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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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刚过,天色阴沉,小雪纷扬。
咚咚
敲门声响起,韩夕城打开了门,是一个无敌军士兵。
“特使大人,无敌将军命我来只会您一声,两刻钟后出发。”
“好的,”韩夕城点点头,“多谢。”
士兵连忙摆摆手,转身下楼去了。
韩夕城关上门,缓缓步行到窗边,轻轻推开窗,一阵寒风袭来,将韩夕城发丝吹动。今天格外冷,小雪夹杂着霜,外面湿哒哒的,远处的山一片雾蒙蒙,只能听见无敌军整装待发的声音。
韩夕城将窗子关上,他昨夜不知为何,难以入眠。可能是要回京了,毕竟这么多年,自己从未离开一个地方那么久;也可能是能见到相见的人了。想到这里,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雨晴的脸,不由得笑了起来。
门外,脚步声响起,韩夕城收起了笑容,从床上提起自己的行囊,开门走了出去。
白弋和阿来分别踏出房门,一左一右的站在韩夕城身边。
三人来到楼下,厨房已准备好了吃食,昨天是馒头米粥,今天则是豆浆油条,还有几个肉包。
豆浆冒着热气,醇香的豆味弥漫在空中,油条金黄,个头极大,色泽鲜艳。韩夕城看得食欲大动。
“咕……”有人肚子叫了一声。
韩夕城回过头,看了看白弋,白弋瞟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不是我。”
又看向阿来,阿来抬头看天。
韩夕城有些想笑,回过头来,他率先坐下,拿起一根油条。
油条南北方吃法略有不同,北方大多是整根,咬一口油条喝一口豆浆,南方则是端上来时就是被剪成小块的,泡进豆浆里,和米粥泡馒头一个吃法。
他思索了一下,决定都尝试一遍。
他一口咬下,清脆的擦擦声响起,唇齿留香,他又喝了一口豆浆,甜味刚刚好,就这样吃了半根油条。
他伸出手,将剩下的半根油条掰成小块,扔进豆浆里。
瞬间,乳白色的豆浆上漂浮着一层淡淡的油和油条脆炸,小块的油条变得柔软,不再坚硬,逐渐变成白色。
他拿起筷子,衔起一块带着汁水的油条,放进嘴里,还没咀嚼两下,油条就下肚了。
他豁然开朗:北方吃法豪爽粗犷,南方吃法小家碧玉,温润和煦。想想,南方的小孩岂不是牙齿都没长齐就能顿顿吃油条了?还蛮幸福。
他摇了摇头,伸手去拿第二根油条,却猛然发现有两束光就这么盯着自己。
茫然的左右看了看,赫然发现刚刚一大盆油条竟然只剩了一根,而每人两个的肉包子,也只剩自己面前的两个。
而阿来和白弋就是死死盯着这两个属于自己的肉包子。
韩夕城轻轻咽了一下口水,猛然出手,先将最后剩的一根油条紧紧握在手里,见两人没有要上来强抢的意思,顿时松了一口气,看着两人的目光,韩夕城点了点头。
瞬间一只筷子就插了过来,将一个包子狠狠钉在碗底,白弋眼看包子到手,哈哈一声怪叫,插起包子就往自己嘴里送,一只手猛然伸出,竟径直捏住了包子的另一边,白弋一惊,看向阿来,狠狠道:“聒噪!”
阿来不说话,眼神却十分坚定,想让我把包子让给你,不可能!
大战一触即发,韩夕城赶忙将豆浆抬起,连人带碗跑到一边,避免被波及到。
白弋狠狠一拍桌子,另一支筷子凌空飞起,随即被他抄在手里,往阿来右手上扎去,阿来左手探出,双指用力,紧紧夹住了刺来的筷子。
白弋脚直攻下盘,阿来早有防备,两人上下其手,打得不亦乐乎。
包子在两人手里飞来飞去,韩夕城看得眼花缭乱。
终于,两人同时用筷子夹住了包子,怒视着对方。
这时,刀光一闪,包子应声变成两半。
韩夕城抬头,看着身披盔甲的允无敌从门外走进来,哈哈笑道:“一人一半,岂不是正好?”
白弋阿来两人对视一眼,白弋哼了一声,扭过头对着包子咬了一口,阿来也默不作声,一口就将包子吃进嘴里。
允无敌走到桌前,拿起剩下的最后一个包子,大口咬了下去,随后边嚼边嘟囔道:“面还行,馅儿不好,葱花不能在拌肉馅儿的时候就加,要等到包的时候再撒一些在上面,那滋味……啧啧……”允无敌咂着嘴,突然看到韩夕城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己,便随手摸了一把脸,诧异问道:“特使,我是脸上有花吗?”
韩夕城喝完最后一口豆浆,将碗放回了桌上,笑道:“将军说的哪里话,我只是好奇将军竟然对这包子了如指掌。”
允无敌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我又不是神仙,也不是我哥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这些吃食啊,我都好生研究过的,这个包子的面啊……”
“将军!”杨浩出现在门口,他看着屋里几人怪异的气氛,没反应过来,但还是道,“时辰到了,该启程了。”
“哦……”允无敌意犹未尽,他拍了拍韩夕城的肩,道,“等回了京城,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对了,收拾收拾,准备出发了。”说完大踏步走了出去。杨浩奇怪地看了韩夕城一眼,跟着走了。
韩夕城抱着手,一转身,看见白弋也是一脸懵,便悄悄问道:“他,一直这样?”
白弋闻言疯狂摇头:“我以前见他不这样啊……”
“你上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上一次?…嗯……十多年前?”白弋回忆道。
十多年前?韩夕城心里直吐槽,这么多年了,有点变化也正常。
马车已行至门口,韩夕城三人出了客栈,向周围士兵拱了拱手,随后踏上了马车。白弋坐到了驭座上,准备启程,却猛然发现韩夕城久久没坐下去,而是在自己的背上蹭啊蹭的,他皱了皱眉:“怎么了?”
“没事,”韩夕城将刚才拿油条的油擦在了白弋的衣服上,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白弋也没多问,驾车随着大军,缓缓向着虞州城出发。
……
京城,御书房前。
金公公从御膳房里出来,端着一些吃食,往御书房里赶,刚到拐角处,就猛然见到一只信鸽从御书房里飞出。
有消息了!金公公加快脚步,终于拐进了御书房,他将手里的盘子随手放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几乎是小跑着冲到了御书房。
“陛下,陛下?”没人应答,他直接走了进去,一封展开的信放在桌上。
他将信展开,仔仔细细看了两遍,彻底松了一口气,他慢慢走到御书房里,允临天靠在榻上,已沉沉睡去,金公公缓缓走进,听着允临天平稳的呼吸,笑了笑,又往火盆里添了几块炭,缓缓走了出去,顺便把门轻轻关上,只留了两条缝。
这几天,允临天一心系前线,心里的弦绷得太紧了,这下平定的消息一传来,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也算是能睡个好觉了。
金公公看着御书房的大门,笑着,向门外走去。
沿途的太监和侍卫们都一脸诧异,金公公越笑越大声,直接一路笑出了御书房。
众人也不敢问,只能俯身磕头,心里却想着这位是失心疯了吗……
【尚书府】自然也收到了信件。
王伯一早醒来就发现自家的信鸽已经停在鸽舍旁梳理着自己的翅膀了。他赶忙将鸽腿上的纸条取下,手忙脚乱的展开,看完一遍,手已经抖了起来。
再看一遍,他激动得胡子乱颤,三步并作两步,直奔内院雨晴所在的厢房而去。
“小姐,小姐!”王伯叩门。
“王伯?”声音从一旁的院子里传了出来。
王伯侧头一看,什么都没看见,只见到一把大剪刀在自己挥舞。
他往后退了几步,才看清楚,只见雨晴双手拿着一把大大的园丁剪,正踮着脚去剪小叔上的枝桠。
“哎哟,我的小姐诶,”王伯有些慌乱,赶忙过去,一把将剪刀夺过,语重心长道:“小姐,这……这多危险呐。”
“我就是想着趁着冬天嘛,修剪一下枝桠,等到来年春天,一定会长得很好看。”雨晴吐了吐舌头。
王伯叹了口气,转身对着闻声而来的丫鬟斥责道:“你们怎么管东西的?这么危险的东西怎么能给小姐碰到呢?伤到了怎么办?!”
丫鬟低头不敢说话。
“王伯,别怪他们,”雨晴拦住了王伯,道,“东西,是我偷偷拿的……”越说声音越小。
王伯闻言一时气结,半天才缓过来,他瞥了一眼一旁的丫鬟,故作严厉道:“行了,下去吧,绝不能下次!”
“是。”丫鬟赶忙拿着剪刀跑了下去。
“王伯,您怎么老是叫我小姐小姐啊……”雨晴有些无奈,又有些不好意思。
王伯哈哈直笑,道:“少爷临走时说了,你可是他的妹妹,要我照顾好你,他是少爷,你是他妹妹,你不是小姐是什么?”
雨晴想了想,低头捏着衣角,小声道:“那在外面,或者是有外人的时候,您可就不能叫我小姐了啊……”
“啊行行行,就依你!”王伯哈哈笑。
“对了王伯,您这么着急忙慌的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雨晴好奇问道。
“哦,对对对,”王伯一拍脑袋,扬了扬手中的信,道,“差点搞忘了!这是少爷的信,他们胜利了!赢了!!”
“啊!!真的吗?”雨晴也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吓到了,“我们赢了!!”她跳起来,在雪地中转着圈,翩翩起舞,雪花飞扬,凝结成了一幅画。
“那……夕城哥哥有……有消息吗?”雨晴突然问道。
“啊?这……”王伯顿时有些为难,“信上没说啊……”
雨晴想了想,转颜一笑:“既然赢了,那夕城哥哥肯定也没事!”
“小姐放心,有少爷照顾着,肯定没事的。”王伯安慰道。
“嗯,谢谢王伯,我要去准备新的布匹了,给夕城哥哥做身衣裳。”雨晴一蹦一跳的往自己房间去了。
“别跳,小心路滑!”王伯背着手,看着雨晴离开,就像看自己孙女一般,满脸笑意。
……
虞州城
城头一片肃穆,李观南站在城头,身后跟着楚今贤、王明、陈楚安等人。再后方,是仅剩不多的虞州守军和无敌军。
“满城满地皆是人,满城满地却不见人,愿百兽不侵你身,愿雷电不扰你眠。愿林海护你安,愿明月照你还!”
“天临帝国兵部尚书李观南携众位同僚,谨以此至诚照告山川神灵,吾今率堂堂之师,保卫我祖宗艰苦扞卫之土地,名正言顺,鬼伏神饮,决心至坚,誓死不渝。身为军人,死为军魂,今贼来犯,决予痛歼,若力尽,以身殉之,然吾坚信苍苍者天,必佑天临。
“今大局已定,终不负众望,护得天下安宁,百姓安康。”
李观南哽咽着,嘶哑着嗓子,含泪喊道:“诸位,走好!!”
随后,将一壶酒径直洒向地面。
身后众人热泪盈眶,将碗里的酒纷纷洒向地面。
“诸位!回家了!!”
仿佛天地有灵,心照不宣,整座城池被薄雾所笼罩,天空猛然开了一个大口子,乌云散去,阳光普照。
天生异象!
“兄弟们!兄弟们来看望我们了!!”老兵热泪盈眶。
“弟弟,为兄想你啊!”
“爹!……”
……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饶是骁勇善战,见识了诸多生死的无敌军也忍不住暗自擦泪。
陈瑾依从身后挤了出来,靠近李观南,轻轻握住他的手,以示安慰。
李观南缓缓抽开手,反而将陈瑾依的小手紧紧握住,陈瑾依感受到李观南的心,便靠上了他的肩,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看着远方。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已散去,小雪重新开始飘扬,士兵们早已离去,各自去准备行囊,以便明日离开。整个城头就剩下了这一对佳人。
寒气渐渐侵入身体,陈瑾依耸了耸鼻尖,仰头看着李观南:“天冷了,我们回去吧。”
李观南回过头,一脸宠爱的看着她:“嗯。”
陈瑾依点点头,转身,却发现李观南矗在原地,半分都没移动。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别太难过了。”
“不是。”李观南颤抖的声音传来,随后他艰难的转身,四肢僵硬,表情痛苦,五官扭曲。
“脚,我的脚……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