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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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淅淅舞动着干岔的枯树,夜色如水般推开。荒野上空,孤星发出惨淡的光容,凄然洒在下方昏暗错乱的小路上。
小路旁的荒草已有一人多高,被笼罩在浓墨夜色里,总让感觉里面似乎隐藏着些什么,鹅黄衣少年身子发着抖,一步一步慢吞吞地走在路上。
黑夜就像浓墨深海,一滴夜色就是一滴水,将鹅黄衣少年紧紧裹实在内,渗入他的每一点毛孔,让他无处遁形。
在这样的黑夜里,他甚至感觉自己没穿衣服,赤裸着身子,从内至外暴露得干干净净。
冷风刮进他的脖子里,他感觉更难受了,他的心似乎也冻了起来,不能思考一点点问题。
“沙沙”
草丛里攒起一阵骚动,听在他耳里犹如人的说话声,他惊得忙一转头,四下里却一片寂静宁和,刚才的响动宛如他的幻觉。
周围有其他人吗?
他惶恐地看向四周,凄惨的星光映照在前方道路上,却更显出他这边暗夜的贪婪,窅冥与惨黑。
我在呢。
有个声音在他脑袋里发出回响,他眨了眨眼,想把这声音当作一个幻觉。
公子……
他僵硬地迈起步伐,一点点向前挪动着,想要走到星光下,他的嘴唇和手却都在冒着哆嗦,眼睛里却忽然溢出许多泪水。
公子,回头看看……
这是谁的声音?是师妹的,是树林里救人的那个红衣少女的?是师父的,还是父母兄弟的,抑或是他自己的?
他回过头,一张苍白的脸正凑在他的肩膀旁同他说话,见他看她,脸部肌肉牵动向上拉起,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张开吐出一口僵气,直冲他的眼睛而去。
“公子,和我们来吧。”
…………
蔺幽文倏然睁开了双眼,刺眼的月光直射入她的双眼,她脑袋一阵眩晕,手臂撑地坐了起来。
烈火般的宽叶因为天黑已变为一片暗红,月光照射虽然不光,却耀眼明亮,映出眼前一条人踩出来的小路,蔺幽文揉了揉眼睛,观察着四周围,与之前竹简里的地图做着对比。
眠烛地貌奇特,竹简地图也不知过画了个大概,从入口进入后便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红叶森林,左上角却挖了一块占了四分之一眠烛地的大湖,湖边又有个大空地。顺着湖平行往右走,出了森林后地貌又陡然变化,干涸裂土围着一座枯秃土山,山和湖的下方却又夹着一抹奇怪的沼泽。
蔺幽文皱了皱眉,她似乎未被魁梧男子和羊妖斗法弄出的灵风吹得多远,人还在入口那块红叶林里,只是周遭地面正常,没有落叶成堆,也没有烂草地缝,离打斗那块地也没多近就是了。
好消息是胡长老的好朋友找到了,坏消息是她连这位“羊大仙”的脚跟都摸不着,连一句话都沟通不上,也不知道掌门怎么想的,居然还过来想讲和做朋友。
最后还有一个好消息是祁玉山叫她杀的邪教分子她有了一点线索,也许那两个高矮个就是此处大妖的信徒之一,她可以在这里继续慢慢多逛一段时候了。
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摸了摸储物袋和腰带,发现什么都没丢,便撇了撇嘴,径直向着月光小径走去。
…………
夜色静谧,微风沐沐,白天这里应当也是一派瑰丽奇特的林间风景,但就算是黑夜来袭,这里依旧有夜晚独特的美。
微风轻轻摇晃着幽幽古树,树叶间的摩梭声与不知何处传来的溪水声串成一曲悠扬歌谣,刚刚起床的小妖兽似乎都为之停留,躲在草丛里轻轻跟着摇摆。
明亮的月光照耀在蔺幽文身上,这里的夜景实在太过美丽,所以显得更加奇怪。她时不时左右回头看看,以期能看到什么恐怖东西。
火光却兀地从前方窜起,洋洋洒洒映亮了一片树木,但见小路逐渐扩宽,最终变成了一大块无木空地,空地中央燃烧着一方通天篝火,两个人正跪坐在火旁。
这两人穿着奇怪,衣裳染着鲜艳的颜色,脸上用油彩画着弯曲的花样,鼻子嘴和眉骨上却硬生生地钉着几枚钢钉,摇曳的火光下看起来好不吓人。
两人的中间横着一方黑漆漆的小鼎,但见脸上钉子多的那人忽地从地上拿起一捆红红花花的东西往那鼎里一塞,瞬间一股红雾便从鼎口喷薄而出,他塞得越多,红雾便越浓越多,到最后那一大捆东西竟被全塞入了这个小小鼎身内。
那两人挺着身子扬过脸就往红雾上凑,鼻孔全开,满脸陶醉,如溺水的人乍然得救一般贪婪地将红雾吸入鼻腔。
蔺幽文在远处看着一就股反胃,那红红花花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一捆肠子。
离得远她也瞧不清究竟是什么动物的肠,但她心里却已有了些判断,想走进确认一下,想了想,却先恶狠狠将那绿珠从储物袋里拿出,看了半晌,还是老老实实地将神识探出,小心翼翼地扫向空地周围——司空临不在,所以她只能自己探查周围还有没有其他人埋伏着,实在是麻烦死了。
刚扫了一半,却见那两个人倏忽一回头,齐齐看向路后一棵老树,蔺幽文却正藏在这棵树后。火光将其中一个人的脸照得狰狞可怕,他往草地上吐了口痰,对着同伴嘀咕了两句,站起身抄起刀就向蔺幽文走来。
蔺幽文干脆也放开神识大咧咧地扫开,却发现篝火后三个人躺在那里,其中一个开膛破肚,内脏流了满地,独独没了肠子,她厌恶地皱了皱眉,一个踏步从树后走了出来。
难道师父口中所说的邪教就是他们?
不等那男子开口,蔺幽文已抢先冷冷说道:“你挡着我的路了。”
借着光,蔺幽文赫然看到男子脸上闪闪发亮的四个钉子,一个于眉上,两个在嘴上,还有一个胡乱打在脸颊中央,分布看起来也没什么美感张力,瞧着就像随便乱钉的。
那男子也冷笑一声,毒蛇一般看向蔺幽文,声音阴湿恶心,道:“没路不是正好,来了就别想走。”
说罢,大刀一挥,横着刀刃就削向蔺幽文腰部。蔺幽文脚尖一点向旁纵去,手里飞速抽出了剑,向前一拨,剑身磨过刀刃,隔开了那男子的攻势。
后面坐着的那人也一个掠身狠命赶来,手中一把细剑闪着血光就往蔺幽文颈部挟去,蔺幽文手腕连忙翻转,剑压着前一个男子刀身向下,脚上却一蹬地,跃在半空,踢向后一个人的细剑。
“叮”“咚”
蔺幽文借着手上压着对方刀的力道,脚顺势踹开了细剑,直在空中翻过一个跟头,轻轻往持刀男子头上一点,灵巧地跃到了小路另一边。
还未等稳稳落地,她左手却已开始掐起了诀,她见这两人拿着武器硬砍的样子,不像是什么厉害修为的人,自然也就省着阵石不用了。
“找死。”
持刀男子打了一个踉跄,却顺势扭动膝盖,已一个奇怪的姿势半蹲着扑腾而来,蔺幽文左手一抹剑,右手臂向下一斜,剑光如撒银般向男子眼睛放去。
那男子骤然见到这阵冷光,还以为蔺幽文情急之下已使出什么厉害功法来了,连忙臀部往下一沉,向后翻了个滚躲了过去。再定睛看时,发现哪有什么术法附着于剑上,不过是剑刃本来的光泽反射着月光,所以看起来才这么耀眼。
他脸上顿时青一阵红一阵,手握着刀却也不再急着再攻上前去。蔺幽文冷笑一声道:“再来。”
另一个拿着细剑的男子在树丛里悄然蹲行,饶了大半个圈子,突然从蔺幽文正前方跳窜了出来,道:“这里!”
蔺幽文左眼余光瞄到持刀男子蹲伏在地,双腿曲着蓄力,准备以一个青蛙跳的姿势从下往上砍向她的腰,眼光回到正前方却看到持剑男子单臂搅动,细剑剑尖打着颤,让人看不出是何剑路。两人成犄角之势将她夹在中间,她的右边只有两棵粗壮大树,此时刀剑锋芒已到,没有更多空间给她转身腾空了。
她当机立断,抛出手中剑就往持刀男子头上扔去,那男子果然一愣,本能地偏转头向旁边躲去,蔺幽文乘着机会向左一跳,却让那持剑男子也正好刺了个空。
落剑直插入地,剑柄犹自不断晃动,持刀男子却已反应过来,膝盖灵巧地疯狂扭动,整个人像只奇怪的虫子一样,一扭一扭却飞快地向蔺幽文扑来。
但见他手上的刀划出一道弧光,锋芒消散夜色,直往蔺幽文躯干削去,蔺幽文却忽然膝盖一抬,小腿急速向前一踢,正正好好卡在了对方刀身正中央,却见她腿上狠狠一发力,男子骤然失去了平衡,倒在了地上。
蔺幽文顺着势转了个圈,一把拔出插在土里的剑,随手就往细剑男子身上刺去,却见那细剑男子把剑往身后一负,脚下如捣蒜,两三下就退到后方,只隐隐瞧出个人影来。
那持刀男子也是如此,失去平衡后便在地上打起了滚,如皮球般流畅地翻到了小路对面林子里。
“逃得这么快?”
蔺幽文实是没有想到这两个人攻击水平一般,防守和跑路竟然如此迅疾,就像是平常光练逃跑了一样。
她疑惑地抱着手,却听树丛一阵沙沙作响,茂密植堆被四只脚踩扁拨开,那两个人在外边愣愣打了个圈,竟然又攻了回来!
蔺幽文撇了撇嘴,迎了上去,三个人中一方进攻,一方避,避完回击,原来一方又转而防守跳开,如此反复两三回,蔺幽文发现这两人虽然不说,但却是在隐隐在将她引向空地的左侧暗影处,那里篝火光暗绰,远远瞧去只有一片暖橘色,再往里就看不清楚了。
先前那个持刀男子还拦着路假意不让她进入空地,想来也是欲擒故纵之举,这两人步法瞧着随意,其实颇有技巧,表面上破绽连连,让人不自觉就像欺身进攻,其实都是故意卖出来的,就是为了引人向他们想要的地方走。
如果那侧阴影处有特意埋伏的着的杀手锏藏着的话,这个战术可谓十分出色,弥补了两人打架时实力的差距,他们只需要把注意力放在跑路和走位上就行,可以说是十分取长补短了。
蔺幽文却也顺着他们的引导,三两个回合走到空地里,那持刀男子脸上果然闪过一丝凶狠,却又骤然换回原来那张阴沉脸。
“那里躺着的是三个人吗?”
蔺幽文故意往篝火另一端那三个人方向指去,那持刀男子果然公式化地露出一副阴毒表情,龇着牙,舔了舔牙龈,道:“马上你也要躺在那里了,到时候你自己看是什么吧。”
蔺幽文厌恶道:“你们还真恶心啊。”
“废话少说,拿命来。”持剑男子手腕一抖,就往蔺幽文脖子虚虚刺去,蔺幽文越看越觉得他们招式虚弱无效,也懒得再多演,直接后走了两步,敷衍地假装自己被其剑招气势所迫,往后退去。
那两人脸上果然多出一丝喜色,虽然极力绷着脸,可嘴角怎么都上扬着,乍看起来反而比他们演出来阴毒神色吓人多了。
蔺幽文又往后面踏了一步,余光所见,只有一片暗林影影绰绰,那里也是空地最边缘,火光照耀不及,瞧不严实。她神识也探不出什么,却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就地往身后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