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 入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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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宴开始之后，地位低下的侍从只能去偏殿用膳，连去大殿观礼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偏殿里也很热闹，各路小妖齐聚一堂，快快乐乐叽里咕噜说着话。
傅景策是个喜静的人，很不喜欢这种闹腾的氛围。只是转头看一眼钟琳琅，发现她还挺乐在其中的，十分好奇地听着那些小妖聊天。
他叹了口气，偷偷溜到后院去透气，顺便想想怎么接近妖皇。
后院里静悄悄的。
傅景策就着月光站了好一会，冷风呼呼吹来，让人心底生寒。
寂静的黑夜里，突然传来好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他回头看去，只见一群女子排成四列走了进来，穿着舞服，面上都戴着狐狸面具。领头的女子看见他，福了福身子，算是行礼。
傅景策点了点头。忽然想起妖皇浮玉钟爱歌舞，每每在休息前都要看上一曲，这倒是个混进去的好机会。
他不再耽搁，匆匆回到偏殿，将钟琳琅拉到一个僻静的地方。
“我知道怎么接近妖皇了，不管有没有她的灵气，我都要去看一看。”傅景策开口道，他认真地注视着钟琳琅，“我要是……要是死了，你就死死缠着昭南，他受了我们恩惠，不会抛下你不管。”
钟琳琅摇摇头，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说了一句，“你不会死。”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大约是偏殿太过暖和，眼前的少女双颊粉红，明亮的眼睛里透露出坚定。
傅景策心里好似有一块地方柔软起来，但只是说，“你怎么知道？”
钟琳琅正在为自己的反应而懊悔，听见他这么问，认真想了想道：“魔族的生命力都很顽强吧。”
傅景策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吩咐道，“总之，等会你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过来。”
他叮嘱完这句话，也不等钟琳琅做出反应，就快步离开了偏殿，到大殿的后门等着昭南。
现在他势单力薄，得靠外力才能混进去。
后门很安静，没什么人。傅景策耐心站了很久，大殿里说话声渐渐小了起来，慢慢地开始有妖怪告辞离开。
昭南看见他在后门守着，慌张地找了过来。
“你来这干什么？”昭南赶紧把他拉到一边，四处看了看，“这里人多嘴杂，小心暴露。”
傅景策不语，只是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囊递了过去，“这能解你的毒。”
昭南有点惊讶地接过来，“这么快就给我？你是不是有什么行动？”
傅景策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妖皇喜欢看歌舞，我会弹筝，你想办法让我混进去。”
昭南震惊地看了他一眼，说不出来话。
“我不会杀你们的妖皇，我也没那个本事。”傅景策继续说，“你们坊主和妖皇的关系不一般，等会我混进去的时候，你要设法拖住她。”
昭南莫名觉得眼前这个人做的事很危险，他想问却找不到借口，只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你答应我的事……”昭南迟疑着开口。
“放心。”傅景策打断他，笃定道，“我一定做到，坊主之位，只会是你的。”
昭南来不及说话，风就灌了过来，吹起傅景策的头发，他的一半脸隐在黑暗里。
他摸不清他的心思。昭南只是觉得，这个半魔少年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薄弱不堪，也许他藏下的野心，没人能看得见。
半个时辰之后，傅景策换了身衣服，抱着筝，戴着狐狸面具，踏入了妖皇的寝殿。
殿内燃了炭，妖皇浮玉穿了身白衣，衣领大敞着，露出一大片麦色的肌肤，半倚在塌上，神情慵懒。
殿外不过只有几个小妖守着，傅景策放了心，坐在屏风后面的椅子上，开始抚筝。
伴随着灵透的筝声，舞姬们开始翩翩起舞，漂亮的水袖扬起来，像一只只飞舞的蝴蝶。
浮玉看得很开心，旁边的桌几上温了酒，他很有兴致地喝了几小杯。
一曲舞毕，舞姬们正要退下，浮玉忽然喊住了领舞的女子。
他伸手让她过来，舞姬乖乖地走到他面前。浮玉一下子将她拉入到怀里，摘下了她的面具，露出一张清丽的脸。
男子轻声地笑，抬起女子的下巴。
剩下的人识趣地离开，傅景策站了起来，特意走出屏风外面，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妖皇。
在刚刚，他已经感知到妖皇身上几不可觉的灵气，在他的妖丹里面，正是属于柳挽衣的。
浮玉像是有感应似的也抬起头来，刚好与他对视。
他的眼神是凛然的。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在心里蔓延，浮玉没了心思，将怀里的女子推了出去，指着傅景策说：“你，留下。”
傅景策忍不住扬起唇角。得逞了。
女子悻悻地离开。
“不知妖皇殿下有何吩咐。”傅景策抱紧了怀里的筝。
浮玉直起身子，“你的筝弹得很好。”
“谢殿下。”傅景策压下心里的不耐烦，“您要再听一曲吗？”
“不。”浮玉眯了眯眼睛，面容阴沉下来，“把你的面具摘了。”
傅景策没说话，抬起手，白皙修长的手覆在狐狸面具上，他毫不犹豫地摘了下来。
浮玉没想到会是他，魔族的小魔神。
“小魔神？”浮玉皱了皱眉，妖族和魔族一向很少来往，“稀客呀。”
“殿下生辰，我也来凑个热闹。”傅景策微微笑着，找了个椅子坐下来。
这鬼话谁都不信。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突然说来帮他庆贺生辰，浮玉想都不想就知道他在撒谎。
可是他没有那么多好耐心，浮玉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小魔神真是说笑了。无事不登三宝殿。”
傅景策叹了口气，和他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只要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他只想要他妖丹里属于她的灵气。可是这话没法说出来，浮玉不可能把自己体内的妖丹祭出来，他不会那么好心。
浮玉警觉地看着他，“什么东西？”
真是麻烦啊。看来这一战是在所难免的了。傅景策叹了口气，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钟琳琅的那句话，你不会死。
“你的妖丹里的灵气。”傅景策说。
浮玉冷哼一声，勉强维持住的和谐也在这一刻开始崩塌。若是魔神来了，他也许会当回事，可是来的是这个半魔的废物，还提出了这么离谱的要求，他本就看不起傅景策，现在更是觉得他愚蠢。
尊称他一声小魔神，是看在他兄长瑾泓的面子上。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
“既然殿下不愿意给，那就得罪了。”看见他不屑的神情，傅景策早就料到自己说了也是白说，懒得再掩饰下去，念了魔诀，一道红光闪现出来。
他祭出了赤水剑。
浮玉比他老练得多，趁他念咒语的时候就已经凝聚起了妖力，重重地朝他袭去。
他只用了四成功力。傅景策胜在反应快，侧身躲避开，可还是被强大的冲击力划伤了脸颊，虽然口子不大，但渗出来了血。
他根本不是浮玉的对手。
纵然有赤水剑在手，浮玉还是轻而易举地让他遍体鳞伤。他中了浮玉三剑，身体被刺穿了好几个窟窿，血像是一条红色的溪流，汩汩流出来，把他的衣服都染得看不出来本来的颜色。
傅景策被逼得只能依靠着墙，吐了好几口血。妖皇果然还是妖皇，下手狠厉。
又一道紫光袭来，傅景策不顾疼痛快速闪开，不得已之下开出了一个小小的结界保护自己。
浮玉杀红了眼，见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大笑起来，现出九尾真身，只用了一条尾巴就把傅景策扇到了角落。
“不自量力！”看着傅景策又吐了好几口血，浮玉得意地笑起来，尖利的笑声让人听得心里发毛。
门忽然被踹开。
钟琳琅冷着脸，身后的小妖死的死伤的伤。这么大动静，一直没人进来，多亏她在外面挡着，可是她却没看见傅景策。
钟琳琅走到浮玉面前，左手蓄起神力抵挡着那些扑上来的小妖，右手拿着不知道从哪夺来的剑，剑锋直指浮玉的咽喉，“傅景策呢？”
傅景策已然对他构不成威胁，浮玉看着眼前的少女，虽然冷着脸，但难掩姿色。他顺势躲开她的剑，靠在塌下的踏床沿上，遗憾道，“美人真是扫兴，找那个半人半魔的东西做什么。”
“半人半魔也比你这个妖孽好！”钟琳琅很讨厌他说话时轻蔑的语气，更讨厌他身上沾的血，她知道那是傅景策的血。
这就是傅景策看到的场景。
黑衣袄裙的少女，面露正义之色，左手除妖，右手拿剑，像是他的救赎。
很美。
惊鸿一瞥，一眼万年。
短短的一瞬，时间仿佛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