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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锦囊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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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偏殿内。

万历正仰卧在龙榻上闭目养神,静悄悄站着一旁躬身侍奉的太监,远远地看见郑贵妃和崔文升过来,立即就要报告皇上,却被郑贵妃摆手制止。

郑贵妃轻手轻脚地走到万历身旁,伸出手指轻轻按摩万历的两边太阳穴,接着又按摩万历的眉心。

万历舒服得轻轻哼了两声。

郑贵妃悄声问道:“皇上醒啦?”

万历睁开眼睛辩解:“朕专门等你来,哪里会睡着。”

郑贵妃撇撇嘴指点着万历:“皇上又在撒谎骗臣妾。”

万历也指点着郑贵妃的额头:“偌大的皇宫里,只有你敢这样跟朕说话。”

郑贵妃故意不服气:“臣妾怎么样啦?”

万历又抚摸着郑贵妃肩膀说:“没有上下尊卑,心里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郑贵妃故意做出赌气的样子:“皇上若是不喜欢,臣妾以后就跟他们一样,见了皇帝客客气气、诚惶诚恐、死罪死罪……”

没等她说完,万历就噗嗤一声笑了:“你呀,你呀,朕刚刚说了一句,就引得你说的出来一大箩筐废话。”

郑贵妃又故意说:“臣妾知错就改不好吗?”

万历却连连说:“别改,别改。有你这样,朕才体会到一点儿平常夫妻的快乐。”

郑贵妃听到这话,脸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稍微一停,又问道:“皇上把臣妾招来,就为了说这一句话?”

万历又拍拍郑贵妃的肩膀:“还有几句呢,你坐下好好听着。”

崔文升搬过来一个凳子,放在万历身边。

万历等郑贵妃坐好,说道:“朕已经想好了一条锦囊妙计,平息太子被刺一案的舆论。”

郑贵妃故意做出庄重的样子:“皇上请讲,臣妾洗耳恭听。”

万历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囊,递给郑贵妃,说道:“锦囊妙计,锦囊妙计,自然要写在纸上,装到锦囊里。”

万历见郑贵妃狐疑地把玩锦囊,却不急于打开看,便逗她:“怎么不打开看看?不感兴趣朕就收回锦囊。”

万历做势要抢回锦囊,郑贵妃一躲闪开了。

郑贵妃说:“锦囊妙计不都是紧急关头才打开吗?”

万历:“你现在就可以打开看看,有什么疑问,当面问清。”

郑贵妃这才打开锦囊,抽出纸条,仔细看起来。

郑贵妃一连看了三遍,才抬头问万历:“皇上,这是让臣妾向太子示弱,争取他的同情?”

万历点点头。

郑贵妃撅着嘴摇头:“坚决不去,臣妾又没做错什么。”

万历连连摇头,指点着郑贵妃说道:“你呀,你呀,儿子都这么大了,自己还像个小孩子。”

万历又看着崔文升说:“崔文升,你帮朕劝劝她。”

崔文升顺势说道:“贵妃娘娘,皇上的这条妙计是釜底抽薪。太子那边的火熄了,案子就能结了,上上下下的人,就不能借机生事。”

万历指点着崔文升说:“崔文升很明白事理,回去好好劝劝你们娘娘。”

慈庆宫偏殿内。

王安端过一碗茶,放到埋头读书的朱常洛身边,小声说:“太子爷,读了半天书,该喝口茶歇歇了。”

朱常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又用右手捶了捶腰眼,才说道:“这《左传》上的郑庄公克段,真是篇好文章,每读一遍都有新的收获。”

王安满脸佩服:“孙师傅有大学问,他要太子爷反复读这篇文章,自然有道理。”

朱常洛却扯开话题:“刑部追查庞保有新消息吗?”

王安笑笑:“那个破庙里只剩了几尊破烂泥菩萨,又不会开口说话,他们再去追查谁?”

朱常洛离开书案,走下台阶。

王安悄声说道:“昨天晚上乾清宫传来消息,说皇上给了郑贵妃一条锦囊妙计,让郑贵妃向太子爷示弱。”

朱常洛点了点头高深莫测地说:“庞保这个线索一断,皇上又出了这个锦囊妙计,火候差不多了。”

王安似乎胸有成竹:“咱们就等着看郑贵妃表演吧。”

慈庆宫正门外。

四个先导太监在前面引路,后面是全副的贵妃銮驾随行,再后面是黄色御辇,崔文升扶着御辇前行,郑贵妃端坐其中。

大队人马在慈庆宫正门停下。

崔文升走过来对守门太监说:“贵妃娘娘奉了皇上之命,前来看望太子爷,烦请通报一声。”

一个守门太监诚惶诚恐地跑进去。

功夫不大,就见朱常洛亦步亦趋地跑出来,老远就躬身施礼:“不知贵妃娘娘驾到,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郑贵妃缓缓走下御辇,客气地说道:“太子不必多礼。”

朱常洛向前紧走几步,扶住郑贵妃,慢慢向慈庆宫正殿走去。

慈庆宫正殿内。

朱常洛把郑贵妃扶到正座上,自己后退几步,就要躬身施礼。

郑贵妃赶紧站起来,谦让道:“太子是储君,本宫只是庶母,绝不敢受此大礼。”

朱常洛谦恭地说:“贵妃娘娘是代表父皇而来,本宫不敢不敬。”

郑贵妃只好侧着身受礼。

朱常洛行完礼,坐在侧面的茶几旁,吩咐站在一旁的王安:快给贵妃娘娘上茶。”

王安一挥手,一个宫女端上两碗茶,分别放在郑贵妃和朱常洛面前。

郑贵妃慢慢品了一口茶,才说:“前些日子太子受了惊吓,皇上一直记挂在心,今日特命本宫代替皇上前来看望。”

朱常洛冲着乾清宫方向拱拱手,说:“些许小事还烦劳父皇挂怀,真是惶恐。”

郑贵妃停了一下,慢慢说:“本宫也制备了一些滋养安神的食物,请太子笑纳。”

郑贵妃一挥手,崔文生领着四个太监,端进来四个大盘子,盘子上盛着千年山参、整架鹿茸等滋补食物。”

朱常洛面露喜色,口中却连连推辞:“太贵重了,使不得,使不得。”

郑贵妃诚恳地说:“太子若推辞,便是不给本宫面子哦。”

朱常洛便说:“恭敬不如从命。”

王安走过来,领着四个太监下去。

郑贵妃稍稍停了一下,便神色坦荡地说:“谋刺太子之案一出,朝野便议论蜂起,有不少是挑拨皇家内部关系的大逆之言。太子听说过没有?”

朱常洛摆摆手:“别有用心的奇谈怪论,听听它们也污了自己的耳朵。”

郑贵妃微微躬身说道:“太子如此宅心仁厚,本宫很是欣慰。”

朱常洛堂而皇之地说:“无论别人怎么挑拨,福王是我的亲兄弟,我绝不相信他会做出违逆人伦之事。”

郑贵妃笑了:“太子这番话,应该当着皇上的面说,皇上听了一定龙心大悦。”

朱常洛坦坦荡荡:“有机会本宫一定要说。”

郑贵妃有些感动:“我们母子以后的日子,还要仰仗太子多多照应。”

朱常洛亲切地说:“咱们是一家人,不要说这种见外的话。

夜晚,方从哲府邸小客厅内。

孙承宗与方从哲坐在茶几边促膝谈心。

孙承宗拱手道:“太子被刺一案,有三个问题,下官百思不得其解。请方阁老不吝赐教。”

方从哲诚恳地说:“孙师傅不必客气。”

孙承宗掰着手指头一一道来:“第一,费了一番周折,终于找到幕后主使庞保,可庞保刺杀太子的动机是什么?第二,我们遍查庞保周围的主要关系,发现他与崔文升、与王安、与一些皇亲国戚都有密切来往,到底是受谁的指使?第三,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量,杀死庞保这样一个大太监,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方从哲略一思忖,即张口说道:“庞保只是一个御马监的五品太监,怎么能成为如此惊天大案的主谋呢?他背后肯定有更大的人物。可能是崔文升,也可能是位高权重的其他什么皇亲国戚。”

孙承宗有些无奈地说:“我们只能怀疑,却拿不到一点儿确切证据。”

方从哲进一步分析:“这正是主谋的高明之处。庞保潜逃是主谋的安排,庞保被杀也是主谋的安排,也许早就在主谋的一系列策划之中。”

孙承宗似乎抓住了事情的关键:“我反复想过,也许庞保逃不逃都得死在主谋手里。”

方从哲点点头:“没错。庞保逃到破庙里,与普通流浪乞丐没什么两样,对某些人来说,杀死他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用不着多大的能量,派一个胆大手黑的乞丐就能做到。”

孙承宗:“也许是派一个心腹扮作乞丐,混入破庙之中,伺机下手,然后逃之夭夭。”

方从哲有些困惑:“现在我们想抓这个杀手,真是难上加难。”

方从哲欲言又止,站起身来,绕室彷徨。

孙承宗等了一会儿,便问道:“方阁老有什么难言之隐?”

方从哲摆摆手说道:“局面实在是太复杂,不说也罢。”

孙承宗又有些不甘心:“案子若是半途而废,怎么向皇上和太子交代?”

方从哲却有些高深莫测地说:“不了了之,也许正是某些人想要的结局。”

孙承宗一愣,陷入沉思。

紫禁城慈庆宫偏殿内。

朱常洛坐在正中的椅子上,孙承宗与王安坐在侧面的两把椅子上。

王安有些关切地对孙承宗说:“命你与刑部的人一起审理此案,是皇上和太子对你莫大的信任。你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孙承宗:“不是我想半途而废,而是案子实在查不下去了。”

朱常洛问孙承宗:“是遇到了不可逾越的障碍吗?”

孙承宗摇摇头:“似乎是什么障碍都没有,可就是不知从何处下手。”

朱常洛认真地对孙承宗说:“孙师傅具体说说。”

孙承宗:“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庞保,庞保一死,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朱常洛随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圆圈:“那就以破庙为中心,布下天罗地网,抓住一切形迹可疑的人严审。”

孙承宗却说:“曾经住过那破庙的乞丐们,早就逃得远远的。抓一些不相干的过路人,是白费功夫。”

朱常洛无语。

王安说道:“太子爷,老奴倒觉得不妨先把此案放一放。”

朱常洛问王安:“为什么?”

王安:“因为咱们现在想抓紧,也无从抓起。”

孙承宗也接着王安的话头说:“臣以为,太子若对此案追得过于激切,会让那些拨弄是非的小人,借此挑拨太子与皇上的关系。”

朱常洛追问:“皇上不是反复说过,要严厉追查此案吗?”

孙承宗却劝解道:“那些话在某种程度上来看,也许是为了安慰太子、平复舆论的。”

王安却推心置腹地说:“太子爷,适可而止吧。”

朱常洛想了又想,似乎是难下决心,最后才迟疑地说:“让本宫再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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