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杀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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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士尼法务部的能力比坊间传说的还要强，罗修被提前八天叫回片场重新工作。为了赶进度，斯皮尔伯格准备在十天内搞定全部剩余镜头，为此他要求剧组将每次用餐休息时间控制在五分钟以内。
其他工作人员对此叫苦连天的时候，就罗修表示无所谓，要知道遥远东方的高考生们扫光饭菜只需要三分钟，五分钟已经足够他们再额外做一道题了。不过他还不准备让斯皮尔伯格知道这件事，不然这位大导演绝对敢把剧组的用餐时间压缩到一分钟！
其实斯皮尔伯格还真的这么考虑过，尤其是在罗修当众表演了一次30秒吃汉堡的特技之后，只是后来被良心未泯的制片人拼死制止。
幸好剩下的镜头以男主角的独角戏为主，依靠罗修出色的发挥，被斯皮尔伯格压榨到极限的剧组终于按计划完成拍摄工作。
在第十天的傍晚，所有的人都围在一张大床前，罗修躺在床上想吐个槽，不过一看到大导演杀气腾腾的眼神终究还是没敢皮一下，于是在斯皮尔伯格喊了“martini Shot（最后一个镜头）”后——
柔和的灯光照在白色的大床上，玩闹了一天的莫妮卡已经沉沉睡去，大卫把莫妮卡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紧紧握住。在今天，他实现了追寻千万年的梦想，终于能够带着满足的笑容缓缓闭上了眼睛。
镜头慢慢拉远，房间的灯光逐渐关闭。
最后，天暗了。
“卡！”斯皮尔伯格的声音想起，所有人都转头望向他，大导演不慌不忙地用监控器检查了一遍刚才的镜头，最后宣布，“It’s a wrap！（杀青）”
所有人都欢呼起来，这十天对大多数人来说简直是噩梦，罗修还能有充足的休息保证，其余人几乎都是没日没夜的加班。不过看在厚厚一沓加班费的面子上，顶着黑眼圈的工作人员都咬牙忍了！
专业和敬业是好莱坞傲立电影世界之巅的基石——只要钱给够。
根本顾不上杀青宴（wrap party），劳累不堪的众人都直接原地解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即使是斯皮尔伯格都决定先睡一觉再说。两个月焦虑的等待和最后十天的全力冲刺，巨大的压力不仅仅是作用在身体和心理上，连灵魂层面都传来阵阵的疲惫感，哪怕是神眷骑士也需要时间进行调整。这就好比男人进行某项运动时，在充分的准备工作和最后的冲刺阶段后，总是需要一段贤者时间一个道理。
只有罗修在回去后并没有立刻倒头就睡，他在躺下后就一直怔怔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修，你睡不着么？”女孩的声音从旁边的床上传来。
“嗯，吵到你了么？”
“没有，我也有点睡不着，一想到马上就要回去了，突然觉得过去的这几个月过得没什么真实感。”
“嗯。”
“本来我以为会在修道院那样生活上很长时间，但没想到再过一年多，你的电影就要上映了。到时候你可能会成为大明星，我是不是该先要你给我签个名，嘻嘻。”
“嗯。”
“……修，你有什么心事么？”
“我明天想回一趟摄影棚，那里有件事情需要处理。”
“好的，我和你一起去。”
“嗯！”
“那就早点睡吧，明天要早点去，听说明天下午就要把布景都拆了。”
“好的，晚安，艾玛。”
“晚安，修。”
一宿无梦，第二天两人一大早就回到了摄影棚，艾玛已经提前通知了苏菲亚，摄影棚被完全清场，此刻只有两个孩子走在偌大的建筑里。
昔日喧闹的摄影棚此时寂静无声，所有的一切都维持着昨天的样子，繁华与萧然在这一刻实现了共存，给人一种时光倒错的感觉。但这也仅仅只会维持半天，下午就会有工人来拆除全部的布景为下一场拍摄做准备，它们会被堆进仓库里，也许将来的某一天会被人记起，然后在某个剧组里继续发光发热，但更可能永远也不会再出场，直到被回收销毁。
罗修到处都转了一圈，还特地在大卫的“出生地”停留了片刻。艾玛只是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虽然不清楚他究竟要干什么，但她知道男孩现在需要一个人的空间。
最终，罗修来到了别墅的卧室，这里是电影最后一幕的拍摄地，那张白色的大床是大卫实现梦想的地方，也是这个孩子的永世入睡之所。
手指轻轻划过床单，上面仿佛还有一点点的余温，罗修就这样看着房间里的陈设矗立良久，此刻他想到的是艾玛昨晚说的话，这几个月来的经历是未曾设想过的，一切都是那么虚幻，就好像是在看一部电影，感觉总有块玻璃将自己和这个世界分隔开，不真实感割裂着他的灵魂和记忆，稍有不慎就会陷入疯狂。
罗修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来这里需要解决这个问题。
罗修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的演技老师艾金森，他并不是在需要演出的时候在自己的灵魂构建出一个临时的虚拟场景，而是直接在灵魂里构建出了一个真实的世界和活生生的大卫！
大卫一直就住在罗修灵魂的一个角落里，他在这里诞生，他在这里冒险，他在这里入眠。
而此时，围绕着大卫的世界已经崩塌，黑暗中只剩下最后一盏灯。在灯光下，那张可爱的脸蛋上还挂着一丝满足的微笑，嘴唇轻轻呢喃，仿佛他正在经历一场愉快的美梦。但罗修知道，大卫永远不会再醒来，这是剧本的设定，也是这个世界的意志。
现在罗修需要做的就是要将这块最后的碎片抹除，不然他的灵魂将会永远被割裂出一部分，虽然不知道这样是否会有危险，但直觉告诉他哪怕只有一小片灵魂碎片不属于真实的自己，也可能会引发灾难性的后果。
罗修最后一次仔细地端详了这个与自己一摸一样的男孩，然后轻轻将这块碎片抹去。
灵魂深处的割裂感消失了，但罗修却觉得心中却空荡荡的，仿佛自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低头注视着摄影棚里空无一人的大床，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轻道：
“晚安，大卫。”
猛然间，原力如巨浪般涌来，罗修发现自己仿佛被浸泡在温暖的海洋里，海水轻轻拂过他的每一寸皮肤，带着泡沫的细腻温暖直达灵魂的最深处，然后传回一阵阵的共鸣。
罗修不由地张开嘴，仍由自己的灵魂指引，轻声吟唱。
那是一首完全没有歌词和曲谱的曲子，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唱，然后就这么唱了。
男孩清亮的声音在摄影棚中回转，从未听过的动人旋律将一直关注这这边的艾玛包裹，一起在奇异的海洋里沉沉浮浮。女孩仿佛听到了远处传来空灵悠长的鲸吟，这个声音正在诉说地球上最伟大的哺乳动物在海底无限征程中的孤独。女孩又仿佛听到传说中美人鱼妖异的歌声，这是一首离别之歌，正向这个世界进行最后的告别。
深切的哀伤随着吟唱充满了整个空间，这并非是失去亲人的痛苦，但却更加刻骨铭心。
不知不觉间，女孩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