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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别有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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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第一天回来后,下午稍事休息,并将后续工作安排了一下,第二日便去一个个看问病患了。医院按照小梅吩咐的,用茶叶烧熏患者出痘处,用以止痒,并用胡荽煎酒,洒在床帐席下,另采了杨柳根去煎了做成汤浴,供患者出寒气,以及用枇杷叶洗烂痘等可批量化操作的方法,先大范围抑制痘症的扩散,减缓病患痛苦。

对于病症较浅显的患者,小梅着了内医院这次带来的医女们,将准备好的荞麦、大豆、赤小豆、豌豆、绿豆细细研磨了,敷在烂痘及痈上,将蚕茧同白矾一起,敷在痘疳上,另备了蜂蜜酥油,用以并润痘痂,可无瘢痕。小梅自己则托了离歌笑,讨了些沉香、乳香、檀香来,让官役用这几种烧烟,用以辟恶气,托痘。如此,医院一众方才有条不紊起来。

小梅花了三天时间,顾不上吃饭才把一些重症一一问诊多半,离歌笑中途来看过一次,把梓沁带了来,后者前段日子被封了御医女,此次随军还从惠民署带来了几十个医女,如今便都随她一起来了医院帮忙。小梅对梓沁是信得过的,花了半日,将自己看过的症状及并发症如数与梓沁说了,将下过的药以及用药后的效果也一一交代,终是分担了些病患过去,自己才得闲睡了小半个时辰,第四日下午才算是把剩下的重症都疹过一遍,轻度以及正在治疗的病患则交由梓沁负责,整个疫情算是开始真正得控。

这期间,小梅嘱咐朴浩带人,将避免传染的注意事项,以及医院用以去晦的药物,送到城中挨家挨户分发并交代好使用方式,而后新生的病患数量也开始降了下来,人心稍定。

又过了几日,开始陆续有人痊愈,梓沁也慢慢接过了医院的事务,她是大明过来的医女,在宫里一直跟着徐长今,是以一众医官及医女无不听服,小梅也渐渐放手,偶有拿不定主意的再亲自处理。

这一日,小梅正与梓沁商议,等最后一波病患痊愈后,再统一于城中筛一遍,看看有没有遗漏的,想着再观察月余便可安心些了。因近了晌午,就叫人把饭送到了屋子里,正吃着,闻得门外通报,有宫里的人来传话。

梓沁去开了门,小梅起身,待看清来者,赶忙迎上几步见礼“朴大人。”

朴宗敬目光落在小几上,语气歉然“打扰大人用餐了。”

“啊...哈~”小梅笑了笑“不妨事不妨事”看向朴宗敬空空的双手“大人是来传达旨意的么?”

朴宗敬敛容回禀“确有旨意”出手止了要跪下接旨的小梅“今日并非宣旨,大人不必拘谨”遂道“近日呈上的奏报殿下都看过了,上心甚慰,特于明日,在留守府设宴庆功。大人是首功,所以提前一天令臣下相请,并将袍服送来,明日卯时正,内侍府会派人来接大人”回身向门外道“把殿下赏赐的袍服送进来。”

门外的朴浩呈着一套衣冠进了房间,双膝跪下将衣冠举过头顶,低着头朗声道“大人。”

“这...”小梅看向衣冠,见是二品的官制。

“这是殿下对大人的封赏,旨意已下,明日会当众宣读”见小梅犹豫,朴宗敬正色道“大人不必顾虑其他。”

“啊...是”小梅正要伸手接,见朴浩看了自己一眼,遂向一旁的梓沁“额...嗯,交给梓沁吧,先帮我收起来。”

梓沁上来接了朴浩手里的衣冠,正待退下,朴宗敬像是想起什么“这位,是内医院的宫御医女吧。”

“啊?”小梅恍然梓沁原是姓宫的“啊...是,这几天,多亏有御医女分担,疫症的情况才会及时控制。”

“贺大人辛苦,有个帮手是好的”朴宗敬一笑,带了些歉意“不过如今疫情刚刚得控,不可无人留守,宫御医女还是留在医院照料病患,就不必随行去宫宴了。”

“这...”小梅一时不明所以。

梓沁向朴宗敬深深一礼“小的谢过殿下恩典,定当恪尽职守。”

小梅便也顺着说了“殿下英明”送走朴宗敬后,两人继续吃饭,小梅禁不住疑惑“你不想参加宴会?”

“当然了”见小梅似有不明,想起了什么“哦,你可能不太了解这边的情况,其实之前还好,大概是燕山君的时候兴起来的”看向仍旧一脸不明的小梅,有些为难道“这边的医女,又被称为医妓。”

“艺伎?”小梅糊涂了“艺伎不是都在教坊么?”

“是医院的医,妓女的妓。明白了吧。”梓沁无奈道。

这自然再明白不过了,小梅有些吃惊“怎么会这样?这.......”似乎没有找到合适的名目“怎么能混为一谈。”

“怎么说呢”梓沁想了想“记得大小姐...”见小梅看向自己,一笑“曾说过,要么他们就是把孔孟之道读傻了,要么就是拿着牌坊沽名钓誉,大帽子压死了人,还说是那人没把脖子练好。”

小梅噗嗤一声笑出来,不禁摇摇头“医者好歹也是行善之举,讲求的是修身钻研,如何跟生色相混。”

“一开始本也是出于好意”梓沁道“朝鲜尊崇儒道,恪守男女之别尤甚,所以以前妇女得病就诊是个问题。”

小梅想起来时路上,点点头“医者没办法直接面对患者,口口相传难免有出入,下药便没了依据。”

“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吧”梓沁苦笑道“为此很多得了病的女性拒绝就医,死亡率很高,朝鲜太宗是第一个试着推行医女制度的君主,也是从那时候开始,选拔女童教习医理,不过毕竟是抛头露面的事情,朝鲜人还是很抗拒,后来在世宗时还引发过一场辩论,但也确是需要,所以就逐渐保留和发展了下去。”

“也算是个两全的方法了,不过....”小梅心里知道实施起来并不简单“只怕医女的处境,也是很不容易的。”

“是啊,良家女子自然是不出闺阁的”梓沁点点头“所以医女基本上都是从官婢中选出来的”神色多有落寞“出身卑贱,自然就该做低贱的事情”冷笑道“而后大家都发现了这些女子的好用之处,医女的职责,也从只为女性与医者之间搭建联系上逐渐扩大开来,成为两班约束女性的工具,甚至成为了另一个服务于男子世界的渠道,直到燕山君的时候,基本与娼妓无异”看向小梅歉然道“说到底,在那些艺伎面前,医女们仍旧是要低一等的。”

小梅回想这一路来的种种,多番滋味却是卡在心口,沉思许久,看向梓沁“之前,虽然有教习尚宫讲授朝鲜礼仪文化,但应该不涉及这些吧,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好像,在这里生活很久一样。”

“我本来就是朝鲜人啊。”梓沁反而更诧异。

“你是朝鲜人?”小梅惊诧“你不是常家的么?”

“我又不姓常”梓沁一笑“我爹叫宫烈疆,我家高祖时,于朝鲜也算簪缨世家,曾祖还当过兵曹参议。”

“那可是正三品的堂上官啊”小梅大概知道那是个实权官职“但是听三少爷说,你爹是侯爷的部下?”

“这不刚说到曾祖么,我爹早着呢”梓沁没好气道“曾祖那时,正值燕山君在位,戊午年间发生过一次诛杀儒生的霍乱,曾祖有些牵扯,遂被驱逐,中宗时才被启用,不过父亲提到过,曾祖那时便有了别的心思。”

“别的心思?”小梅疑惑“什么意思?”

“因祸乱时曾祖并未同流,反因驱逐位列功臣,起复时本是要加升的”梓沁狡猾一笑“却是偏上了个折子,检讨未于难时直言,尽臣下道义,有愧王恩,叩请归家着学,以教导儒生修身立世,不违君臣之道,朝堂深受感佩,主上更见其尊礼重道,下旨加封了曾祖为礼曹判书。”

“礼曹”小梅回想了一下“那不是掌管史籍外交以及科举宴仪的么”点点头“倒是个闲散尊贵之处。”

“对于朝鲜来说,礼仪这些虽冠冕堂皇”梓沁笑道“但是也要看用在谁身上。”

“大明?!”小梅立时明白了梓沁的意思“所以你曾祖后来借机去了大明?”

“说来这事情或许真的有缘分在”梓沁说着看向小梅“你可知先时,福建沿海最闹腾的是什么。”

小梅曾在江浙一带做过铃医,深知其害“自然是倭寇,不过近年来似乎已经有些好转。”

“大小姐曾说过,戚大人是难得一见的将才”梓沁回忆道“倭寇之患不在一朝一夕,是积年累月的步步挑衅,不过最开始的纠葛,却也让我曾祖得了一次机会,大人可听说过嘉靖二年的争贡之祸。”

“那时候还没我呢”小梅哈哈一笑,而后想了想道“不过,在南直隶一带行医的时候,听沿岸的渔夫们抱怨过海禁,提到过,市舶司就是因为一场仗给打没了,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件事。”

梓沁点点头“约莫是了,我也是听大小姐提到过,当时的日本大名细川氏和大内氏各派遣了使团来,却在勘合时有了龃龉,以至于后来爆发了武力杀戮事件。大内氏的宗设沿路烧杀抢掳,当地伤亡惨重,更是造成了多位高官战死。自此大明废除了福建、浙江的市舶司,与日本彻底断了经贸往来,这才让倭寇险中求富贵,多次骚扰沿海,逐渐发展成了后来的倭祸。”

“你曾祖难道也有参与?”

“曾祖那时已近花甲,有了隐退之心”梓沁一笑“不过我祖父那时正好是水军节度使,争贡事后,日本大内氏的一批人,在逃回国的途中,被风浪拦截至了朝鲜的海面,正好是我祖父守卫的那片,一番对抗下,死伤诸多,后将生擒之二十人缚献大明,那是我祖父第一次来到大明。”

“但那时候,侯爷也还小吧。”小梅细推了推年月道。

“老侯爷那时袭了南京指挥使,奉命护送祖父一行入京,途中遇有流寇,我祖父相助老侯爷皆一一化解,很得老侯爷赏识,遂在京时为我祖父上书请封,将一路经历陈情天听,圣上惜才,便将我祖父留在了京中任锦衣卫。”

“锦衣卫?”小梅想起离歌笑“那岂不是跟歌哥一样。”

梓沁摇摇头“锦衣卫的职责很多,我祖父为藩属之人,既够不上仪仗又不符合侦缉,倒是因为通晓汉语,所以被留在镇府司做了一名翻译官,一年后陈请将我祖母及父亲接了过来,一家团圆。”

“所以你父亲其实算是长在大明的朝鲜人了?”小梅听到这里,了然道。

“是,父亲三岁上便来到大明,于朝鲜几乎是没有什么记忆的,之前种种也是祖父传于父亲,父亲再说与我听。”

“那令尊是如何又与侯爷相识的?”

“自然是不能有私交的,嘉靖九年正旦朝贺的时候,老侯爷带着快要行冠礼的侯爷来京朝贺,正好每年朝鲜使团也会于正旦进京,适逢一位翰林院修撰提及之前的旧缘,而正好朝鲜使节为我曾祖的学生后辈,两家又是旧交,皇上感念这层缘故,特召了祖父入宫与使节相见,老侯爷作为当事人自然陪同,三人既是亲情又是友情,皇上便当场做主,命三人以年齿为序,结为异性兄弟,三家永世交好,铭记两国厚谊。”

“然后呢。”小梅越发好奇起来。

梓沁满是幸福“然后就家长里短起来了呗,老侯爷听闻祖父将父亲也接了来,业已过了童龀之年,便陈请皇上让父亲做侯爷的伴读,正旦节后便随老侯爷一家回南京去了。”

“所以你父亲自小便是跟侯爷一起读书的?”

梓沁点点头“父亲与侯爷情同兄弟,虽是年少离家,但侯府确是把他看做自家子弟,没有分别,后来父亲更是考了武举,进了南京亲军卫指挥使司,直到后来遇到我娘,成亲的时候才回的京中老宅。”

小梅不由得感叹这一番缘分,看向梓沁“还好李峘顾及疫情把你留下,不然到时候忆卿怕是要当场闹起来了。”

“我哪里值得他费心”梓沁冷笑道“这历来是留守或惠民署,再不然便是济生院讨好上面的手段,况且燕山君之后本就被诟病,又是不成文的规矩,得便宜的自然不会多嘴,不关己事的也不会去讨没意思。”

“你是说,方才是朴宗敬自己的意思?”小梅没想到朴宗敬这么个看似油水不进的竟然会‘假传圣旨’。

梓沁摇摇头“这种事儿怎么会有明旨下来,都是地方的揣测逢迎”若有所思“所以说他这是自己卖了个人情给我”想了想,忖度道“可他又何必为了我一个医女这么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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