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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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接下来黄药师一边喝酒吃菜,一边又提了好些个刁钻问题。
譬如:“未来人怎么看待日升月落、四季更替”“万事万物为何最终总要落地,便是把轻功练到极致也无法真正飞翔”……
这些问题倘若是古代人、甚至是晚清民国时期的近代人来回答,少不了便要扯到鬼魅妖魔、怪力乱神。但对于21世纪的白告而言,却是初高中就学透了的常识。
考试中都属于“送分题”的那种。
白告当下便一通手舞足蹈,甚至以竹筷为笔、以酒水为墨,在桌上辅助画图,将那什么“地球围绕太阳转、月亮围绕地球转”“自转为日、公转为年”“万有引力”等一连串说辞细细答过。
黄药师固然在考较检验白告,白告却也起着心思呢:若能把这位大前辈哄得好了,成功拜入桃花岛门下,那便是受益无穷。好感度必须刷起来啊!
因此白告回答得详尽生动,生怕黄药师听不懂讲不通。
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堂堂“东邪”了。黄药师听过回答,竟没有再质疑或是再提问,而是沉吟片刻、思索片刻,最后点点头赞叹道:“未来之人果真智慧昌明,黄某受教了。”
这让白告心底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倒也暗暗吃惊,微笑道:“黄岛主既然能提出这些问题,足见自身也多有琢磨,思虑深刻超越时代,正如书本里记载的那样,当真令人钦佩不已,受教的应该是我才对——看来我向前辈袒露实情,是赌对了的。”
这句话可没有一点儿恭维之意,完全是发自肺腑。
试想倘若某一天,一个自称未来时空的人站到大家面前,讲上一通“量子纠缠态在小型瞬间移动和大型时空跃迁中的应用”“反物质能量的观测和利用方法”等等,常人会是作何反应?
千年时光造就的认知鸿沟无比巨大,千年后的常识对于今人而言,可不就是百思难解的疑难杂症么?……这黄药师一介武人,竟然听得懂未来科学,着实令白告也意想不到。
就算这里是游戏世界,能拥有这等待遇的Npc也绝对是凤毛麟角。或者说,怕是就只此一人了。
他是一个天才、一个全才,能想到那些现代人眼中的常识问题不足为奇,能接受“时光旅行”这等奇谈怪论也不足为奇……因此,白告才敢在他面前说什么来自千年之后。
白告突然又想起这一点:“黄岛主,当真学究天人也……这等人物,江湖中人有幸得见的不多,我也不知是怎生修得的福分机缘,才能够初入江湖就与他对饮闲谈了。”
可是,当真仅仅是机缘和福气吗?
黄药师对白告的恭维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两个人继续吃菜喝酒,继续聊天叙话。在白告的刻意捧哏接话之下,这么一直从天南说到地北,从晨间喝到晌午。
古时人其实多半喝的是浊酒,酒液上漂着一层米糟,色香味都跟现代醪糟有点相似,喝着度数也不高。之前白告在酒楼用早餐,银子给足,店小二端上的还是浊酒,一大碗一大碗的入口,颇有种“千杯不醉”的豪迈。
这会儿自家吃酒,便以清酒对饮,澄澈明黄的酒液里自带几缕竹香,回味甘甜轻爽、不辣喉咙。那是反复筛过的好酒,自然更加名贵,酒精度数也更高,慢慢的白告脸颊上都抹了红晕,说话声气大起来,问出一些问题也没了顾忌。
就连黄药师,渐渐的话也多了些。
原来黄老邪一生纵横天下,对传统的礼教世俗之见最是憎恨,行事说话,无不离经叛道,因此得了个“邪”字名号。他常年不愿见人,除了本来生性乖僻,其实还有一层缘由,正是在于他那“武林四绝”的名头实在太过响亮,常人一见之下往往约束拘谨、执礼甚端——哪知他们越是困囿于礼数规矩,黄药师心里越是不喜。
别说旁人了,除了妻子冯蘅和女儿黄蓉以外,便连桃花岛上朝夕相处十数年的弟子,其实也未能真正走进黄药师内心,因此一时迁怒之下,他竟对这些情深意笃的弟子狠下辣手——即便还在桃花岛上时,从曲灵风、陈玄风、梅超风……六大弟子谁不敬他爱他又怕极了他?
冯蘅身故后,黄药师心里时时挂记着的本来就只剩个黄蓉,然而他对敦厚迂腐的女婿郭靖非常不中意,附带着连聪明伶俐的女儿也不想见了。算来他这一生孤独飘零、竟少有看得顺眼的人。要说到知己,也唯有十多年前突然消失的那人而已……
那人曾经算过一卦,说黄药师命里合该再收一男一女两名弟子,那时黄药师听了,既有疑虑,又有期待。
原本黄药师早年遭陈玄风、梅超风二人背叛,又迁怒伤了其他四名弟子,本已不打算再行收徒。可是自女儿出嫁后,他浪迹江湖、四海为家、年老孤单,自不免寂寞,再加上苦心钻研创制的一身武学本领,就连黄蓉也不过学到五六成而已,至今并无合适传人,因此听了那人言语,隐约间已颇为意动。
黄药师对那位知己故交十分敬重。那人叮嘱黄药师可在这附近等候合意的弟子,黄药师便也不厌繁杂,专程在这儿盘下一栋酒楼,每年都来此盘桓小住,今日终于等到了“来自千年后”的白告。
白告对黄药师钦佩敬服是真,但“人人平等”的观念早已经深入白告内心,他本身也懂不得那许多礼教规矩,言谈间便总是平常相待、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再加上白告毕竟见识超乎时代,什么“万事万物都在发展当中,变动是永恒,静止是相对”“人生而平等自由,却无处不在枷锁中,唯努力破除枷锁”……往往从只言片语里流露出,与举世儒教显学所不同,让黄药师眼前一亮、颇受触动。
黄药师与他谈了许久,竟是大合心意、隐有知己之感。
而这番对谈也不全是黄药师考较晚辈,白告同样大有收获。他从东邪口中才知道,当前这游戏世界的版图和势力当真混乱得紧——当然,这等“混乱”感恐怕也只有白告才能体会,如黄药师这类“土着”却丝毫不以为奇。
譬如黄药师说:“我华夏自古以汉人为正统,常居中土、四方来朝。然则自前朝发生‘安史之乱’以来,偌大个国家在这数百年间分崩离析,烽火连天、诸国割据、此兴彼亡、生灵涂炭。常年向我华夏纳贡称臣的周边蛮夷都趁势而起,大兴兵戈。其中北狄声势最强,当年蒙古部族成吉思汗诛灭突厥契丹,一统北地草原,东征西讨、连战连胜,大有并吞天下之意。”
然而,白告依稀只记得“北狄”是很早以前中原王朝对周边异族的称呼。但那是多久之前了呢?春秋战国、西周殷商,或是更早?……白告说不清楚,但这个词汇用在蒙古人身上确是有些怪异。
况且“安史之乱”与蒙古崛起,两个事件的前后时间差异甚远,远不止一朝一代。可似乎这世上所有国家,包括蒙古满清西夏吐蕃,都将大唐称作前朝,都自视为大唐正统
这些怪异之处,白告没法子跟黄老前辈细细分说,要吐槽也不知从何吐起,只能呆呆地点头附和:“啊,蒙古成吉思汗,一代天骄,确实厉害。”
黄岛主就又说:“北狄当中还有一支强军,乃是兴于东北的女真部族,他们与蒙古也有几分血脉联系。其部族军士分设八旗,战斗力彪悍无比,素有‘八旗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一说。”
“事实也证明满清鞑子确实英勇,自北而南、所向披靡,将大明朝打到先后移都南京和余杭,至今只能偏安苟全于一隅。唉,这处场镇距离扬州主城也不远,十多年前鞑子攻陷了扬州城,在城内城外杀人放火整整十个昼夜,镇上一些人曾经亲历,据说当真是杀得尸横遍野、血满江河——若非顺治皇帝突然失踪,那些清鞑子怕还会顺势南下。”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白告听着这等惨状,不禁轻轻呢喃,没想到这些标志性的事件,却同样也在这个世界里发生了。
而黄药师显然会错了意,古井无波的脸颊上终于有一丝激动:“是了,扬州十日,想来满清鞑子的恶行已是载入青史、遗臭千古了!——不过‘嘉定三屠’是什么?”
“咦?你不知道嘉定三屠?——那也是满清做下的大恶事,向来与‘扬州十日’齐名的。”
这回黄药师沉默良久,突然一仰脖子干尽了杯中酒,长长叹出一口气:“三屠、三屠……那是反反复复杀了三遍的意思?嘉定在哪儿?是嘉兴和定海么?哈,现下清鞑子还只攻下扬州,未能渡得长江,嘉兴也罢、定海也好,都还在大明手里。”
“哦……那就好,那就好。”
白告其实也记不清“嘉定三屠”的具体情形,毕生所学的历史与这世界中的魔改设定交错纵横,让脑子都有些迷糊了。
但他晓得嘉定应该在上海市嘉定区左近,但不知这世界里是否还有这么个地方。而上海更在嘉兴以南,既然嘉兴无恙,上海那一片自然也安全,这“三屠”之事肯定还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