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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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驱散得四处逃窜的人群在车停下后终于止住了尖叫,从四面八方再度围堵上来,洪芬闭着眼睛脸色煞白,浑身止不住颤抖,旁边的女伴看到车并没有撞上,松口气的同时捅了捅洪芬,小声告诉她没事。
洪芬睁开眼试图透过深重的茶色玻璃看清里面是谁,然而密不透风的遮掩下,视线里只有漆黑一团,她平复了几秒钟整个人都炸了,她冲到驾驶位狠狠拍打车门和车窗,咆哮着讨要说法,“街道边上开这么快,司机是傻逼吗?你瞎眼了你出来开车?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知道撞上我的后果吗?不用撞上,你只要蹭到我衣服,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的暴躁和猖獗只换回两辆车鸦雀无声的寂静,没有任何人下来对她道歉和解释,对她的怒骂质问视若无睹。
女伴觉得不对劲,下意识拉扯洪芬的袖子,想要让她息事宁人,可洪芬刚才在我身上尝到了甜头,她急于利用她的锐气打压别人,炫耀她的高贵,她甩开女伴的手抬腿在车门上踹了两脚,“知道国土局的郭主任吗?识相的下来给我个说法。”
我没想到洪芬离开那名小科长后傍上的竟然是郭主任,他是官场猎艳的一把好手,花名在外臭名昭著,他职位不高,五十多岁还只是副职,可胆子不小,口袋里票子揣得很肥实,绰号郭公粮。他前后离异三次,全因为外面包养小的被老婆现到单位大闹一场,不依不饶分家产,还把他那点见不得人的事捅出去大肆宣扬泄恨,家里没有一盏省油的灯他自己也头疼,离婚离得干脆,转脸就娶了情妇,放别人头上铁饭碗早砸得稀巴烂,可他照样在场面上混得不亦乐乎,可见后台相当硬。
洪芬敢这么为难我,原来是背后有郭公粮撑腰,怪不得她用鼻孔看人。
被洪芬轰炸的头车悄无声息,后面那辆车门此时动了动,推开后走下四名保镖,为的一名走到这辆黑车旁,弯腰拉开了后座的门。
这样严肃磅礴的气势惊住了洪芬和女伴,也惊住了所有围观的人,谁都不是傻子,带着保镖出行的人非富即贵,而且是大富大贵,人群内有识货的指着头车大喊,“这车能买十套房子,整个省都找不出几辆!”
洪芬抵住车窗的手立刻收回来,她蹙眉盯着到底下来什么人,保镖朝后座恭敬喊了声舟哥,里头扔出一枚烟头,接着迈下一双锃亮的黑皮鞋,鞋踩在保镖膝盖,保镖用袖绾擦了擦,确定上面没有一丁点灰尘才将那只脚非常缓慢放在了地上。
戴着黑色礼帽的宋铮舟从车内走下来,他强势雄厚的气场在露面的霎那犹如一颗炸弹,炸得四面八方低低惊呼后戛然而止。
他抬起右手摘掉礼帽,露出整张阴煞的面孔,偏头扫了一眼洪芬,洪芬被那一眼吓得身体一抖,身后的女伴根本不敢上前,倒退几步藏匿在人群里瞪着一双眼睛看着。
宋铮舟掸了掸帽檐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朝我走过来,他和我之间隔着那张被洪芬踩过的钞票,上面半只鞋印极其醒目,他看了看,笑着对我说,“任小姐出来怎么不带着手下,筠哥能放心吗。”
我说忽然想吃冰糖山楂,顺道买一点。
他用拿着帽子的手示意保镖去买,保镖从目瞪口呆的商贩手里推走了整辆小车,将几十串山楂全部买下来,宋铮舟问我这样满意吗,还想要什么。
我目光在这条街上搜寻了一个来回,“不想要。”
宋铮舟吩咐身后站得笔直的几名保镖,“以后任小姐出来必须近身跟着寸步不离。如果有人没擦亮眼罩子欺辱任小姐,就教会她怎么长长眼。”
宋铮舟话音落下两名距离洪芬最近的保镖跨过去将她头揪住,左右开弓就是两巴掌,打得干脆利落,洪芬被打蒙了,完全不知道生了什么,对此时的境况茫然而木讷,她没有听到宋铮舟刚才交待保镖的话,只觉得是半路被一伙素昧平生的土匪占了便宜,她直愣愣瞪着眼睛,喉咙啜喏了半响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宋铮舟目光在她红肿的脸颊上扫过,他面无表情逼近一步,居高临下俯视洪芬,“刚才你说,识相的下来给你说法,那么不识相的怎样。”
洪芬目光闪了闪,她张开嘴刚问了句你们是什么人,宋铮舟抬手示意保镖继续,保镖扳住她的脸又扇了两巴掌,这两下比刚才更狠,洪芬在几乎破裂的巨痛中骤然回味过来,她四肢挣扎着想要逃离,但她的力气怎么能和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抗衡,她耗费掉最后的气力认命瘫软下来,但她嘴巴仍旧强硬,对宋铮舟扬起下巴掀底牌,“郭主任是我男人。”
宋铮舟淡淡哦了声,“那又怎样。”
洪芬一愣,她没想到郭主任的名号竟然有不管用的时候,她看到保镖将我扶起来,非常细致询问我是否受伤,对我毕恭毕敬的模样,她觉得可笑,“你们巴结奉承,找错了人。你们知道自己得罪了谁吗?我肚子里怀着郭主任的儿子,他不会放过任何羞辱过我的人。”
我目光定格在洪芬的腹部,她如果说的真话那应该刚怀上不久,肚子还没有明显隆起,郭主任膝下三位千金,是三任前妻生的,他和秦彪一样都渴望得到儿子,但越是想越适得其反,洪芬要是怀了儿子,郭主任一定对她有求必应,也许一纸婚书都能应允。外围里退圈的姑娘凡是嫁得好的,无一例外不是奉子成婚,只有肚子里有硬货,才能在男人心里最快最保险得到一席之地。
宋铮舟露出一丝冷漠而嘲讽的笑,这样不屑一顾的笑容在洪芬最落魄时她尝够了,那些艰苦悲惨的日子是她心上永远无法弥合的刀疤,她立刻被激怒,抻着脖子拼命朝前挣扎探身,问保镖敢不敢放开她叫她男人来。
宋铮舟点了一根雪茄,他吸了一口,将一团非常浓烈的烟雾吐向洪芬狰狞的脸孔,他伸手指了指我,问她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洪芬说怎么不知道,她是五爷的情妇,现在五爷倒了,她已经没有作威作福的资本。
她说完顿了顿,“她现在是一个连卖都没人要的外围。”
“啪”地一声,洪芬的头忽然狠狠偏向一侧,她蓬松的长乱糟糟盖住半张脸,原本已经高高肿起的面颊又添上五指印,几乎蔓延了她整张脸。
她呆滞看着地面,唇角溢出两滴鲜红的血迹,保镖将她狠狠钳制住,由不得她动弹一丝一毫,宋铮舟叼着雪茄等她回过神,洪芬的女伴从人群里挤出来,她想帮忙又不敢靠近,拿着手机犹豫不决是否通知郭主任来救洪芬,洪芬被打得头晕眼花,她舔了舔牙床,现口腔里全都是血,被无缘无故打了五巴掌她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她一脸愤怒正要唾骂,人群中有一名男子忽然小声和旁边的女人议论,“那个抽烟的男人好像是崇尔的副总。”
旁边女人问是省内龙头企业崇尔集团吗?
男人点头,洪芬也听到了,她顿时怔住,染血的舌尖停顿在牙齿间,并没有立刻出声音,宋铮舟吐掉嘴里的半支雪茄,眉眼间渗出一抹凶狠,“带上车好好教训,直到她明白自己的身份为止。”
洪芬的女伴从几米外跑过来,她和保镖撕扯着,想要把洪芬拉过去,她大声说这是郭主任的女人,怀着郭主任的儿子,事情闹大了谁也不好收场。
保镖根本不理会她的威胁,直接将她推倒在地上,拖拽着洪芬往车上走,宋铮舟在这样天崩地裂中转身询问我,“夫人还满意吗。”
这一声夫人让挣扎嘶吼的洪芬身体忽然僵住,脸色瞬间苍白犹如一张纸,她错愕无比转头注视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她确认宋铮舟真的在和我说话,她语气颤抖重复了一声夫人?
保镖在她旁边大声说,“这是我们严先生的夫人。”
洪芬惊讶的目光在我脸上恨不得剜出一个洞,她不相信我会在这么短时间里摆脱五爷的牵连攀上更好的高枝,夫人两个字不仅刺痛她的心,更狠狠扇打她的脸,比真实一巴掌的杀伤力还要更深,所有做男人二奶的女人都深恶痛绝夫人这个身份,因为这是她们前行路上最大的绊脚石,是她们最想要拔除的眼中钉。
我面色平静喊了声铮舟,示意他吩咐保镖放开她,宋铮舟摆手,保镖将控制洪芬的手松开,朝一侧退让一步,我走到她面前,她低垂的头缓慢抬起,眼睛里写满不可置信,“你成为了严先生的夫人。哪个严先生。”
我伸手拨弄挡在她额前的碎,让她更清晰的看到我,我做完这些后说,“你不是知道吗,东莞还有几个严先生。”
她哈哈笑了两声,“怎么,难道外界传言都是真的,你侍奉五爷的同时还不忘爬上他儿子的床,父子两个人一起睡,睡一个够本,睡两个多赚。”
我没有计较她这么难听的话,她说的本来也是真的,秦彪被抓捕的前一天晚上,严汝筠满身是血从地牢救出一个女人,这件事经过当时在场的保镖传出去,在庄园查封后极速酵,早已满城风雨心照不宣,官场商场上的人都有耳闻,洪芬跟着郭主任想听内幕很容易,她只是无法说服自己我有这么大的本事连严汝筠都可以俘虏。
“任熙,你真行啊。”
她夸张的笑容在短短几秒钟转瞬即逝,变成深深的嫉恨与仇视,“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有些人生来就这样走运,总有好男人围在身边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自己站在那么高贵的位置,而我不管如何费尽心机,都只能捡你们剩下的不要的。你不用掠夺,已经得到了一切,凭什么?”
她忽然狠揪住我衣领,保镖立刻要冲上来救我,被我一个眼神止住,我知道洪芬不会伤害我,她再愤怒也没有失去理智,她还想好好活命,她只是不知道用怎样的方式来表达对我的厌弃和排斥,泄她心底的不甘。
她迫切渴望着在曾经瞧不起她的姐妹儿面前扬眉吐气,让所有人巴结她羡慕她,不敢再拿她的过去嘲笑她,她受够了低眉顺眼呼来喝去的日子,她做梦都想踩在所有人头上,感受被拥簇和追捧,然而当她现自以为打败的女人已经爬到她这辈子都只能仰视的位置,她再也控制不住对人生不公的愤恨。
她咬牙切齿说,“你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五爷会看上你,连严先生也会看上你,天底下女人都死绝了吗?任熙,你这么下贱的胚子,怎么能成为严先生的夫人。”
我从她猩红的瞳仁中看着自己平淡如水的脸孔,“我不配吗。”
“你当然不配。你只配被男人玩弄。”
我握住她攥紧我衣领的手,一根根指头掰开,最终彻底脱离,我看了一眼她身后停泊的车,“一个女人配怎样的位置,是由男人来定论。我现在掌握了你的生死,我要你生,你可以平安无事离开这里,我要你死,你搬来谁也没有用。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公平可言,我走到今天不是只凭运气,我付出的经历的苦难,别人永远不知道。”
“我也可以承受,如果能拥有一个好结果,谁都愿意受,不是只有你扛得住。”
我冷笑一声,“可惜你连承受苦难的资格都没有。”
她扭曲跋扈的表情倏而僵滞,整个人气势颓废下去,像一只斗败的鸡。宋铮舟为我打开车门,掌心抵住我额头护送我坐进车里,他关上门的同时我摇下车窗告诉他不要再对洪芬做什么,那几个巴掌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