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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荣耀竟然想娶我续弦,我当然明白续弦的含义,柳小姐做秦彪情妇十七年,入主秦府十三年,她无时无刻不盼着得到这样一个身份的承诺,而秦彪却装聋作哑始终没有给予,续弦对于情妇而言,是这个世上最珍贵而喜悦的词,可一万个情妇里真正能做到的连千分之一都没有。
续弦是一个男人对自己情人的最大宠爱。
我惊讶于我和薛荣耀仅仅是三年前那一夜,他竟然要将薛太太的位置交给我,这条路并不比严汝筠娶我平坦什么,一个是女婿的情妇,一个是干爹的女儿,全部都是不被世俗所容忍的禁忌和乱伦。
薛荣耀在商海混了三十年,他非常清楚他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很有可能是整个荣耀集团的动荡不安,内忧外患。
我盯着他看了很久,像看一个全然不认识的陌生人,“你疯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目光仍旧停留在那只小小的草窝上,“从朝瑰和止文的母亲去世后,我整个人都很消沉,对生活没了欲望,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具赚钱机器,被架到这样的高度,那么多人依靠我糊口,由不得我放任自己。”
他深深吸了口气,“这几年我过得更不快乐,也许我老了,我越来越厌恶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下属和同僚都有红颜知己,唯独我只想要一个妻子,一个理解我陪伴我值得我把自己一切都给她的妻子。熙熙。”
他看向我,他不算十分苍老的脸孔有一丝期待,“我知道这几年你所有的坎坷,也知道你现在和汝筠的关系,你只有二十一岁,你要把自己最好的时光都用来等待吗。你能保证这样的等待一定可以得到结果吗。”
“你来为你的女儿劝我退出。”
“不。”他摇头,“我根本不愿意她嫁给汝筠,那不是她可以驾驭的男人,连我都没有把握可以看透他制衡他,朝瑰更不可能。只是她不听我的话,那么不论以后好与坏,都由她自己承担,我能做到只是随时为她敞开一扇门,让她不至于无处可去。”
我笑着说,“既然你默许了这段婚事,那我和你也没有什么好说,按照世俗伦理,你是汝筠的岳父,也是我的长辈了。也许薛朝瑰认识他更早于我,但感情里没有先来后到,你大约知道我已经怀孕了。”
薛荣耀沉默,他目光落在我腹部,久久没有回应。
“你的一双儿女,二十来年没有母亲,他们是在童年失去母亲,尚且在你眼中如此可怜,我的孩子从出生也许就没有父亲,角度置换,你觉得她是不是很残忍。在我怀这个孩子的时候,她还没有和严汝筠怎样,所以我没有错,我的错仅仅是对我的骨肉很无能,无法为他争取到名分。”
薛荣耀问我难道就不可以换一条路走吗,并不是没有男人愿意给你名分。
我反问他是选择你吗。
他被我冰冷的语气噎得一愣,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我淡淡笑了声,没有斩钉截铁拒绝他,也没有给予半点回应,而是留下一个悬念,径直走下台阶坐进等候已久的车里。
果然上帝在关上一扇门时,会出于和平与怜悯打开一扇窗。
这扇窗不如门好行走,但也总好过铜墙铁壁。
严汝筠是上了锁的门,屋子里有钥匙,但我找不到。
薛荣耀是打开的窗,他畅行无阻,窗外是深海,我不会水,可他给我备了一艘船,船是木舟,供我浮沉在海面,但没有轮船结实,抵挡不了拍打的海浪,我身上会湿,可我的命不会丢。
只要薛荣耀控制薛朝瑰,她就绝不可能不忌惮自己的父亲,这样庞大的家族都有极其森严的家规和教养,薛朝瑰不主动碰撞我,主动权就在我手上。
她昨天的话字字珠玑,在我心底掀起惊涛骇浪,我所有的不动声色不为所动,根本掩藏不住我的惊惶无措。
我以这个孩子为筹码,我又能给予他什么。
严汝筠和薛朝瑰的婚姻已成定局,我连自己的名分都讨不到,这个孩子更无法得到什么。
我一步一算计,可笑聪明反被聪明误,我非要掌控我根本无法掌控的男人,这世上唯一一个我掌控不了的男人。
如果我没有怀上这个孩子,我也不会这样不甘心。
我不清楚等待我的是死无葬身之地,还是打败所有人,我已经走到这一步,早已没有回头路。
不是上位就是跌落,这两个选择注定有一个属于我。
司机开上街道时我透过后视镜看了眼仍旧停在屋檐下一动不动的薛荣耀,他五分苍老的脸上带一丝隐隐的落寞,阳光下他是温暖深情沧桑的,而那样的温暖深情,正是我很想要得到的。
我呆滞的眼神定格在玻璃,直到开出很远,我仍旧看着窗外飞驰倒退的楼宇。
司机在一个路口忽然问我薛老板是否替他女儿为难了您,我说没有。
他还想再问什么,我装作疲惫闭上眼睛沉睡,他见状也不好再打扰。
我回到别墅一言不进入卧室,保姆追上来笑着要和我说什么,但我走得太快,她张开的嘴还来不及出声音,我已经迅速从她视线里脱离。
我坐在梳妆台拿着一把木梳整理打结的长,我看着空荡荡的耳垂,想起那对红宝石,我不喜欢耳环,我讨厌疼痛,我这辈子一直在疼痛中度过,岁月已经给予我太多伤口,我为什么还要为自己的肉穿过两个孔。
我记得我说过,我喜欢红色。
胭脂,朱砂。
那样的红色多美。
但我很少穿戴涂抹,因为我凭借清纯混风尘,并不适合那样的艳丽。
世上男人都当我酒后戏言,只有薛荣耀记住。
他看破了我的皮囊,他知道我骨子里该是最风情妖娆的模样,尽管我从不曾示人。
我在愣神中听到一滴水声,严汝筠端着一杯茶站在我身后,他来得悄无声息,当我回过神来,已经从镜子里看到了他。
他和我透过澄澈的镜面对视,我面无表情,他笑意深邃。
他喝了口茶,盯着杯面拂动的茶叶,“去了哪里。”
“绸缎庄。”
他嗯了声,“看中了什么。”
我这才想起我把那匹粉蓝色的绸缎落在了柜台上,我说什么也没看中,都很庸俗。
他闷笑出来,“那样大红大绿穿在你身上,的确很媚俗。”
他一手执杯,缓慢朝我身后走来,另外一只手越过我头顶夺走了木梳,我手指握紧,但敌不过他的力气,被抻动着转过去和他面对面。
他身上散着清新寒冽的香味,如同他人一样冷。
他用手背轻轻滑过我的脸,“弯弯浅浅的娥眉,含着秋光的眼眸,不点胭脂也潋滟的红唇,知道褒姒吗。”
他指尖在一点点收紧,用力触碰着我的肌肤,我像是不由自主将整张脸都抬得很高。
“亡了西周的后妃,她的笑容最令周幽王痴迷,为她不惜愚弄大臣,烽火戏诸侯,满朝文武将士怨声载道,恨透了这个女人,最后褒姒与周幽王都死在了烽火台上。”
我渗出一丝媚笑,“我不是妲己吗。”
他盯着我挑起的唇角,“妲己如何与褒姒相提并论,一个不言不语用笑容就可以迷惑男人的女人,不是更厉害吗。”
我忽然意识到他话里的深意,我刚要问他怎么了,他在我眉眼处的手忽然滑到我脖子,轻轻掐住,“你瞒着我什么。”
我苍白的脸色和瞪大的眼睛落入他漆黑瞳孔,他不放过我丝毫变化,我感觉到被他握住的下巴隐隐出颤抖,薛荣耀拉扯我时司机并不在,当他赶到时我们只是非常平静在说话,他绝不可能看见了不该看到的场景,我不知道严汝筠质问的是什么,我不能不打自招,因为我和薛荣耀原本就不是坦坦荡荡。
我故作镇定反问他,“那你瞒着我什么。”
他没有任何波澜的脸孔,只是深深的静默,“我什么都没有瞒。”
我拂开他的手,从椅子上站起来,“严先生难道不是要迎娶美貌娇妻了吗。”
我们隔着一张椅子,隔着无声无息透明的空气,隔着彼此灼热或苍凉的目光,隔着几缕丝,陷入冗长的对视。
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脱掉自己身上浅白色的西装,转身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