么死了。

嘉年说:“箫刺史,张勋的脑袋您可以拿回去跟朝廷请赏,赤蛟帮的人也随便您怎么办,是打死也好,是充军也罢。但别忘了跟我们的约定。”

箫通说道:“这个自然,请仙师放心。”

他露出一抹笑容说道:“有了张勋这颗脑袋,也能堵上城里一些人的嘴了。”

嘉年在来之前,曾进入郯州找到箫通,称不会消耗郯州一兵一卒,就能消除郯州境内的匪患。

不过代价是,郯州城要收留山下那群难民,水云观也会帮助他们。

这个主意是陶观主和嘉年几个人一起商量出来的。

流民总在外聚集也不是个办法,就算打没了赤蛟帮,以后说不定还会有个白蛟帮黑蛟帮来捣乱。

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山下流民纳入郯州城。

今日,他们大获全胜。

……

……

两日后,嘉年四人站在水云观门口,就要离开。

姜芝撇过头,露出一副有些生气的模样。

陶观主和他的徒弟们在门前为几人送行。

高大道士说:“何必急着走,各位施主才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至少让我们报答各位一二。”

嘉年摇头道:“实不相瞒,那天我们是被人追杀逃难至此,遇到了水云观,陶观主给了我们一个落脚之处养伤,已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再呆下去,恐怕追杀我们的人就会找过来,到时候还会连累了你们。”

高大道士问:“那些人,也是山上人?”

嘉年点头:“所以不好继续打扰你们。”

嘉年他们的降落地点,距离白麓山不过千余里,以雪霁山的搜寻速度,用不了多久就会找过来。

大眼睛道士说:“施主放心,若是那些人找过来,我们定不会告诉他们,施主的去向。”

嘉年笑说:“这点我相信,因为我们也不会告诉你们,我们会往哪儿走。”

几名道士哑然失笑。

陶观主眼神示意了下,六位道长各自捧出一把槐木伞。

“这伞是我六个徒弟亲手制造,算不得什么名贵之物,但也是个心意,还请几位施主收下。”

六把槐木伞,古色古香,外观精致。

嘉年带头收下,向道长们稽首道谢。

姜芝推辞道:“我什么也没帮上,就不用给我了。”

她这是在闹脾气,怨嘉年五云出去打马匪没叫她。

嘉年也是无奈,他或五云随便去一个就已经是给那群马匪面子了,哪里还用得上姜芝。

陶观主笑说:“既是心意,也是交情。姜芝小友是江湖儿女,难道还没听过一见投缘么?各位施主到我水云观,就是与我们有缘,贫道想交下各位当朋友,这样说,还不能让姜芝小友收下?”

姜芝抿抿粉唇,犹豫一番,收下。

“既然如此,谢过各位道长了。”

六位道长露出笑容,陶观主微笑抚须。

双方告别之时,陶观主说:“就要下雨了,各位施主马上就能用上,莫要收起来。”

嘉年抱拳笑说:“一定。”

他们下到山脚后,各自御风御剑,迅速远去。

目送嘉年他们离去后,陶观主携众弟子回到观中,举头仰望庭中槐树。

“马上就要入冬了啊,一场雨下来,又要冷上几分。”

大弟子笑说:“还好今年柴火够,冻不着。山下百姓们也不会饿死。”

陶观主呵呵一笑,抬手一招,说道:“来。”

他的六位弟子身体焕发出淡淡黄光,最后化为六片槐叶,飞入他手中。

道童流月则变成一道金光融入陶观主体内。

等到嘉年四人远去,白麓山便如一副久经岁月洗礼的壁画,神意颜色层层剥落,最后彻底沦为一幅工笔白描。

勾陈洲有一归神境大修士,脾气古怪,为人义气,喜欢游戏人间,行走于江湖之中,悬壶济世,行侠仗义。

山上有人不理解其用意,认为这是浪费时间,也有人对他钦佩之至,认为只有他才当得起侠仙之名。

他的一手丹青绘山之法,名冠一洲之地。

卢偃风随后御剑赶来,见到站在山头的老道人,收剑落在他身前,快步走过去作揖。

“晚辈雪霁山卢偃风,见过陶阳公前辈。”

耀灵,日也。

陶阳公笑说:“许久不见,你怎么越来越没出息,一个金丹剑修,非要跟几个小辈过不去,还组团追杀人家,是你们几个小东西的馊主意,还是鹤小子越老越不要脸了?”

卢偃风无奈说:“是师尊之命,也是我们自愿。”

陶阳公啧啧感慨:“真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一个个都是一根筋。剑术没见多高,偏偏一身的脾气恨不得把天捅个大窟窿,发大洪水淹死多少人也不管,你们到底修了个什么道?甚至都不如一个刚观海的小辈愿意为山下凡人多想些。”

整个勾陈洲,敢如此大骂鹤翁的人不多,尤其是当着雪霁山修士的面大骂。

可此时卢偃风心里唯一的想法是,幸亏师弟们都还没过来,不然少不了一番奚落,到时候,师父和宗门会更丢人。

陶阳公曾在鹤翁年轻时,救过他的命。

倒不是说他仗着这件事,才敢对鹤翁不客气,而是他对谁都不客气。

陶阳公在勾陈洲赫赫有名,曾从归神跌到蹈虚,后来又从飞升跌到归神。

两次跌境,都是因为看不惯某些事,得罪了某些人。

即便如此,依旧脾气不改。

是少数能让心高气傲的鹤翁,都愿意主动敬酒的人。

卢偃风自然也不例外,他同样十分敬重这位山巅高人。

陶阳公说:“你追的那几个小辈,刚从我这里离开,你就别追了,带上你们的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前辈有命,晚辈莫敢不从。”卢偃风作揖道。

陶阳公点点头:“算你识相。”

雪霁山其他修士随后赶来,卢偃风摆摆手。

“都回去,不必再追了。”

众弟子心有疑惑,不过既然师兄说不用再追,自然有他的道理。

嘉年一行人御风飞出三百多里,刚落地歇歇脚,天空就下起雨来。

几人撑开伞,发现伞内仿佛是另一片天地,能与外界隔绝。

五云发现,自己看不到伞内几人的气象了。

就连杨姒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国运龙气牵引,也都被槐木伞阻挡,外界望气士无法再观测到分毫。

姜芝道:“这伞好神奇。”

嘉年恍然说:“我们定是遇到某位前辈高人了。”

四人朝水云观方向,遥遥作揖。

陶阳公见到后,含笑颔首捻须。

得道者多助。

虽说那少年心境中一头化外天魔挺让人手痒的,但能拴住就是一场可遇不可求的心境磨练。

一群修道天赋不俗的上山后生,愿意为山下凡俗多想多做,是件好事。

陶阳公皱了下眉,一步踏出,缩地山河,来到一群鬼鬼祟祟的杀手修士跟前。

“怎么放着好好的饭不吃,偏要吃屎么?”

他一巴掌抽飞一名元婴,大袖迎风一展,就将剩下的人都装进袖子里,狠狠一震。

一群过街老鼠,还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当出家人没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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