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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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妖怪而言方才梁兴扬的威胁其实可以算得上是十分要命了,但是青年人的面目依旧没什么变化,或许是因为他修炼成妖怪的时日尚短所以不知道梁兴扬的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又或许是因为他的脸根本不能做出什么表情来,因为他本身还是一具尸体,梁兴扬一时间甚至不能肯定自己所见到的究竟是这尸妖的本体还是修炼成的人形。
梁兴扬暗暗地想,应当是修炼出来的才对,不然的话一具尸体就算是不曾腐烂也应该有些痕迹在身上,养尸地那样的地方能够保证尸身不腐也没听说过会连个尸斑都不曾有的,当然了,他也知道尸斑未必会长在能看得见的部位,且也的确有的养尸地真的能叫尸体栩栩如生的——但是眼前这一个不像是,那脸色白得一望便知道是死人。
青年人肯定不知道梁兴扬对着他一时间能转过这么多的念头来,他只是很迷茫地望着四下,道:“这是什么地方?可是候城?”
候城?梁兴扬微微皱起眉头来,他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是现在世上早就没有了潞州城,那曾经是人族的地盘,可是如今已不是了,因为候城是在山海关之外。
而且候城这个名字在那里消亡得要更早一些,那地方在被妖族侵占之前应该已经换了个名字,叫做玄菟郡。
且不说这里离山海关还有很远的距离,单说青年人所说的候城两个字就已经足够古怪,他若是那时候便成了妖怪,如何会看起来如此弱小?妖气倒是浓郁,可是梁兴扬也能看出他的底细来,若是动起手来莫说是自己,玄灵只怕也能同他打个有来有回,这青年人的力量之弱叫梁兴扬先前的小心提防几乎都成了个笑话。
只是梁兴扬也没掉以轻心。
此事实在反常,这已经是他所见过的第二个在那一场天地大变之前便已经出生的人类所变成的妖怪,上一个是鬼妖巧娘,这一个又是尸妖,人族成为妖族不过就是这两个途径,倒是在短短一段时日里就叫他遇了个齐全,这可真是奇哉怪也。
而且遇见巧娘还可说是他主动撞上去的,眼前这一个却是莫名其妙出现在他下榻的客店之中!这可是人族的地盘,而且几乎算得上是腹地,外面许多缉妖司的人在虎视眈眈,为什么这个青年人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而不为任何人发现?又是谁令他出现在这里的?
太过巧合,就像是有一只手在冥冥之中推动这一切一样。
梁兴扬只感觉有一只眼睛正在暗处盯着自己。
但他也无可奈何,现在人家正在暗处而他在明处,所能做的也不过是见招拆招罢了。
梁兴扬道:“此地不是候城,而在中原腹地。”
他对天地大变之前的事情并不是十分清楚,对州郡划分更是懵然无知,不过也知道候城在关外,说此地是中原便足够了。
青年人脸色大变,道:“我怎么会在中原?不对,我似乎......”他皱起眉头来,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那衣服倒是一件现今之人常常穿着的衣裳。他眉头紧锁自言自语道:“我似乎是被人刺死的?”
他低头看着自己,脸上的惶惑神情并不似作伪,两只手在自己身上上下摸索着,到了最后更是一把将衣服扯开了看向自己的胸膛。
那里的确有一个伤痕,奇怪的是那伤口竟还是鲜红的颜色,就像是刚刚才被什么东西所刺伤的一般。梁兴扬在这尸妖有所动作的一瞬间便已经十分警觉地站在了玄灵身前,以一种十分戒备的姿态看着他。
尸妖和鬼妖一样,都是梁兴扬此前从未见过的妖怪,他只听师父说起过零星的一两句,然而因为这两种妖都十分罕见,她也不过是随口提起一回,是以梁兴扬此时也是有些无措,不过想来同旁的妖怪并不会有什么出入,甚至因为有了实体的缘故,看上去并不比鬼妖更难对付些。
见他只是看着自己胸前的伤口怔怔,梁兴扬倒是也放下了几分戒心,虽说并没靠近去看,但总把自己的剑给放下了,道:“看来你是因此而死。”
他并不觉得尸妖对自己的死懵然不知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这死后成了妖怪是一件悚然听闻的事情,便是尸妖自己或许一开始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妖怪。
而且现下定了心神细细打量时,只觉得这妖怪身上有些不大自然的痕迹,譬如说衣衫虽然洁净,细微之处却沾染着一些泥土,再如细细嗅闻之时能从妖气之下闻到一种古怪的香气,绝非是为掩盖腐烂的气息才侵染上去的,但依旧是种闻了让他觉得很不舒服的气息。
饶是梁兴扬自诩鼻子不大灵敏,鼻端也依旧有些痒痒的。
他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道:“你身上是什么香料?”
梁兴扬觉得自己的问题已经逐渐变得易于回答了些,但是这尸妖依旧是一副懵懵懂懂的神情。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死的,可居然还不知道自己身上是什么味道,这就叫梁兴扬有些啼笑皆非了。
“你知道些什么——名字总还没忘吧?”梁兴扬显得有些无奈。
这回尸妖倒是很快便答话了。
“我叫凌无名。”
以无名为名,梁兴扬一挑眉,道:“你家中——我是说在你死前,家中还剩下什么人?”
他问出这话的时候心中便已经有了计较,果然,凌无名道:“我不过一个乞丐,自记事起就不曾有什么亲人,只是因为跟着老大讨生活才用了他的姓,名字却没人会起,故而叫做无名。”
“可我听你说话并不像是个乞丐。”梁兴扬沉吟着发问,他总得试图从这个凌无名身上挖掘到一点有用的消息,指望着凌无名自己弄明白是什么人叫他死后还不得安生,变成了妖怪又在千年之后来到万里之外的一座看似平平无奇的小城里显然是不可能了,倒是这么问下去没准还能问出些蛛丝马迹来。
凌无名显得有些惶恐,道:“我曾经在一个书生的字摊旁乞讨,他教了我几日。”
梁兴扬颔首,道:“一直以来人族都是士族当道,你说这书生既然能够识字大抵也是出自士族的,为何会沦落到替人写字为生?”
凌无名脸上又显示出那种迷茫的神色来,半晌才道:“他也没有说,我并没问过,但是有时候会听见些风言风语,似乎是说他是某个高门士族之人所置外室生的孩子,早年外室还受宠的时候还读过书,后来那外室色衰而爱驰便逐渐潦倒下去了。”
他渐渐说得顺畅,梁兴扬才意识到他们刚刚开始交谈的时候凌无名发声滞涩听起来是许久不曾与人说话了,看来凌无名正是刚刚才苏醒的,并不能控制妖气才被自己发现留下行迹。
但这也说明了凌无名身后另有他人,单这妖气不曾引来缉妖司的人便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凌无名说着千年前的故事,这一切早已经烟消云散,即便是不曾有那一场浩劫也不会有什么人在意一个无名小卒的风流韵事,那些人早就已经不在了,可是当年的小乞丐却还在,梁兴扬听得很认真,好像所听见的不是一个寻常士族子弟的八卦,而是什么极为要紧的秘辛。
但很遗憾,他也没能从里面听出什么东西的答案来。
“你醒来之前在做什么?”他终于打算问一个重要些的问题,同凌无名交谈了这么一阵子之后,他发觉凌无名和巧娘是有所不同的,巧娘早就知道自己成了妖怪,且她也很适应去做一个妖怪,以自己妖怪的身份不断地去追寻曾经的仇人。
可是凌无名虽说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妖怪,却说自己做人还是不久之前的事情,很显然他的记忆是有了极大的一段空白,且在醒来之后没人告诉他他是身处何时何地。
“我醒来之后是在一片荒野里,再之前的记忆就是栖身的破庙叫官兵抄捡,所以我以为我是吓昏了过去被他们丢在了野地里,我一直在寻找城池的痕迹,可始终是没有找到,然后我就又昏了过去,再睁眼看见的便是你,你说我是妖怪,我也感觉我和人是有什么不同了,大概是成了什么妖怪之类的东西——可我还是不相信我是真的死了。”
凌无名垂着头看自己胸前的伤口,他开始有些语无伦次,梁兴扬谨防着他一时激动起来,然而最终凌无名也还是很平静地坐在那里,甚至于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是,你真的死了,但也有了一场新生。”梁兴扬道。“你可以自由自在地活下去,还能活得很久,比人类要久得多,但那前提是没有人打算利用你去做什么。”
凌无名抬起头来。
“你若是这么说,那就是有人打算利用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