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新桃换旧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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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是一年之中最后的一个月，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也是最幸福的一个月。因为在农业时代，秋收冬藏，太阳到达了南回归线，北半球的气候就冷了下来，不仅草木枯荣，动物们也选择了冬眠。

忙碌了一年的人类终于清闲了下来，享受难得的悠闲时光，然而，更重要的，腊月意味着团聚，意味着过年，意味着阖家欢乐，意味着辞旧迎新。

对于美好的事物，人类的记忆总是漫长的，不仅仅是因为那瞬间的快乐，那些美好的事物，只能留存于记忆或者思想的深处，而且，在当下的现实中，难觅踪迹，与现实的对照是那么的强烈，所以才让人更加不能割舍吧！

罗宋对过年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多年前的小时候。因为那个时候过年才是真正的“过年”。

人们大多都不愿意长大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少年的时光太过于美好和短暂了吧！

记得那个时候，过年是真的很热闹。年是从腊八就开始过了，放各种的鞭炮，噼哩叭啦会响很久，杀猪饭大概是南北方过年，都不可缺少的一样吧。过年的时候，每家

每户还都会去攀比一下，谁家今年的猪好，杀的肉多。杀猪的时候还有讲究，要给猪带上袜子，在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那一刻，要有一串鞭炮点上，大人们说：是为了把猪送走，魂魄归天，图个吉利，欢送升天。

罗宋小时候是非常相信的，所以，各家的杀猪，放鞭炮的事情都是他抢着做。到了后来，慢慢的就不信了，你都要杀了人家，吃人家的肉，放炮吓人家了，还说是为了人家好，呵！虚伪的人类。

但是，不知怎的，现在已经长大了，文化越来越高，见识越来越广，却慢慢的又信了。或许，这是一种虚伪的掩饰和怜悯吧！

今年回来，本来以为家里边已经没有再养猪了，却没有想到这个传统依旧没变。

关于养猪这件事儿，爷爷罗均坚持了几十年都没有放弃，几年之前，几个姑姑就一直劝两位上了年纪老人家多休息一下，可以不用这么辛苦，但是爷爷罗均还是说：“咱们农村家庭，其他什么都可以不干，最起码还是得养头猪，不然的话，到了过年在外面的几个娃娃回来自己家，连个猪肉都没有，这个年还能怎么过？”

杀完年猪之后，很快就到了，大年三十，过春节是每一个华夏儿女，每一个太阳公转四季轮回，最为期待和重要的事情。是前一年的结束，也是新一年的开始，预示着岁月更替，越是长大成熟，预示着一切，回到起点又重新开始，预示着寒冬腊月过后是美好的，春意盎然。

小时候的罗宋，在这段日子里总是闲不住，今天对面的张家杀年猪，他要过去凑凑热闹，明天阴山背面李家的当兵的儿子回去来，他要去找人家玩，后天的时候，镇子上集市开了，他又要和几个损友一群，去赶集看人头。

那些年，过年的时候总是很疯，现在长大了，反而失去了曾经的活力。

罗宋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那就是把前几天集市上买的大红灯笼，各种的年画，剪纸和福字都裱糊安装起来，然后象征性的放一串爆竹，就算是辞旧迎新了。

往年这些事儿都是罗宋一个人做，今年他却多了个帮手，陆晓甜玩起这些的时候，比罗宋还要更加娴熟。

镇戎县虽然地处偏远，很不发达，是贫困县，但是很神奇的却是一个文化大县，书法之乡。一些稍微有点文化的人都很喜欢写字，练书法，罗宋的父亲书法就写得很好，所以每年罗宋他们家的对联都是自己写。

今年当然也不例外，身体康复了不少，心情大好的罗铮挥毫落纸，轻松写意，须臾之间，几副对联，跃然纸上，好不风流恣意。

以往每年，罗铮在写对联的时候都会教训罗宋的字，写的实在难看，不忍直视，而今年，得益于旁边站着一个陆晓甜，罗宋竟然躲过了教训，罗父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提。

贴完春联的罗宋，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任务，那就是“迎财神”。

当罗宋带着陆晓甜从山里拉了一堆干柴回来的时候，陆晓甜完全没有搞懂，干柴的“柴”怎么就和财神的“财”连在一起了呢！方言文化真的是博大精深呀！

好吧，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

到了下午，祭“灶神”的活动就要稍微复杂一点了，罗宋先是需要洗手静穆，把灶王爷请到厨房，贴黄表，焚香，点香油，糊灶王口，要很庄重，很肃穆才可以。

虽然罗宋是一个唯物主义无神论者，但是，每次敬灶王爷的时候，依旧非常恭敬。

天地，万物，自然，都值得敬畏，更需要敬畏，敬神的过程也是明心见性的过程。

礼敬灶王爷的过程其实就是一家人对这一年的总结，许多民俗文化活动，看似很不可取，其实也是人类对自然的一种敬畏，对自我善恶人性底线的一种守护。

敬畏自然，敬畏祖先，心中有底线，有区别，把握，衡量善恶，是非，黑白的尺度，才能克制自己的欲望，净化自己的邪念，才能生活的更舒服，看到更美好的世界。

既然灶王爷都礼敬了，那么，祖先当然是更要礼敬的，过年的时候，祭拜祖先的活动很简单，自然没有清明那么复杂。只是在十字路口处，各家画出来一小块地方，给另外一个世界的先人们送上新年祝福，烧点纸钱，也是希望先辈们保佑后世子孙，如此简单而已，非是迷信，而是民俗，是心愿。

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除夕夜正式到来。

吃年夜饭之前，要先给长辈们拜个年，看着有些流于形式，而其实是一种文化的传承，敬老爱幼，合家欢乐，团团圆圆，亲情至纯，欢声笑语，真情流露，这才是回家过年的真谛，只要有一个家，和亲人在一起，那么整个世界都是温暖的。

罗宋所在的清水河村。以罗姓人居多，张家，李家的也不不过都是后面迁进来的，最早在这里扎根的就是罗家了。

听老一辈人说，根就在这里，罗家另外的几支，还有高粱上的，大昌塬的上，人数很多，不过，祖坟都是在这山里，每年清明，都会有很多人回来烧纸祭祖。

罗宋他们家又是整个宗祠里的老大，所以，每年过年的时候，整个村子的人都会来到他们家一起过，这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些年，炉火烧的很旺，炕当然也是最暖和，七八十人都挤在罗宋他们家，谈论着这一年之中发生的事情。

罗宋素是最爱热闹的，那个时候也是罗宋的奶奶和母亲最忙的时候，因为要准备好多桌的酒席，所幸，院子够大，窑洞也够多，这些人完全容的下，而且绰绰有余。

各种声音，觥筹交错，打麻将的，打扑克的，玩花牌的，各种娱乐的声音当年很讨厌，现在想来却是一种怀念和享受。那个时候，一个村子里的人过年都会在一起，温馨无比。

后来，渐渐长大了，村里人也慢慢少了，各家都是只顾过自家的小日子，年味也就谈了。

罗宋本以为这些记忆只会尘封在童年的深处，却没有想到，今年，2018年的这个春节，却把这段记忆全部都唤醒起来，数年未见的远方表亲，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他家，村里不少人，大年三十这天也都跑到了他家里过年。而原因居然是因为他带了女朋友回家。说是女朋友，但是，家里人和许多亲戚当然也就自然而然的觉得，这是未来的媳妇儿了。

罗宋揉着脑袋，脑壳疼，解释了半天，也说不清楚。

熟悉庆州的人当然会对庆州的另外一个现象多少有些印象，那就是彩礼太高。随着城市化的不断发展，大多数人都选择到了更加繁华，更加先进的东部一二线城市去发展。年轻人口的流失之中，女性的比例要大很多，男生大多数长大以后还会选择回到故土来发展，但女生更多的则是选择了外面更加广阔的天地，如此一来，僧多粥少，平等的供需关系自然被打破，彩礼想不高也不行。为此，这件事还曾经登上过新闻。

所以，能从外地把女孩子带回老家来，也算是一种本事，在不少人看来，至少在经济上还是挺赚的，虽然罗宋并没有这个意思，是打算和陆晓甜一起在外地打拼的，但是，老家人可不管这么多。

自从上次罗宋和陆晓甜因为文凭的事情闹得不开心之后，陆晓甜连着好几天都没有给罗宋好脸色看。甚至直接闹脾气，说不呆了，准备回自己家过年，这事着实让罗宋头疼了好一阵。

不过，女生都是要哄的，在一起这么久，罗宋就算再怎么直男，也学了不少东西，在罗宋的连哄带骗加发誓之下，陆晓甜慢慢的也就没有那么生气了。虽然，依旧介怀，但是这个时候，罗宋家族之中人数众多的优势就体现了出来，谈恋爱最怕没有撩机，却不怕僚机多的。可是罗宋这边的撩机，那可不是一般的多，什么各种的七大姑，八大姨，不知名的情况下，看见这么好看的未来媳妇儿，那个嘘寒问暖的上心劲，好像生怕陆晓甜跑了似的，看到罗宋一脸目瞪口呆。

陆晓甜就算再怎样铁石心肠，也架不住这么多人的关心，每天忙着应付这些笑脸都来不及，哪里还能顾得上和罗宋计较，罗宋就这样，有惊无险的逃过了一劫。

大年初一的早上，刚刚拜完年之后，罗宋就带着陆晓甜跟着爷爷罗均上到最高的山梁上去观测天象。

按照罗爷爷的说法，大年初一是新年的第一天，可以根据天色来推测，今年的庄稼收成。

罗宋兴趣广泛，而且天文地理都有所涉猎，可即便是这样，他使劲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啥来。可罗爷爷却说的头头是道，果然有些古老的智慧还是比不了啊！

大年初一，罗宋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哥哥罗唐，还有姐姐罗曼。

罗唐现在已经退伍，在武都工作，而罗曼算是他们兄妹之中最有出息的一个，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京城工作。兄妹四人好不容易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够聚在一起。

说来，他们的工作的确很辛苦，一直到腊月二十七那天晚上，才得以放假，大年初五就又要回去准备上班。

整个一天罗爷爷的眉宇间都是微笑着的，拉着大孙子和大孙女的手问这问那。工作怎么样，苦不苦，有没有男女朋友啊……

老人就是这样，总是关心这些问题，明明是骨肉，一年之中，却也就只有这么两天的见面时间了。

罗曼摸着罗宋的头道：“咦，两年不见，都长高了，而且长胖了呀，看来你在外面混的不错。”

罗宋笑道：“也还行吧，能混住自己，比你差点。”

罗宋一打眼，看了看罗曼时尚的穿着，道：“你这身行头不错呀！”

罗曼摇了摇头道：“表面的光鲜亮丽而已，不要在意这些，现在的人都只注重表面的东西，你姐我也不得不精致优雅一点才行，也只有回到咱们老家，置身于田野之中，才能够真正感受到心灵的宁静。”

罗宋点了点头，他也深有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