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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初进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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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春现在坐在这个陌生的居室里,拘谨地绞着手。孙成文讨巧地没话找话,尽可能地不冷落她。梅春打量着这间屋子,并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和老叔那三间房一样的格局下,一个“漫杆子”牵挂在半空中,上面搭着手巾。这是很特别的陈设,爷爷那屋里没有。北面两口大柜,东边的大柜上立着大镜子,镜子下摆着各样的瓶瓶罐罐。西边的大柜上,摞着被褥,被垛上搭着一件军大衣。

梅春忽然抿嘴乐,因为她看见一只尼龙手套很滑稽地套在了一个倒扣的玻璃杯上。她的这一情态立刻被围着她转的孙成文捕捉到,于是他笑逐颜开喜形于色了。

“那、那只手套让他整丢了,这个败家孩子。”

孙成文说这话时,眼睛瞟向梅春的脸。梅春将目光投过去,刚好与孙成文的相连接,刹那间,孙成文将脸偏转,像要拿什么东西似的到了北面的柜子前。

梅春心里一阵暗笑,脸向东墙背靠着西墙。她这一靠,却将身后的电灯拉绳靠下,屋里的电灯着了。她的这一举动恰好给了孙成文一个亲近她的一个机会,他便近到跟前。梅春有一点小小的尴尬,她将身子挺直,同时看了身边的孙成文一眼,发现他的脖领和手那样的白皙,像敷了一层脂粉一样,同时又有年轻男子特有的气味儿扑进鼻孔,令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孙成文没有急于拉灯绳,而是像傻子似的眼看着梅春。梅春轻咳了一声,这才让孙成文如梦初醒一般仰头看灯,并说:

“那个六十度的灯泡儿,让成军踢毽子给干坏了。”

他找了个话题。

从十几分钟梅春进到屋里,孙成文的两个兄弟,一个妹妹就全躲到了西屋,不肯照面。他们是在给自己和孙成文创造一个独处的空间,还是他们羞怯抹不开见自己?梅春这么想过后,就好奇地问:

“成军在几年级呀?”

梅春不知道守志和孙成军在一个班,所以才这样问的。

“四年,和赵、赵守志一个班。”孙成文的不算太大,但很灵活的眼睛转动着,“你咋不在我家吃饭呢?”

梅春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和他说那样多?但现在又不能不继续下去,于是回答道:

“风这么大,没法做饭的。”

她的声音很轻,就像燕子的呢喃。

从内心里讲,她绝不喜欢在陌生人家里吃饭,她的羞赧的表情若是让人看见了,会令她很难堪。

“啊,风都停了。”孙成文很费力地说出这么一句话。他的不大的喉结蠕动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沫。

梅春勾下头,眼看着自己的手尖,不再说话。

孙成军咚咚地跑过来说:“大哥,我大姐掐我。”

好像孙成文得以解脱,马上问:“因为啥呀?”

孙成军回答:“我说上这屋来,她就掐我啦。”

孙成文眼睛一眯,然后拍拍他的脑瓜道:“去,玩儿去。”

孙成军眨眼抬头问:“上哪儿玩儿?”

孙成文答道:“随便。”

孙成军噔噔地跑出去了,身影消失在大门的拐弯处。

窗子外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柴草垛上,墙上,一切都变恍恍惚惚迷迷离离。再过一阵儿星星就会出来。

梅春眼看着窗外,看着杳杳渺渺的有如在童话里的南甸子,忽然生出孤寂感。她尽量地控制着与当下氛围格格不入的情绪,让自己显出几许欢喜。她做到了,至少在外表看来,梅春呈现出些许的期待与掩饰后的喜悦。

孙江回来时拿了一本《红旗》杂志和一沓报纸。他挺直地坐在炕沿上对孙成文说:

“等会儿晚上你在西屋铺两床褥子,把炕燎着。我上后街老吴家,等一阵儿回来。别锁门。”

梅春心里暗笑,这老公公现在连话都说不明白,与在大喇叭里讲话的判若两人。

孙江走了,孙成文在炕沿的那一边坐着,没话找话地说:“外面风停了,大卯星出来了。”

梅春抬头向外看了,看见夜色正合拢过来,就微微点了一下头,没说话,她不知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

孙成军登登的又跑了回来,对孙成文说:“大哥,那边老王家搬杆子了,那老多人看着热闹呢。”

孙成文摸了一下他的头道:“哪边呀?”

孙成军回答:“西边儿。”

孙成文嗯了一声,扭转脸看梅春。梅春不作声,只把手搭在肩头上捻着辫稍。她的小辫儿不长,刚好搭在肩头上,衬出她的聪慧灵秀和青春的活力。

孙成文见梅春没有反应,就有点儿讪意。他挤出一点笑说:

“我问成武去不去看。”

之后他出东屋。西屋的门响过后,那屋里传来他们的说话声。

现在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她想思考点什么,却感觉脑海里一片茫然。她的目光从北面的柜子越过均匀地散落,一直到自己坐过的炕上。屋子里的味道不同于自己家的,却也并不难闻,有些许的汗泥味儿不知道从哪里散发出来,还有一点儿大酱味也混杂在其中。梅春想再过些日子,把这屋里屋外收拾打扫一通,再将被褥好好浆洗,好让这儿清清爽爽,干干净净。

梅春想到这儿,忽然面颊发热,不自觉地用手住了脸。好一会儿,她才将手拿开,羞赧地笑了。

十几分钟后,孙成文过来,此时梅春站在炕沿旁边,似是在看墙上贴的年画。听见响声,她回过头问:

“他们咋没去看搬杆子呢?”

这一问话立刻给了孙成文一个鼓励,他笑逐颜开地回答:“都、都不去,我咋说也不中。”

梅春相信他的话是真的,她从他的话中窥破了他心中的隐秘:他想和自己单独在一起。

梅春莞尔一笑,说道:“我上那屋,你叫成、成……”

梅春想不起孙成文的二弟叫什么,就有点儿窘迫的支吾着。

“啊,叫孙成军孙志英,我这就去,你、你也过来嘛。”

孙成文的眼睛里有期待的神情。梅春点头,不等孙成文下一步要做什么,她先跨出门去。

西屋里的灯也并不明亮。四壁里露着泥土的本色,只有棚顶糊着蓝底粉花的糊棚纸。屋里并没有什么陈设,北墙下是一只小柜子,墙下叠放着两个半满的麻袋。

梅春站定,看着炕上的三个人。那个十六七岁的大男孩子是成武,那个十四五岁的,是志英,与守志年龄一般大小的是成军。她略微点了一下头,将一抹微笑呈现给他们。

孙强武从炕上站起,也不说话,慌张地坐在炕沿上,拾起鞋子套在脚上,然后跳下逃命般的跑出去。孙成军抬眼看梅春,一眼一眼的,然后说:

“大哥我在东屋睡呀?”

孙志英拍了他一下道:“你说呢?”

梅春突然呵呵地笑起来,一改刚才的拘谨说:“你愿意就在这屋睡呗。”

梅春的这句话让屋里的气氛活跃起来,孙成文的兴奋心情情易于言表:“明天上街我们给你买新裤带,不要那个扣卡子的,一整就开。”

他讲“我们”两字说得很重,意在突出他与梅春不同寻常的关系。

“还得给我买个背心儿,我那个背心儿都露胸脯子了。”

孙志英本来是安静地坐着,现在听他这样一说,就撇了一下嘴道:“啥都要,又不是给你买东西。”

孙成军回了声“我愿意”后就腾地跳下,连鞋也没穿,跑向东屋。孙成文无声地笑了,似乎是对这个老弟很无奈。他傻看了一会儿后,也转身到东屋。

梅春坐在炕边问:“你咋没看搬杆子?”

孙志英的目光迎过来又迅速的移开,想了一会儿说:“我害怕。”

孙志英这么悄声一说,把梅春逗乐了,她看着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小姑子的女孩儿说:

“说话跟个小猫似的,不会被人欺负吗?”

孙志英抬眼看回应道:“没人欺负我呀。”

她的娇弱的样子立刻引来梅春的怜爱,她凑近一点儿说:“谁要是欺负你,我给你报仇。”

这句玩笑话被孙志英当了真,她琢磨了一会儿说:“我班老八癞子,老是给我写字儿。

梅春来了兴趣,问道:“写啥字?”

孙志英回答:“在我练习本上写字,偷着写,问他也不承认。”

梅春咯咯地笑起来,赞道:“志英,你这么秀气,人家是看上你了。”

孙志英忽然撅嘴,很生气地说:“我还看不上他呢,赖了吧唧的瞅着就膈应人。”

梅春很喜欢孙志英这个表情,她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说:“这我可帮不上你啦。志英,你跟我上厕所呀?”

梅春请求道。

和孙成文在一起时,她就觉得小腹坠胀,一股灼热的液体正欲夺门而出。现在孙成文不在眼前,正好可以让孙志英陪自己去,而不用有害羞的神情了。

孙志英将梅春引领到了西房山下的厕所后,她就在外边儿等着。

星星满布于空中,那两颗最亮的分隔与于天河两侧的是牛郎和织女。织女为牛郎生了两个孩子,他们幸福地生活着。可是王母娘娘的银簪子划出了天河,将他们分开了。

梅春出来后,孙志英说:

“我哥刚出来,在门口探了一下头。”

梅春心里乱跳,她担心孙成本听见自己出厕所时发出的声响。

站一小会儿后,她进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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