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刀尊的往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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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想。”
徐元毫不犹豫的点头。
白泽颔首，而后双目泛起一抹银白色光芒。
当徐元与白泽这双充满智慧眸子相对时，他的元神立即被吸扯出窍。
而后视线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恍惚间，不知竟身处何地。
……
“说，是不是你小子偷我家的瓜了！”
当徐元视线重新聚焦时，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座陌生的山村。
脚下，是印上了车轮碾过痕迹的土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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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都是斜坡，朝远处眺望，这些土路朝着山的山顶，径直延伸过去。
放眼这半山腰，遍地，都是用碎石块加黏土砌出的破烂土屋。
一些土屋，外围的竹子围栏上，挂着寥寥一些要晒干的瓜果。
不过，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摆着几株用来辟邪消灾的艾草。
没看到土狗一类的家畜，也没有听到公鸡打鸣声，或许是家家户户都养不起这一类的家畜。
很显然，这是一片不算富裕的小山村，甚至称得上贫穷二字。
循着声音看去，徐元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破衫和麻布短裤，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将个身材骨瘦如柴的小孩子，狠狠踹倒在地。
而后，他面色潮红，脚上蹬着个用破木头制成的木鞋，嘴里止不住的骂骂咧咧，冷硬的木鞋如雨点般，宣泄在小孩子削瘦羸弱的身体上。
“说，放在我家小院角上的窝瓜，是不是你这小杂种偷的？”
小男孩也不求饶，也不哭闹吸引注意，只是偶尔闷哼几声，绷着个脸，牙齿咬着嘴唇，直至将嘴唇咬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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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人见男孩咬牙忍耐，不禁更为恼火，力道也越来越重，很快，男孩身上便布满了淤青，青一块紫一块的。
这中年男人踹累了，胸口剧烈起伏。这个年过四旬的糙汉，停住了抬脚的动作，又恨又心疼的看着蜷缩在地上的男孩，双目突兀的泛红了，而后竟抹起了眼泪，哭道:
“小清啊，如今世道艰难，我一家五口都没有粮食吃了呀……若是叔家里还有点吃头，也不至于难为你这小孩子和单老太太……”
“一回到家，看着两个饿得不行的小孩哭着喊着要吃东西，年过九旬的老母为了将食物让出来，吃野菜、吃树皮……
“还有我家婆娘，连肚兜都变卖出去了，现在衣不裹体，还在家里裸着呢……都这个时候了，谁也没有余力接济你们，你叔我也实在没办法了……”
“要不你行行好，小清，算叔求你了，行吗……”中年男人边哭边哀求着，朝着这小男孩跪了下去，“砰砰砰”地磕起了响头。
世道古怪，明明是被窃者的中年男人，却对着盗窃果蔬的小男孩磕起了头。
男孩一声不吭，只是眉头紧紧蹙成一团，小小的拳头攥起。
许久，小男孩一声不吭的站起，拍了拍衣服上的土灰，朝着路边一处散发着恶臭的小山沟而去。
这山沟，是村民用来倾倒泔水排泄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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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忍着扑鼻的恶臭，咬紧牙关，趟过沟里的污水，双手伸进一处凹陷的泥坑，轻轻一淘，掏出来一颗不大不小，还算新鲜的窝瓜。
小男孩拿自己的衣服擦拭一番窝瓜表面的污垢，直至擦得干干净净，这才走出水沟，昂着头，不卑不亢的递到中年男人的手中。
小男孩……不，这名为张玄清的小男孩，向着呆愣住、有些错愕的中年男人大声道:“林叔，以后不要将救命的东西放在别人一眼就能发现的地方了，那天半夜，盯住你这大窝瓜的，可不止我一个。”
说完，张传清便干脆了当的离开，留下了似乎领会了什么、面色复杂，手里抱着窝瓜的中年男人。
徐元越过男人的身子，却发现对方压根就看不到自己，依旧保持着呆愣愣的神情，许久朝天呼出一声长长的吁叹，苦笑着摇摇头道:“原来是我误会这孩子了……”
“不过他为何一言不发，不跟叔解释呢……”
徐元猜测，这位心高气傲的大周刀尊，在这饿殍遍地的世道下，心中的意志，或许也有一瞬间发生了些许动摇。
徐元也明白过来，自己元神出窍，此时的状态与常人看不见的孤魂野鬼无异。
白泽此举，是想让自己用所谓的“上帝视角”，了解大周刀尊，张传清的过往生活。
徐元盯着张传清那一瘸一拐的矮小背影，心中陷入了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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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张传清，不过是个毫无修为可言，甚至食不果腹的七八岁小孩子，根本无法让人与那位仅凭一人一刀威慑两国的大周刀尊，联想到一起。
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徐元摇头失笑道。
因此，这个时代的背景，也不难猜出，正是大齐、大夏两国订立谭景之盟前。
当时的大周，国势衰微、圣人身死、昏君继位、妖媚祸国、国库空虚、局势动荡。
大周十四州大小起义不断，匪祸横行。
猖狂一时的是乘势起军的军阀，受苦受难的尽是些无权无势的百姓。
而方才的一幕，便是如今大周世道艰难，百姓民不聊生、食不果腹、饿殍遍地的一面镜子。
见张传清身影渐远，徐元赶忙小跑着跟紧。
张传清走远后，朝身后回头，确认彻底离开林叔的视线后，面庞才露出痛苦之色，有些吃力的倚靠在一颗大树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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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布满了淤青，甚至有几处被擦破出血。
许久，张传清才从方才的痛楚中缓过劲来。
他呼出一口浊气，朝着山林走去，弯腰采摘了一些勉强可以食用的野菜，用仅剩不多的干净衣摆将其兜起，又朝着家中一瘸一拐的走去。
张传清的家，甚至不如路边的土石屋，而是一处用茅草、麦芽穗、泥土混合，堆砌而成的茅草屋子。
没有小院，只有一间破败不堪、摇摇欲坠的小屋，孤零零的立在荒郊野岭上。
茅草屋子旁边，青天白日下，立着个用来做饭的土炕。
张传清从某个不起眼的地方，找出个勉强能用来煮粥的锅炉。
实际上，他大可不必如此小心，毕竟偷盗者再如何饥不择食，也不会光顾这连屋子都惨不忍睹的人家，更何况是看上这年久生锈的锅炉了。
张传清打来井水、清洗野菜，起锅倒入一些碎米、煮至半熟后将清洗好的野草尽数倾倒其中，不一会儿，如此朴素的食材，竟熬出了一股淡淡的粥香，飘飘而出。
“咕噜噜……”鼻尖嗅到这股粥的清香后，立刻勾起了张传清的食欲，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噜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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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传清找出个最大的瓷碗，将勺子深入锅底，将沉淀的碎米和漂浮在粥表面的野菜都舀了出来，这瓷碗顿时挤得满满当当，甚至要溢出来。
他连忙小小的啜吸一口，忍着双手传来的轻微灼痛，端着舀满粥的碗，朝屋内小心翼翼的踱步走去。
“咯吱”一声，张传清推开了小屋未上锁的破木门。
“小清……回来了呀。”
里头，传来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
一位老妇人，平躺在土炕头上，看到张传清，勉强挤出了一抹慈和的笑容。
这老妇人的银发，凌乱的披散着，双颊凹陷，皮肤呈现出不健康的蜡黄色，只有一双眸子依旧温润如水，笑起来褶皱难看，却显得慈祥可亲。
徐元也在史书上了解过一些刀尊的生平，得知这正是张传清幼年唯一的亲属，与他相依为命的奶奶，单氏。
张传清也很难得的露出一抹笑意，端着粥坐到单氏旁边，用小勺舀起一勺，吹了吹粥上的热气，朝着单氏嘴中喂去:“奶奶，趁热喝。”
“你这孩子，”单氏无奈的摇摇头，“早跟你说不要给我舀这么多，我个半只身子进棺材的老婆子，哪能喝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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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传清笑道:“喝不完就留到晚上，和着小咸菜一起喝，不愁喝不完。”
单氏张嘴吞咽下去一口，半晌又道:“这碗粥里全是碎米和野菜，锅里剩余的，不得都是清水吗？”
张传清呵呵一笑:“奶奶不用担心，我今儿挖的野菜不少，还从林叔那拿来了一小袋完整的好米呢。林叔和村民们知道你我生活艰难，总是关照咱们，缺不着的。”
单氏闻言，这才眉开眼笑:“这便好极了。”
安下心来，单氏这才放开了喝下几口野菜粥，腹中顿时暖洋洋的，她不由得眯起眼睛，说不出的舒服。
单氏正喝着粥，余光突然瞥见张传清破破烂烂的衣服下，露出来的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
心里便明白了大半，眼底闪过一抹难以言说的心疼。
双脚不便的单氏，其实隐约知道，张传清方才说林叔和村民的救济，其实都是为了安慰自己而编出的假话。
在这个哀鸿遍野的世道，人人自顾不暇，更别说那张传清口中的林叔，家里还有两个嗷嗷待喂的孩子，还有个年事已高，如自己一般的老太太。
他知道自己这个孙儿，多半又是与他人争夺食物受了一身的伤，明明伤痕累累，却对自己强颜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