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红花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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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熊彻底倒下了,顺治皇帝心头放松之下,终于能够笑出声来。而直到这时那些个侍卫们大臣们才匆匆赶到,有的检查黑熊、有的警戒周遭、有的单膝跪地听候指使发落,一个个额头冒汗、背心发冷。
还有的大臣心思活络,竟腆着脸恭维道:“陛下临危局而不乱、处险地而不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实有气纵八荒之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顿时全都跪倒,喊声响成一片
顺治帝自不可能反驳说“我淡定个铲铲,我心里其实慌得一批”,当下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其实知道这番几乎是捡回一命。
接着顺治便问明了傅康安是谁家孩子,将傅恒和傅康安都叫过来一通抚慰,又对一众侍卫亲贵们说道:“朕九五之尊、自有天佑,但这孩子聪敏勇武,能助朕猎熊,也是福份不小!我看这‘傅’与‘福’相通,不如此后就改名用这个‘福’字吧!”
从此,傅康安变成了福康安,他文武本双全、家世亦显赫,既然在皇帝面前得宠,那便注定了要登上满清朝廷风起云涌的最前端。
顺治皇帝在位18年,热河春狩之时,其实已是其在位的最后一年:一年以后,满清顺治皇帝便突然失踪了,让势如破竹的清国大军也暂停了攻伐的脚步。
但这短短一年之中,沙济富察氏倍受恩宠、更胜以前,本就威权隆重的傅恒一跃而起,成为能与鳌拜分庭抗礼的大人物,更成为顺治帝指定的“顾命四大臣”之一……只能说,冥冥中或许自有天意。
至于陈阁老,做完这一桩“凭空生子”的惊天大案之后,他辞去明廷官职、回到海宁老家似乎怡然自得地过上了退休隐居、颐养天年的生活。
即便身逢乱世,可陈阁老从不担心辞官归隐后再无进项、生活难以为继。
明廷官方国库吃紧,对这位三朝元老也只赠予了微薄的告老金,但陈家原本在北地便有大量产业。清廷占据北方这数年来,陈家暗布的眼线钉子虽已被拔除,那些产业却在富察氏的庇护之下,倒没有伤筋动骨,仅凭那些产业每年积累下来的财富,已足以让整个陈氏一族安享百年荣华。
如前所述,陈阁老过了一年潇洒日子,甚至还跟那位换子有功、倍受恩宠的年轻妾侍,又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他们的小儿子,同哥哥一样虎头虎脑,同哥哥一样白嫩敦实,也必然同哥哥一样,拥有一生不凡的运命。他们给这个小儿子取名叫“陈家洛”,家字寓意亲情隽永,洛字寓意大方聪颖。
陈阁老的正妻那时早已过世,老夫少妾两人就一起,在海宁祖宅偌大的庄园里,倾力看顾着陈家洛。小陈家洛也不负所望,一点点茁壮成长,打小便冰雪聪明、逗人喜爱。
陈家妾侍有了这小儿子每日常伴膝侧、嬉闹逗乐,一年多前的骨肉分离之哀,似乎也得到了缓解,只是偶尔倚窗闲坐、昂首北望,才不禁流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情。可是,当她想起年长许多岁的夫婿、想起当今混乱的世道,那点失落便也淡淡散去,只留下对世间不公的无奈、对老爷儿子的幸福和对未来生活的期待。
她以为,陈阁老一招“换子计”,既保住了陈家偌大基业,总该歇停了。老爷或许当真也累了、疲了,要停下来读读书品品茶、赏赏月观观花,将全副心神放在自己这一个小家庭上面。
她没有真正懂得自家的老爷,或者她从来不曾真正懂得男人。
或许陈阁老一开始的打算,确实只是给自己谋一条后路。但后来,随着明清局势逐渐稳定,陈阁老发现,区区北地陈家产业,或许确实日进斗金,可在他眼中却也不值一哂。他,毕竟乃是大明国三朝元老,早在二十年前已算位极人臣的巨擘,又岂会当真在意那一些铜臭?
当换子大计当真成功,当小小福康安已经在满清贵族当中小有名声,陈阁老突然觉得,他布下了一手妙棋。
身居国之高位、畅享荣华富贵的人,最害怕什么?害怕有朝一日失去权力,害怕所有的功名财富,转瞬变成过眼云烟,害怕自己云端跌落,从人上之人掉到最底层……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站在高处的人,无时无刻不接受着下层的仰视和妒忌,也无时无刻不被有心人谋算、攻讦。陈阁老曾观摩过高处的风景,曾经历过党同伐异、派系倾轧,甚至曾被最信任最亲近的战友算计出卖……
陈阁老知道,无论汉夷,这都是常有的事情,只要身居高位,必然有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盯着你,有的来自前方、有的来自背后,甚至有的就在身边——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这才是真正接近权力的人。
所以,这步棋在关键时刻,或许能用作把柄、用以要挟,谋取莫大的变数!
他是大明国的三朝老臣,对大明朝廷有着深邃又复杂的感情,明廷内部日益腐朽堕落、党争惨烈,他便索性跳出庙堂、投身江湖。值此危亡之局,他要做汉室的大英雄!——
陈家洛十岁,也就是他哥哥福康安十一岁那样,陈家庄园里忽然来了一个人,五大三粗、样貌英武,他待陈阁老执礼甚恭,陈阁老对他也颇为尊敬,甚至邀请他到内院,与陈家那位妾侍、与小陈家洛见面。
小陈家洛对那人十分好奇,而陈家妾侍见到那人,却如遭雷击、既惊且疑,张着嘴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原来到陈府拜访的那个人姓于名万亭,他是少林寺俗家弟子,更是一手创办了红花会,软硬皆施地收编了不少江湖组织,当时在武林中已经赫赫有名,敬仰他、崇拜他的武林男女不知凡几……当然,这些事,陈家妾侍从来都不知道。
而那些江湖中人也不知道,堂堂红花会总舵主于万亭,其实同陈阁老是老乡,也是海宁人氏,但于万亭只是海宁僻野农家出身、自幼便过得非常贫苦,每日都是饱一顿饥一顿,童年时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多吃几顿饱饭。
可是,这样贫苦的人,却同样能得人青睐、被人深爱着。
爱着他的,是住在于万亭邻家的一位姑娘,姑娘的家境比于家好些,但也算不得富有,可这样平凡人家的女子,竟然生得天姿国色,早早就勾动了于万亭的心。于万亭也算有本事,慢慢地打动了姑娘:他们本就是青梅竹马,年长后更加亲爱,甚至已经私定终身,约定了他非她不娶、她非他不嫁。
然而天总不遂人愿,在大清即将攻入关内的那一年,天竟大旱、稻作无收,田里乡间亡人无数,于万亭的父母也在那场天灾中丧生。
他告别了她,独自出外谋生,最后阴差阳错,被一位少林高僧看重资质、收为弟子。
而她在老家等着他,一等就是好几年。女子的青春本是短暂,但在那个天灾人祸、动荡不安的时代,她独自顽强地盛放着,以命相逼拒绝了父母的多次婚嫁安排……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好几年的等待,最后等来的却是一封信。
那封亲笔写就的绝情信里,于万亭说,他已经在少林寺出家,从此看破红尘、了无牵挂,让她莫要空候、莫负良辰……她看着那封信,眼泪流了一夜。
第二天,恰逢本地有名的望族陈家又来给自家老爷提亲,据说陈家老爷早已有一儿一女,女儿都已经嫁人,那儿子若非过早夭折,或许比她年龄还大。可是陈家是海宁的名门望户,这提亲的聘礼都用小车堆满了家门,她的父母很是心动。
她一咬牙,将那封无情无义的信纸撕成漫天飞絮,洋洋洒洒像是下了一场雪花。她说:“我嫁!”
可是,她更加不会想到的是,绝情信刚送完,提亲的人就来,世间有那么巧的事吗?当然不会那么巧。
陈阁老时常在海宁城走动,早就注意到这出身平凡、却姿容端丽的姑娘,之前父母多次逼着她嫁人,有两次都是陈家来说媒、却被当场拒绝,陈阁老旁敲侧击,也就知道是这姑娘在等一个人。
而这一次,姑娘等待的那个人,主动帮了陈阁老的大忙,换来的好处是:红花会获得了以陈家派系为主的大量资金支持,以及大明国朝廷官方的认可扶助,在初创后的短短十数年内迅猛发展、更上一个台阶……
红花本是平凡色,却为良人血上开。
天底下痴情的姑娘呀,从来不曾真正懂得男人,过去、现在、或者将来,都永远懂不得那些自以为在干大事的男人。
后来的很多很多年,那位姑娘偶尔也会想起曾经跟她山盟海誓的人。姑娘不懂也不喜武功、全不知江湖事务,不知道她曾经的情郎已经创下了多大的基业、闯下了多大的名头。她渐渐都已经想不起他的面容,有时追忆往事甚至还会自嘲,当年空渡年月、辜负青春,究竟是在为了什么?
可是,当十多年后,于万亭突然出现在陈氏庄园,出现在她母子二人面前,姑娘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还是面色煞白、如遭雷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