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扶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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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兴扬本还在思考当自己说出真相的时候会是什么一副光景,他曾经想过凌无名会不会为此感到愤怒,不过那不是他需要担心的事情,因为凌无名对他从来就不能造成什么威胁,而他也很清楚现在是凌无名有求于他而不是反过来的,就算凌无名要负气出走对他而言也没什么影响。
但没想到凌无名竟是这样的反应。
他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道:“我只是想到你吃到口味好一点的东西,心情也会好一些。”
这就纯粹地是在胡说八道了,谁在吃毒药的时候还会顾念到口味?早就吓得腿肚子转筋了。凌无名却也没有恼怒的意思,只是跟着笑了一笑。
蓝玉却没再给他们絮絮的机会,一巴掌便拍在了梁兴扬的后心之上。梁兴扬接下来要出口的话便被蓝玉这么一巴掌给拍了回去,凌无名有些吃惊地看着蓝玉,想不到一个看上去这么漂亮的妖怪下手是这样狠,且还是对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他倒是没有什么要责怪蓝玉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有些吃惊,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蓝玉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他这一巴掌拍下去,梁兴扬的面色微微苍白了一分,他跟着便吐出一口血来,那血不是他常日里显现出来的蓝色,而是一种漆黑如墨的颜色,很显然怨气是已经侵入了他的心脉,如果蓝玉不是下手这样果决的话很难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凌无名是一脸的惊诧,蓝玉却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他是一脸的淡然,道:“你还是不把自己的命当成一回事。”
当年的事情,他依旧是牢牢记着的。
他是一只孔雀,总有妖族相信孔雀和凤凰之间存在着什么联系,更何况他还是一只经历了火劫的孔雀,他当时察觉到自己是濒死之后就很清楚如果他一旦死去他的尸体就会被旁的妖族捡去研究一番,他本也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可是梁兴扬抢出来把他从那些虎视眈眈的妖怪之间夺走了。
其实他想对梁兴扬说的第一句话并不是要关心他的羽毛的,他是想问一问梁兴扬为什么要救他,是究竟想得到什么,可是看见梁兴扬的眼神之后他忽然又觉得那一切都没有必要问了,问出来便是一种亵渎,对着世上所剩不多的诚挚的亵渎。
所以他还是转而提起了他的羽毛。
蓝玉也从来没有问梁兴扬为何要救下一个素不相识的他,且是冒着那样大的风险,他跟在梁兴扬身边的时间算不上长,不过也能很分明地意识到梁兴扬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能想象得到他的回答会是怎样的。
他会说,因为我觉得你值得去救。
就是这么简单,对于一个素不相识的妖怪他肯去救,肯几乎豁出了性命,那么当对上一个和他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妖怪的时候,梁兴扬便会更为拼命一些,哪怕真的把命拼上了也在所不惜。
蓝玉很清楚自己所能做的只是帮他一把,阻拦是没有用的。
故而他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斥责梁兴扬的愚蠢,这世上愚蠢的家伙有很多,愚蠢又善良的却很难得,蓝玉是打心眼里觉得梁兴扬有些蠢,只是他知道梁兴扬不会赞同他的想法故而便没有说出来。
蓝玉更不会说他希望这世上多一些如此的愚蠢,甚至那可能不是愚蠢,而是一种如今这世上的所有生灵都很难理解的智慧,旁的不用说,梁兴扬不是用他当年的愚蠢换来了今日的转机么?如果当初河边那只奄奄一息像是烧焦了的山鸡一样的家伙没有被救下来的话,今日他那个死人一样白的师兄就会得逞了吧?
梁兴扬身上的怨气正像是潮水一般向着蓝玉涌来,凌无名在一边看着大气也不敢喘,然而比起梁兴扬吸纳玄灵身上的怨气来,蓝玉这一番动作就要快上很多了,原因倒也不算复杂。
其一,梁兴扬是从玄灵的灵台之中吸纳怨气,一面还要安抚她灵台之中那颗正在暴动的内丹,灵台何其脆弱,比起心脉来当然是更要小心翼翼,否则便很容易把玄灵变成一个傻子或是叫她性情大变,其二,蓝玉所言非虚,孔雀对于污秽之气的吸纳能力的确是强过任何一个种族的,故而他做这样的事情算是本职,自然轻松许多。
蓝玉是很舍得自己的力气的,将梁兴扬身上的怨气如鲸吸牛饮一般吸纳了个涓滴不剩才肯停下,他能感觉到那股怨气的强大之处,不过在他的体内倒是翻不起什么波澜来,一时间也不必去担心什么,只是此时他才晓得梁兴扬在解决玄灵身上的怨气时所抱着的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
梁兴扬简直像是疯了。
这样浓烈的怨气岂是他能够解决的?他究竟是太不把自己当成一回事,还是太拿自己当一回事觉得自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蓝玉觉得有些恼怒,可旋即又疑惑地皱起眉头来。
梁兴扬体内的怨气已经被他全数吸纳,可是他却依旧能感受到一种怨气,似乎是被什么封印了所以并不明显,在他的感知中却像是暗夜里的火光那样明显,他皱着眉头看向梁兴扬,此时梁兴扬已经清醒过来,能感受到体内的怨气被蓝玉全数解决了,正对他投来感激的一瞥。
蓝玉却没理会梁兴扬的感激,冷然道:“你究竟做了什么?”
梁兴扬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张口答道:“把她身上的怨气引渡到自己身上,你知道的,这灵台是不比旁的地方——”
蓝玉近乎于粗暴地打断了他。
“我是说你身上依旧有怨气的痕迹,这是什么原因?不要跟我说是环境使然,这周围根本就不在有怨气了,都被那个已经死了的疯子引到了你家师妹身上,现在全在我的体内!”
蓝玉的神情几乎是有些严厉的。
梁兴扬沉默了一下。
他不想告诉蓝玉真相,告诉他他感知到的是一块琥珀,这不是因为他担心蓝玉会对这块琥珀有所觊觎或是别的什么,只是担心蓝玉还想为他做些什么。
梁兴扬很清楚蓝玉对自己是心怀感激的,可是他也很清楚自己甚至是有些愧对这种感激。
当日救下蓝玉的时候,他并不是面上那样的光风霁月。其实如果换一种妖怪也许他就不会那样毫不犹豫地出手了,因为他只看见了这是一个落难的妖怪,却不曾了解过他的过去是如何的,万一花了大力气救下来之后发现那是一只血债累累的妖呢?
只是因为蓝玉是一只孔雀。
他知道孔雀身上都会有孔雀石。而他也正需要一块特殊的孔雀石,那时候他倒是没有想过从蓝玉身上能直接得到合用的一块,只是想着孔雀一族一向高傲所以不愿意与旁的妖族打交道很难寻觅踪迹,或许从蓝玉身上可以有什么突破。
这一刻他只感觉自己有些卑劣,所以几乎不敢去看蓝玉的眼睛。
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蓝玉这一次不得到答案是不会罢休的,眼见着蓝玉一副如果他不回答就要动手来亲自搜上一搜的架势,他最终还是屈服了。
梁兴扬叹了口气,道:“是这个东西。”
蓝玉瞪圆了眼睛,看着梁兴扬从自己袖子里拿出一块琥珀来。
他对于怨气还是有很灵敏的感应的,先前不曾察觉玄明在他的地盘干了什么好事是因为他陷入了闭关冥想的状态之中,醒来之后便意识到外面换了天地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邪修在此地造次所以没急于动手,直到觉得其中有个身在下风的家伙很是熟悉才走了出来,仔细一看果真是梁兴扬。
所以他能感受到梁兴扬手中这块琥珀所散发出来的是怎样可怖的一种气势。
这种怨气不知道是经历多少岁月而累积起来的,至少比玄明窃据他的洞府修行的时间要久,因此而死的人也更多,隔着琥珀近乎于脆弱的外壳他能感受到其下汹涌如同潮水一般的怨气,他几乎不能想象一旦这种怨气突破了封印被释放出来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蓝玉震惊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开口,也不知道是因为震惊还是气愤,调子都变高了不少,还有些结结巴巴的。
“你刚才——你刚才就是把这种东西放在身上,把她体内的怨气都引到了自己身上?你是不是活腻了想要一个别开生面的死法?”
梁兴扬听着他毫不客气的斥责不由得苦笑起来。
他竟找不到半句能用于反驳的话。
蓝玉说得没错,他几乎就是在自杀,只是运气太好了,所以这件事最终没有演变成自杀。
方才如果这琥珀内的怨气被引动了破开封印,他现在只怕已经是一具死尸。
“总之结果不算差,不是么?”梁兴扬无奈道。
蓝玉瞪着他,半晌终于泄气地叹了一声,道:“早该知道你就是这样的脾性,罢了,交给我吧。”
梁兴扬却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