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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赴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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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夕城本想带点什么见面礼去秦府,思来想去却实在不知道带什么合适,秦公什么都不缺,蜜饯果子只能哄哄小女孩,秦公不至于也喜欢吃这个吧。

没办法,只得一边消食一边在集市里瞎逛。

终于熬到了申时,韩夕城准时出现在秦府门口。

秦府门前与木府以及李观南的尚书府完全不一样,后两者守卫都没有一个,秦府门前却是重兵把守,乍一看还以为到了刑部天牢一般,一只鸟都飞不进去。

韩夕城张望了半天,还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若不是匾上大大的两个字‘秦府’,他立刻扭头走人了。

“站住,什么人?”门外守卫见韩夕城慌慌张张,还以为是什么歹人,立刻出声呵斥。

韩夕城走上台阶,掏出请帖,道:“大理寺右少卿韩夕城求见秦公。”说罢又将自己的令牌递了过去。

守卫半信半疑,接过请帖细细察看,而后又查看了令牌,才将拦在韩夕城身前的刀撤下,拱手道:“不知是韩少卿,还请恕罪。”

韩夕城笑着摆摆手,道:“职责所在,当不得罪,还劳烦通禀一声。”

守卫道:“请您稍等片刻。”随后转身往府里走去。

片刻后,守卫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人,正是那天送请帖的男子。

那人老远就拱手,边走边道:“韩少卿恕罪,请帖一事没和他们知会过,刚才有事不在门外,这才造成了误会。”

“不怪他们,职责所在,应该的。”韩夕城赶紧摆摆手。

“秦公已在内府摆好了宴,还请韩少卿移步内院。”男子又瞪了守卫一眼,这才在前面引路。

韩夕城笑笑,没说话,跟着男子进入内院。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内院的布置与外面完全不同,该有的一样不缺,反倒是自己先前所想的刑部情景没能出现,看来这位御史大夫也不是完全不懂得生活的人。

绕过内院,走过湖畔小桥,映入眼帘的一座两层的小阁楼。

男子在门口站定,道:“韩少卿稍等,容在下先行禀报。”随后进入阁楼,片刻后,下来了,拱手道:“老爷在楼上等您,您放心上去就是,只是……”

男子上下瞟了瞟韩夕城,韩夕城心领神会,向两侧抬起双臂,笑道:“没戴武器,况且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给我武器也不会用。”

男子拱了拱手,也没有搜身,而是直接道:“少卿说笑了。”随后摆了个请的手势。

韩夕城径直走入阁楼。

阁楼里依旧是冷冷清清,无其他装饰品,反倒是满墙挂满了各家名言。这点反倒是迎合了秦砚桉的性格。

登上二楼,窗边,一中年男子正襟危坐,听见响动,回过头。韩夕城这才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位当朝御史大夫兼内阁副首。国字脸,深眉,目光深邃,面容坚毅,短胡子,不苟言笑。

韩夕城躬身拱手道:“大理寺右少卿韩夕城见过秦公。”

秦砚桉站起身,拱手还礼,随后道:“请韩少卿落座。”

韩夕城走到椅子前,缓缓坐下,与秦砚桉四目相对。

片刻后,韩夕城自问没办法抵过他的目光,还是老老实实低下了头。

秦砚桉这才道:“不知道韩少卿的口味,就让厨房按照我平日里的饮食来做了,韩少卿莫怪。”

韩夕城赶忙道:“秦公说的哪里话。”心里却想的是,才在木爷爷那边吃了一顿,这里只能是浅尝即止了。

桌上放着四道菜,一荤两素一汤,分量都不多,两人吃正好。

秦砚桉率先拿起筷子,轻轻夹了一篇薄肉,沾上酱汁放入口中,这才又看向韩夕城。

韩夕城便效仿秦砚桉,夹起面前的薄如蝉翼的肉片,沾上酱汁,放入口中轻轻咀嚼。味道有点奇怪,同是蒜泥白肉,总觉得和王伯做的比起来,少了些什么……

秦砚桉直至嘴里的肉完全咽下去了才慢慢说道:“我不吃蒜。”

韩夕城这才反应过来,就差一味蒜。

秦砚桉又分别夹起两道素菜,一道虾仁炒白菜,一道清炒芥蓝,韩夕城一一品尝,水品都不低于王伯太多。

最后,两人都盛了一小碗薄荷汤,喝完,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秦砚桉虽说年近五十,比木符和陆淮予都年轻不少,却是在行为处事上,显得更加古板,在食不言寝不语这一点上,秦砚桉有自己坚持下去的原则,刚刚那句‘我不吃蒜’已经是坏了自己的规矩。

韩夕城明白,因此也不着急。

秦砚桉掏出手绢擦了擦嘴,随后拉了一下手边的绳子,铃铛声在一楼响起,几个下人随后登上了阁楼,撤下了菜肴,换上了两杯刚刚沏好的茶。

李观南府上的茶和木爷爷府上的茶如出一辙,都是泡好一壶,倒入两个小杯子里。秦砚桉的茶则不是这样,而是一人一壶,俗称“盖碗茶”。

想起李观南说过的,秦砚桉家乡靠近南方,韩夕城便一切释然。

秦砚桉突然问道:“韩少卿是读书人?”

韩夕城愣了一下,随后自嘲笑道:“不算,只是比旁人多会几个字罢了。”

秦砚桉点点头,道:“不知刚在登楼时,韩少卿可曾留意墙壁上的书画?”

韩夕城想了想,道:“墙面上的书法言句,多为百年前韩子所作。”

秦砚桉点点头,眼光颇为赞许,道:“不知韩少卿有没有看中哪一句?”

韩夕城略微一思考,道:“是故去智而有明,去贤而有功,去勇而有强。”

秦砚桉又道:“不知韩少卿对此句有何解释?”

韩夕城赶忙道:“不敢当,在秦公面前班门弄斧。”

秦砚桉摆摆手:“但说无妨。”

韩夕城深吸一口气,道:“是故去智而有明,去贤而有功,去勇而有强。是百年前韩子所着,意为不用智慧可以明察,不用贤能可以成就大业,不逞勇武依旧强大。依我之拙见,此乃做臣做人之最高境界。”

秦砚桉顿了顿,道:“此言的确是我的座右铭,我也一直向着这个境界攀登。只可惜年过半百,依旧没能完成韩子所言,甚是惭愧。”

“秦公哪里的话,”韩夕城笑道,“在我看来,秦公至少完成了三项中的最后一项,‘去勇而有强’。”韩夕城很早就知道,秦砚桉不喜武夫,认为以武力逞强实为下,因此自己也从未习武。

闻言,秦砚桉脸上也难得露出一丝丝自嘲的笑容,但就一瞬的时间,又恢复到面无表情。

“韩少卿可否有自己的计划和打算,不想做一做这韩子笔下的最高境界吗?”

韩夕城想了想,摇了摇头,道:“独善其身尚且困难,何谈兼济天下?我只想着如何多活一天是一天,如何吃了上顿能有下顿,能让我……爱的人平安,就够了。”

秦砚桉闻言微微一皱眉:“此话可不像是还未及冠的人说出来的,年少本该气盛,何故老气横秋,我在你这个年纪,志在家国天下。”

韩夕城道:“敢问秦公在我这个年纪,还不是大理寺少卿一职吧?”

此言一出,秦砚桉沉默了。

韩夕城顿时明白自己此言不妥,正欲拱手赔罪。

秦砚桉先开口道:“是我唐突了,我未及冠时,的确不及现在的你。”

韩夕城有些尴尬,只得悻悻地笑。

秦砚桉饮了一口茶,道:“我这个人性子直,不喜繁文缛节,话已至此,我也就直说了,想必你也应该知道李尚书不久前举荐了我的门生司远道任工部尚书,今天的宴席本想听听他的看法,既然他来不了,那我就听听你的态度,或者说,听听你嘴里,李尚书的态度。”

韩夕城没有说话。

秦砚桉也不着急,慢慢道:“世人皆知木相致仕后,丞相之位空缺三年已示尊敬,今年是第二年。两年后,丞相之位作为百官之首便不得再空缺下去,需有人能够撑起这根大梁,我和陆太尉便是离这个位置最近之人。”

“李尚书作为老李尚书的独子,虽说处事原则并不像其父那般规矩,但也算是有自己的原则,也是年轻一代中的人杰翘楚。况且,一朝天子一朝臣嘛。”

秦砚桉站起身,看向窗外,道:“李尚书能够在今日让你前来,你与他的关系可见一斑,你不用着急回答我,只需将我的话传递给他即可。”

说罢,转过身,深深看了韩夕城一眼,道:“今日就到这儿吧,韩少卿慢走不送。”随后拱了拱手。

韩夕城也站起身,躬身拱手告退。

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秦砚桉伸出手搭在窗沿上,眼色晦暗不明。

……

回到尚书府,已经接近酉时。

陈瑾依和雨晴正在亭子里坐着,不见李观南。

韩夕城走过去,朝着陈瑾依行了个礼:“瑾依姐。”

陈瑾依笑着应了一声,看着韩夕城四处寻找的目光,笑道:“他大忙人一个,今天你前脚刚走,他后脚也就出门了,应该是宫里的事,毕竟明天我们也要启程前往莫岭了,陛下还有些要交代他,你若是有话和他说,可得等等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

韩夕城应了一声,往书房去了。

“嫂嫂,看着夕城哥哥好像不开心的样子……”雨晴看着韩夕城脸色凝重,有些担心。

陈瑾依捏了捏她的手,笑着说:“没事,放心好了,等到你观南哥哥回来让他俩聊,对了,我今早收拾屋子发现了几盒没用过的胭脂,要不咱们去试试?”

“好啊好啊~”

两人手拉着手回了房间。

书房里,韩夕城靠在椅子上,仰着头,望着房梁。

脑子里不停地闪过今天木符和秦砚桉说的话,仿佛有一张巨大的图纸凭空展开,近几个月的事情莫名其妙地穿在一起,形成一个个圆环,环环相扣,却总有那么几个圆环扣不起来,好像缺少点什么,自己却想不通。

待他醒来时已是黑夜。

韩夕城猛地从桌面上惊起,屋子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唯有月光洒在桌面上。自己的背上还披着一件衣服。

“醒了?”声音从黑暗处传来,李观南缓缓走入月光下。

韩夕城看着他,揉了揉脑袋,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李观南伸手拿过衣服,道:“亥时一刻。”

看韩夕城揉着头,李观南笑道:“听瑾依说你下午找我?正好我也打算问问你,要不,聊聊?”

韩夕城抬头看着他:“老地方,得有酒。”说起酒,韩夕城有些虚,但想起前几天帮李观南搬的那几个大箱子,顿时感觉底气足了,腰板也挺直了。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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