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恩将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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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昌竹十七岁被庄文燕救下来，到燕归来公司上班，今年已经是第六个年头了。这几年，郑昌竹为燕归来酒吧以及燕归来公司的发展，真的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他没有上过学，没有文化，不可能像季叔那样，为公司的发展出谋划策。也不像景佳欣那样，成为公司的技术中坚。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项。郑昌竹的长项就是身强力壮，忠心耿耿。

在燕归来酒吧二部，装货卸货等体力活，都是郑昌竹一个人的活，他都不会让别人动手。用他的话说，我这一身肉，都是三姐给的，都是燕归来给的，我要是不把它使出来，我郑昌竹不就是一个废物了吗！

三姐刚刚拿到驾照不久的时候，一天，开着那一辆二手桑塔纳轿车从酒吧回家。夜里三点多，路上没有行人，没有车辆。三姐喝了酒，有点兴奋，说看我能不能开快一点，她把车开到100码以上，觉得很得意。

两个姐姐很紧张，大姐一直在喊：“慢点！慢点！”

三姐想逗逗她们，猛抖一下方向盘，再打回来。

高速行驶的汽车，猛地一抖，吓得二姐尖叫起来。

三姐哈哈大笑。她兴奋起来，说：“我带你们兜兜风吧！”说着，她不等两个姐姐表态，就驶上了宽敞的人民路。

白天车水马龙的人民路，现在空荡荡的。除了昏黄的路灯，照着空旷的马路，既没有车辆，也没有行人。三姐慢慢用劲踩着油门踏板，悄悄地把车速提了起来。她看看转速表，车速已经到了130码。

汽车低沉地吼叫着，向前狂奔。

大姐和二姐紧紧地抓住把手，表情非常紧张。好在，那一天的人民路，偶尔能看到一辆汽车呼啸而过之外，没有遇到什么情况。

三姐觉得很兴奋，也感到了飙车的一些快感。不过，她还是感到有点遗憾，两个姐姐在车上，吓得不轻，她不敢开再快了。在姐姐的催促下，只好把车开回去睡觉。

后来，在夜里下班之后，偶尔就会在夜间的马路上，飚一下车。她说，平时在街上，也开不快，她这个司机，觉得一点都不过瘾。

不过，两个姐姐却不愿意和她一起兜风。她们强烈要求三姐，把她们两个人送回家，让她一个人到街上去疯。每当小三把大姐和二姐送回家，下车的时候，大姐和二姐，都是一再叮嘱她，要小心点，不要开太快。

要说，平时每天都在酒吧上班，白天偶尔上街买东西，三姐对于北林，根本就说不上熟悉。夜里，开车闲逛了一段时间，她算是知道了北林的道路情况。本来，三姐的方向感并不强，很少知道东西南北。在夜里开一阵子车，北林的大街小巷，她已经慢慢熟悉起来。当然，她的开车技术，也熟练起来。三姐这样做，也算是练车吧。

记得乔鹏学曾经给她说过，开车，不是啥技术活，就是个熟练过程。只要你每天开，很快就会熟练起来的。老司机，都是开车开出来的。如果你考了驾照，不去开车，很快，就会忘记在驾校学的那点东西。这样，你还是不会开车。

三姐觉得他说的很对，她自己也觉得，她开车的技术，在不断的提高。记得刚刚开始开车时，遇到人多车多的路段，或者是会车的时候，她都有点紧张。一紧张，有时候，就会踩错踏板。把油门踏板当成刹车踏板的时候，就发生过好几次。不过，都还好，都没有造成过什么严重的后果。

一天夜里，三姐又有点兴奋，她把大姐和二姐送回家之后，再次去飙车。

三姐觉得，在深更半夜，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开开快车，也是释放压力的一种手段。有点兴奋、有点刺激。再播放着狂放的音乐，感到很嗨。

实际上，在夜深人静的马路上开车，虽然马路上的红绿灯一直亮着，但三姐却没有看过它们。刚开始的时候，三姐还是遵守着“红灯停、绿灯行，看到黄灯等一等”，后来，她看到，半夜偶尔驶过的汽车，速度都很快，没有哪个人去看路口的红绿灯。显得遵守交通规则的她，像个傻子似的。后来，她也就不管这些了。反正，夜里也没有交通警察，她就和那些司机一样，开始闯红灯。

突然，前面的路口出现一辆同样是狂飙的摩托车，马上就要撞上去！三姐大吃一惊，急忙拼命地踩下了刹车，“吱——”刺耳的刹车声，凄厉地响起来，但是汽车依然快速地冲向了摩托车，“咣！”地一声巨响，汽车把摩托车撞开，三姐看到，骑摩托车的那个家伙飞起来，又落到十几米开外的地上。她开的桑塔纳，又冲上了路边的台阶，才停住。

三姐有点发愣，一瞬间，她有点恍恍惚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方向盘上的气囊打开了，撞在了她的额头上，出血了。不过，三姐并不知道。好在，她系着安全带，不然，她有可能会飞出去。

三姐清醒一些，她明白过来，出车祸了。自己开车高速撞上了一辆急驶的摩托车。

她坐在驾驶室里，发了一会儿呆。

后来，她想，应该给季叔打个电话。

她掏出手机，拨通了燕归来酒吧一店的电话。

很快，季叔就接起了电话。三姐这个时候，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她还觉得，季叔这个时候，睡得正沉，说不定听不到电话铃响，她要多打几遍呢。就是他醒了，听到电话响，走到吧台接电话，也得一阵子。后来，她才知道，季叔就是因为担心半夜三更会有什么意外，他是把电话机拿到他枕头边上的。这次果然就派上了用场。

三姐想，再给大姐二姐打个电话吧。后来再一琢磨，她们就是过来，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会担惊受怕。有季叔一个人，就足够了。

她又坐在那里，不知道该干什么。后来，她觉得，应该下车去看看，那个撞车的现场。

她想推开车门，这个时候，她才发现，驾驶室里右边的车门，已经无法打开。她用力推，还是打不开。歇了一下，她再使劲，还是打不开车门。怎么办呢？她有点不知所措。

这个时候，三姐感到有点冷，还有点困。车门打不开，她只能坐在车里，等着季叔过来。她觉得，应该告诉季叔，拿个工具什么过来，帮她把车门打开。酒吧里，有维修电器、水管的工具。

三姐又往酒吧打个电话，但酒吧里的电话，已经没有人接。看来，季叔已经在过来的路上。算了，等他来了再说吧。

车，开得确实有点快了。如果车速在三十四公里，可能就能踩死刹车，撞不到人了。一百多公里的速度，踩死刹车，好像也得四十多米的距离，才能刹住车，这好像也是乔鹏学告诉她的。这个时候，她都想起来了。

妈的！都是那个倒霉的家伙，深更半夜，还在大街上骑摩托车，还骑那么快，不是找死吗？

三姐正在胡思乱想，有人焦急地敲车门：“三姐！三姐！”不是季叔，而是郑昌竹。他怎么过来了？

郑昌竹在外面，也打不开车门。他绕到右边车门，使劲把车门拉开了。

郑昌竹轻轻地拉住三姐的手，慢慢地把她从车里扶出来。

在朦胧的灯光下，郑昌竹看见三姐脸上的血。他大惊失色：“三姐，你受伤了！咱们赶紧去医院吧！”郑昌竹边说，边赶紧去车里拿出来卫生纸，递给三姐。

“你先擦擦脸上的血。”

三姐额头上的血，好像止住了。她擦一下，感到伤口很疼。奇怪，刚才她在车里坐着，并不知道疼，也不知道自己受伤了。

她觉得没有什么大碍。她对郑昌竹说：“没事，就脑门伤了一下。”

郑昌竹关切地问：“三姐，你看看还有哪个地方受伤没有？”

三姐伸伸胳膊，又踢踢腿，没有感到哪里不舒服。不过，前胸有点闷疼，可能是方向盘顶在了胸口的缘故吧。

三姐问郑昌竹：“你怎么过来啦？”

郑昌竹说：“季叔给我打了电话。这个时候，出租车也没有了。我就撬了一辆自行车，骑着过来了。”

三姐说：“我们看看撞上的那个人吧。”

他们走到十字路口中间，看到地上都是零碎的摩托车零件，还有汽车的零件，散乱一地。不远处，是躺倒在地上的摩托车骨架。距离摩托车有十几米开外，地上有一团黑影，估计，是骑摩托车的那个家伙。

三姐和郑昌竹走过去。那团黑影，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们两个人弯下腰，去看这个人。

郑昌竹说：“嗨，伙计，你怎么样啊？”说着，就伸手去拉他。

黑影一动不动。

郑昌竹拽起他的衣服：“你说话啊，怎么不吭气？”

黑影死沉死沉的。郑昌竹说：“你没事吧？没事就赶紧回家吧！我们也不让你赔我们的汽车啦！”

这个家伙，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这个时候，季叔气喘吁吁地过来了。他跑到他们跟前，捂着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显然，他是一路跑着过来的。

三姐站起来，有点内疚地说：“季叔，我开车撞了人。”

郑昌竹也把那个家伙放在地上，站起身来。小声叫了一句：“季叔。”

好长一阵子，季叔才缓过气来，他问三姐：“你没有事吧？”

三姐说：“我没事。”

季叔依然喘着粗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唉，吓死我了。”

他又喘了一阵子，才问：“这个家伙咋样了？”

“他装死狗呢，一直不说话。”郑昌竹说。

季叔俯下身去，看看那张年轻的面孔。然后，他伸出右手，放在他的鼻子底下。过了一会儿，他又摇晃一下他的脑袋，摇摇头，说：“死啦。”

“死啦？”三姐和郑昌竹都惊叫起来。

“嗯，死啦。”季叔沉重地说。

三姐和郑昌竹都有点紧张。他们都知道，开车撞人，肯定要有麻烦，给人看病、养伤是必需的。但要是开车撞死人，麻烦可就大了。人命关天啊！

看着他们两个人紧张的样子，季叔想，到底是年轻人啊！没有遇见过大事，紧张也在所难免。不过，事情既然出来了，就要想办法解决。紧张，没有一点用。当然，拿主意，还是自己义不容辞的事。他好像听说过，酒后开车撞死人，可能要判刑，估计要好几年。三姐要是被判刑，燕归来公司，将来怎么办呢？

三姐不能坐牢。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季叔低头琢磨一阵子，他问三姐：“撞车之后，有人来过这里吗？”

三姐摇摇头：“没有。”

他心里有点数了。事故前后，直到现在，还没有人看到。被撞的人又死了。那么，不如让郑昌竹顶包。就说是郑昌竹开车撞死的人，和三姐就没有了关系。郑昌竹也没有喝酒。这样，三姐就能躲过牢狱之灾。

不过，郑昌竹虽然会开车，却没有驾驶执照。这同样是个麻烦事。无照驾驶机动车辆撞死人，同样会被判刑。不过，郑昌竹坐几年牢，对燕归来公司的影响，并不太大。

不过，坐牢的事情，郑昌竹不一定愿意。

他一边想，一边往桑塔纳车前走去。

三姐看季叔不说话，估计他在想主意，就没有打扰他，默默地跟着他向汽车跟前走去。

郑昌竹也默默地跟在后面。

桑塔纳的车头撞烂了。汽车的周边，地上全是乱七八糟的车辆碎片。

右前门能打开，两个后门也能打开。

季叔坐进车里。他让三姐和郑昌竹都坐进去。

三个人都坐进来，关上了车门。

停了一下，季叔说话了：“今天，这个事情比较麻烦，撞死人，可能要坐牢。”

三姐不说话，她倒不是害怕，而是想听季叔接着往下说。撞死人了，害怕也没有用啊。

郑昌竹不说话，在这个时候，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是，”季叔停顿了一下，对郑昌竹说：“你三姐要是一坐牢，我们燕归来公司，可能就要完了。”

“啊！”三姐和郑昌竹两个人同时惊叫。

三姐没有想到，出个车祸，还能把公司弄没了。郑昌竹是觉得，如果三姐去坐牢，那肯定不行。要是公司没有了，以后，自己不还得要饭去吗？

季叔继续说：“如果燕归来公司完蛋，我们大家的饭碗都没有了。”

三姐和郑昌竹都看着他，等着他往下说。

“所以，三姐不能坐牢。”季叔说。

三姐还没有说话，郑昌竹就抢着说：“三姐绝对不能坐牢。”忽然，他想到了一个点子：“季叔，咱跑了吧？反正，半夜三更，谁也不知道是咱撞死的人。”

季叔马上打断他：“不行，肇事逃逸，罪加一等。咱的车撞成那样，跑到哪里，都会被逮住的。不能跑。”

“那怎么办啊？”郑昌竹几乎带出来哭腔。

季叔看着郑昌竹：“小郑，咱们商量一下，就说是你开车撞的人，你去替三姐坐牢，怎么样？”

“好！”“不行！”郑昌竹和三姐同时说。

三姐还没有往下说，郑昌竹就赶紧答应下来。他再一次说：“季叔，我的命就说是三姐救下来的。没有三姐，就没有我郑昌竹的今天。别说让我替三姐坐牢，就是让我替三姐去死，我都愿意。”

“不行！”三姐再次说。

季叔对于郑昌竹的表现，非常满意。以前，他就发现，这个孩子很义气。现在看，还确实是这样。本来，他还担心郑昌竹不干呢，没有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这样，这个问题就基本上解决了。下面，就是让郑昌竹如何应对警察的询问就行了。

“车是我开的，人是我撞的。怎么能让小郑替我坐牢呢？”三姐说。

季叔说：“你想过没有，如果你去坐牢，燕归来就群龙无首，公司就要完蛋，就是树倒猢狲散。到那个时候，燕归来公司没有了，郑昌竹，还有我，还不得去街上要饭，去街头流浪吗？小郑去监狱里坐几年牢，出来以后，还是咱燕归来公司的人，公司一点问题都没有。你想想，你坐牢合适，还是小郑坐牢合适？”

三姐被季叔说得哑口无言。

郑昌竹说：“三姐，没事啊。不就是坐几年监狱吗？我还真没有坐过呢。和在街上要饭相比，可能还要好些呢！至少，不会饿肚子，不会几顿吃不上饭。”

三姐对于郑昌竹的举动，既感到意外，也很感动。她没有想到，季叔提出让他替她坐牢，他根本就不想一想，当即就答应下来。三姐突然就想起来那句话：人心都是肉长的啊！你对别人好，他们也会对你好的！有时候，还会加倍还给你。

季叔还说，小郑进去了，公司还能活动活动，找找人，让他少坐几天牢。坐牢期间，工资正常发放。还要涨工资。

郑昌竹根本就无所谓。他说：“季叔，我是个孤儿，钱多钱少都无所谓。我在街上要饭的时候，谁给我发过工资啊。再说了，在监狱蹲两年，和蹲五年，对我来说，真的没有啥区别。三姐和公司，不用托关系，也不用找人。不用花那个冤枉钱。”

季叔和三姐，对于郑昌竹的举动，都很感慨。

郑昌竹因为无证驾驶机动车辆撞死路人，被北林市东郡区人民法院判处三年有期徒刑。

这个事情，让三姐对郑昌竹始终有一种内疚感。想想看，本来应该是你坐监狱的，郑昌竹硬是替你去坐了三年牢。这是多大的人情啊！郑昌竹在监狱里的时候，几乎每个月，三姐都会去监狱看他。季叔、大姐二姐他们，也经常陪着去。

郑昌竹出狱之后，三姐自然高看他一眼，他在三姐眼中，和小五的地位差不多。

从此以后，庄文燕再也没有在半夜在街上飙过车。她没事的时候，也不会一个人在街上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