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0 九章 冬日的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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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了一场大雪后,天气愈发冷了,冷得像有一只小猫在挠心。
早晨的太阳刚刚爬升到东南那户人家的空地上,清冷的柔和与温暖的嫣红,让人心中生成一种感动。窗子上的霜阻隔了阳光的渗入,屋子里就不那么明亮。
在窗玻璃边缘透风的地方没有一点霜,从这儿可以清楚地窥见外面。霜上得厚,就遮盖住了小树小草等纤小细腻又离奇的霜花,这又给了赵守志他们带来了乐趣:作画涂鸦。
赵守志和赵守业忍受不了后半夜炕的冷凉,就“鼓鼓球球”地爬起,窜到西屋,爬上炕钻进了张淑芬的还没有叠起的被子里。张淑芬的被子里还有余温,所以赵守业大呼小叫道:
“妈的被窝真暖和,怪不得爸愿意上妈被窝呢。”
正从袋子里向小黄盆里盛小米的张淑芬笑骂道:“你个犊子玩意,越活越回陷,八辈五看不着后脑勺。把被子叠上,别可炕抡!”
赵守志听话地转身叠被,然后将被抱到一边。梅芳爬起来,胡乱地穿好衣服后扯过那条做搭脚用的小被子,再将枕头放上去,做起了包小孩的游戏。如此简单的游戏做过了无数遍,但她还是乐此不疲。
“大哥,你看我哈的滴溜圆。”赵守业手点着那个玻璃墙的圆晕说。
赵守志现在正专心地画小房子,听他这么一说忙过来,透过那五分硬币大小的圆晕向外看,他还看见爷爷赵有贵正把插在雪堆里的秸秆抽出,那是昨晚赵守业干的好事。
饶有兴致地看了一阵后,赵守志好奇的问:“咋整得这么圆呢?”
赵守业很是自豪又很神秘的说:“不告诉你。”
赵守志仔细地研究了一会儿,然后说:“我知道,是搁扣扣的,然后再哈气。”
赵守业嘻嘻地笑起来,摇头说:“不是。”
他很乐见大哥这种冥思苦想的情状,并从中得到了别样的满足。赵守志猜了好几种做圆晕的方式,却全被赵守业否定了。见火候已到,赵守业从兜里掏出一枚五分的硬币来:
“这儿呢?”
赵守业以一种先知先觉的神态,将五分钱硬币贴紧在霜面上,然后转了几个圈再取下捂在手心里,待手心里的温度传导到硬币上,复又将它贴紧在霜面上转动。如此往复,那圆晕的边缘清晰整齐,圆面光滑透亮。赵守志再次从这圆晕里向外望去,虽然景色依旧,他却感到新异而奇特:
院落里的雪都被推到菜园里,通向大街的过道中有两个玉米杆子横躺着,菜园东侧的玉米杆子垛上白雪覆积着,像套了白色的帽子,大街上有一个老头在走。这一切都框定在五分硬币融出的圆晕内,就有童话之眼的感受。
赵守业叫道:“大哥,你画的小房子没有烟囱。”
简单线条勾勒的小房子上,小窗子半开半闭,里面有一个小脑袋,像赵守业的。门前的小路弯曲下行,好像要通到南河沿儿,后画的烟囱上,炊烟正一圈一圈的斜向上飘,恰如自家的一样。
看了一会儿,赵守业忽然兴起,将手张开,印在厚积的霜面上。印了几秒后,他将手拿开,于是那霜面上便拓印出一个鲜明的掌形。
赵庭禄将被叠好放到原处后,张淑芬端着火盆过来。她刚把火盆放好便说道:
“我还寻思今天上学呢,早不咧就起来了,做到一半儿才想起来今天是礼拜天儿。”
张淑芬的头上半围着头巾,为的是将灰尘阻隔住。
“早吃早利索,早吃晚不吃晚吃早不吃。”赵庭禄笑着说。
太阳在一点一点地爬升。火盆所散发的热力虽然微不足道,但已让人感受到温暖。赵守业将火铲插进火盆里,过一会儿拿出,然后跪爬到窗子前,把火铲像结霜的玻璃上烫去,并且左右扭动着。嘶——一小团儿蒸汽腾起,也有急剧融化的水珠向下流散。张淑芬闻声骂道:
“说你八百遍了,就是不记‘甩头’,不能用火铲烫玻璃,整炸了搁你堵啊!”
赵守业辩解着:“火铲没烧热,嗯呜,老说我。”
被烫过的地方像一块疤痕,丑陋凌乱。
水捞小米饭,米汤熬酸菜土豆这个惯常的早餐让赵守业吃厌了,所以一小碗吃过后,他就匆匆下桌。张淑芬训他道:
“不爱吃那就饿着,饿得眼睛瓦蓝瓦蓝的,看你还挑不挑。守志,你吃,别像二掌包似的。”
赵庭禄吧嗒着嘴很认真地说:“这酸菜熬土豆啊,硬挺,赵守业不爱吃我也不爱吃。”
张淑芬将筷子头向桌面一撴道:“你挣来啥了?谁不知道酸菜炖肉没腥味儿还好吃。”
张淑芬的一副认真的表情立刻让赵庭禄得到些许的满足,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啊,这一年我也没呆着呀,忙死忙活的腰梁杆子都要累折了。也不知今年能勾多少钱?”他说完,得意地笑起来,并且挤着眼睛。
赵守业忽然插嘴问道:“妈,咱们家什么时候杀猪?”
张淑芬和缓了语气,看着二儿子说:“守业,不杀猪是不是就不吃饭了?”
早饭吃得热闹,逗得赵有贵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孙子孙女。
窗子上的霜化得只剩下一层半透明的薄冰,玻璃上隐隐的花纹显出来。
赵守业从外面拿过一穗玉米,搓了一小把粒子后扔进火盆里。他拿着火铲不断地扒拉着,好让玉米粒子受热均匀。冷冻着的玉米粒子受热膨胀,在慢慢变到红黄,于是火盆的周围便盈满了烧玉米的焦香。砰的一响,一粒玉米跳起来,连带着一团灰儿也崩溅起。赵守业连忙拈出那粒熟了的玉米,刚想送进嘴里,却见梅芳正守着火盆眼巴巴地望着他。他稍一犹豫,就把玉米粒给了梅芳,说:
“老妹,热,别烫嘴。”
如此简单的享受须臾就可到唇边,赵守业不但有一种幸福感,还有一种成就感。不到十分钟,赵守业的唇上已沾满了灰,像黑嘴巴的黄鼠狼一样。
“守业,看看窗户水下了没有?”
“我炒苞米花呢,没工夫,让我大哥擦。”赵守业一边扒拉玉米一边说。
不待张淑芬下达指令,赵守志拿起抹布到窗台上擦融化的霜水,一遍又一遍,再到炕沿边冲着地面把抹布拧干,然后又到窗台上擦拭。两寸厚的窗台板吃进了一部分水便不再渗透,那些霜水若不擦,便会溢出向炕面流淌。
窗玻璃干爽明亮起来,阳光透射进来照在炕面的秫秸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