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柒 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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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琳琅这一夜睡得格外安稳，醒来时却发现斗篷盖在自己身上。
身旁的傅景策还在昏睡，只是不发烧了。她把斗篷盖回到他身上，有些犹豫地抬眸看他。
他的唇色苍白如纸，短短几天消瘦了不少。
好像很容易就能被杀死。他用红绳封了她的法力，是不是害怕她落井下石杀人灭口？钟琳琅承认自己确实有过这种不堪的想法，但是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再等等吧。
那为什么要替自己下河冒险呢？她想不明白。
钟琳琅摇摇头，起身要去烧水，却看见了傅景策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正盯着自己看。
？？？她被吓了一跳，“你怎么醒了？！”
傅景策嗯了一声。
钟琳琅狐疑看他一眼，也不多说什么，捧着盘子就出去挖雪了。
煮完雪水后照例喂给傅景策，他喝完了热水，没再看钟琳琅，而是抬头看着神像，神像被幕纱挡住了容颜，他想了想开口道，“这神像……”
钟琳琅本来正在喝水，听见他这么一说差点喷出去，勉强压下后她被呛得咳了几声，“神像怎么了？”
“神像……”傅景策一直拖长着尾音不说话，钟琳琅耐心等着，后来都有点不耐烦了他才继续说，“雕刻得很好。”
钟琳琅松了口气。还好这神像和她相似度不高。
傅景策垂眸，竟有些不自觉地笑了笑。
“喂，你醒了，就把这个红绳解开。”钟琳琅伸出手腕给他看，“我现在一点法力都使不上来。”
她这么一动，红绳上的铃铛发出好听的脆响。
傅景策看了一眼她的手，假装没听见，又闭上了眼睛，“我要睡觉了。”
钟琳琅有点儿不满，“我在和你说话呢！快点解开，傅景策！”
少年不说话，佯装睡着了。
钟琳琅急得恨不得把他揪起来，可是一想到他的伤还没好，就又泄了气。
一天中傅景策睡觉的时间很长，钟琳琅一个人待着实在无聊，思考着待在这儿也不是办法，想着选个日子出去。
可是现在他的身体也不像自己能走，钟琳琅可不想再背着他下山，她想了想，有些烦躁地捏了一个雪团。
这会已经是晚上了，到处都静悄悄的，雪停了，白茫茫的一片，衬得天上的明月益发莹润。
雪团被砸向远处，砸到石阶上，四分五裂散开来。
她双手撑着下巴发呆。
真无聊啊。
她真想回神女宫去。
秋眠山上盖了层厚厚的雪，太寒冷了，一点也不像神女宫里那样暖和，花开得也好，庭院里还有棵千年的老桃花树。以前她总喜欢在树下荡秋千，荡得很高，能看见天宫远处大片大片的云雾。
神女宫里有许多仙侍，其中有个小花仙，叫花禾，成天喜欢跟着她，还在院子里种了很多芙蕖。当知道她要穿越回三年前的时候，小丫头还大哭了一场。
钟琳琅袖袋里的银白花戒，就是花禾送的。
自己走了那么久，也不知道小丫头待在天宫里无不无聊。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傅景策拖着病躯走到了她旁边，拂开台阶上的积雪，坐了下来。
钟琳琅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她还以为他在庙里又睡着了。
傅景策坐下来之后也没说话，抬起头也看着月亮。
“你不睡觉了吗？”钟琳琅没话找话。
傅景策目光转移到她身上，反问道，“看不出来吗？”
好吧。钟琳琅悻悻然转过头，确实好尴尬。
“你们那儿，是什么样子的？”皎洁的月光洒下来，落在他清瘦的侧脸上，看起来很美好。
他这样一张脸，成魔太可惜了。
钟琳琅仔细想了想，努力回忆道：“冥府嘛，有很多彼岸花，有奈何桥，还有三生石。每天都有很多魂魄来，当判官也是件很忙的事情。”
傅景策望着她。这不是他想要的回答，他问的不是冥府，是天宫。
没想到接下来钟琳琅又补充说，“天宫的话呢，有很多座宫殿，住着天神，那些神族的长老们和上神都有自己的府邸。还有神女宫，神女宫很漂亮的！里面有许多花，有好多漂亮的仙子跳舞……”
一说起她居住的地方，钟琳琅的话就不自觉地多了起来。
傅景策的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少女手舞足蹈说了一大通，说着说着突然发现没回音，她只好扭过头来好奇问道，“魔宫呢？那是什么样的？”
傅景策的笑容消失了，他陷入了回忆之中，沉思了一会才说，“很大，很冰冷，也很无聊。”
那里没有终年不败的繁花，只有颜色妖冶的徘徊花。徘徊花带刺，幼年时的傅景策伸手去摘，被刺伤过好多次。
他只想摘一朵花给母亲。母亲终年被父君囚禁在高高的阁楼之上，她一点也不快乐，反倒是经常抱着他一边哭一边说娘对不起你。
傅景策一点也不喜欢眼泪。
他的父君整天都很忙，但是对他很好。这也让兄长瑾泓心生嫉妒，十分讨厌他。傅景策小时候还尝试过讨好瑾泓，可是他很快就放弃了。
“瑾泓视我为眼中钉，父君陨落后他成了新的魔君，每天都在处心积虑让我死。”傅景策淡淡地叙述，好像这些灰暗的过往从未在他身上发生过一样。
“他逼死我的母亲，现在还想杀死我。”傅景策的手渐渐握紧，音色染上几分恨意，“魔宫我是待不下去了，迟早有一天，我也要让他知道，什么叫恨。”
钟琳琅愣住了。她一直以为这个魔道性格不好，是天生所致，没想到却是后天巨大的伤痛造成的。穿越来的时候，那些经历过的仙尊们，并没有告诉她傅景策还有这些过往。
她感到有些抱歉起来，“对不起啊，引起你不好的回忆。”
傅景策垂下头来，摇了摇头，说了声没事。
他将伤疤血淋淋地给揭开，钟琳琅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没事。
她没有再说话，只静静地坐着。
月光照下来，洒在两个人的肩膀上。
真安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