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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活着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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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岛】

所有人都已经走了,恢复了原样的小院似乎因此又多了几分清冷的气息,对他们来说这里只不过是旅途中一个歇脚的地方,怎么又会当作归宿来看待呢?

果然,相聚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短暂的,只有离别才是世间常态,只要有人的地方好像都逃不过这一现象,当一颗寂寞的心即将被填满时,又何尝不是空虚的开始呢?

怛萨坐在石桌旁,手中端着的竹杯放在唇边,这个动作他可以保持很久,往往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刹那,他的心思就不知道已经飞到哪里了,而现在,他只是怔怔地看着石桌对面,静静放在桌面上,雷恩用过的那只竹杯。

倒不是因为孤独的滋味让他珍惜和知心朋友相处的这段时光,相反,他正在思考离别的意义,如果见面就是相聚,不见面就是离别,那这是不是太过严肃了呢?

想见一个人很困难吗?和一个人分开也很困难吗?

只是当一个人下定决心去做某件事的时候,周围或多或少都会出现一些不必要的因素干扰,这更像是一种对自己的考验,无形中会在内心中产生一个模糊的疑问:自己有勇气去做这件事吗?这件事难道非做不可吗?

可往往,只有在自己做完之后才知道这么做是对是错,在谁都无法预知的情况下,你可以当一个无所畏惧的勇士,也可以选择成为胆小怯弱的懦夫,没有人会嘲笑和质疑你的选择,只不过在自己的心里,往往会有些意难平而已。

怛萨长叹了口气,将竹杯里的清水一饮而尽,感受着它滑过喉咙的清凉,品味着舌尖竹子的酸涩,都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这熟悉的味道始终没有改变,自己倒也不厌倦,百无聊赖的让酸涩的味道透过舌尖传遍全身,稍稍还能激起些异样的兴奋。

他不想去刻意思考那些已经发生的或者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在他看来这些都毫无意义,在发生事情到解决事情,这俨然已经成了一个无法避免的连续轮回,世界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事情,与自己相关的或者无关的,自己可以接受的或是无法拒绝的,要是每一件事都放在心里细细咀嚼,那恐怕也没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可自己真正想做的又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他一直都没想明白,甚至是自己现在要做些什么,都没人能告诉自己。

一如即往的安静让胡思乱想的怛萨渐渐平静下来,他试着想要站起来离开石凳,却又不知道该去做些什么,那些被毁掉的树木很快就会自己复原,满目疮痍的战场也会很快恢复如初,自己在这里的存在好像完全没有必要一样,甚至不如森林里的一株树木,高高的把根扎进蓝天。

难道自己的存在会比一株小草,一朵鲜花来的更有意义吗?

至少它们可以在经过漫长的更迭后依然矗立在那儿,在需要或者不需要的时候看上一眼,从它们身上的繁茂或者光秃判断时间的流逝,而不是像自己这般,如同一块不受风霜侵蚀的石头,难以从它没有孔洞的表面看出什么。

慢慢抬起目光,远处森林的边缘和天空相互纠缠,分不清究竟是谁蚕食了谁,许久之后也没有人会在意到底是树木占据了天空,还是天空中少了些树木,只是某些单调的色彩中混入了一些不同的颜色,让原本的枯燥多了些繁复的陈杂。

难道是自己伪装的太好了吗?

这样的状态持续久了,自己已经学会不让任何情绪出现在自己的脸上,就像逐渐被磨平棱角的石头,只能看到它光滑的表面,无法重现其原本的尖锐,风霜雨淋下也只会出现些小小的孔洞,变得苍老,斑驳憔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羡慕起了眼前的草木,它们只需要把根深深的扎进泥土里,在不触及任何生命的情况下,可以肆意的生长,向着天空,向着苍穹,张牙舞爪,肆意的开花结果,狂妄的扭曲伸展,占据属于它们自己的一处地方,日晒雨淋,雷击电打或许可以让它们拦腰折断,但只要深扎进泥土的根还在,它们就可以在漫长到忽略不计的时间里恢复原样,甚至比以前更加挺拔!

慢慢把竹杯放回石桌上,怛萨现在还记得,自己在第一次使用它时,底部切口上那一圈略显粗糙的光滑,自己喜欢握住它在石桌上来回摩擦,一直磨到特别光亮,没有一丝的粗糙为止,仅仅只是因为这样看起来赏心悦目而已,没有真正触碰过它的底端,也没想过会被它粗糙的断面给刺伤。

不知是在什么心理的驱使下,怛萨鬼使神差的站起来走向不远处的竹林,刚想抬手斩断一根竹子时又呆呆的停在了那里,像是思考了一会儿,慢慢把手放了下来,转身走到檐下拿起那把许久没用过满是锈迹的柴刀,在反复看了看确认了刃面后走到溪水边,蹲下身来在石头上磨了起来。

许是很久没有亲自动手的缘故,没一会儿怛萨的额头上就已经冒出了汗珠,不断脱落的绛红锈迹顺着溪水流淌沉降,看着被自己磨的光滑锃亮的刀刃,怛萨长舒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提着柴刀走向那片不远处的竹林。

没挥砍几下,怛萨就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了,碗口大的竹子却也只是砍出来一个豁口而已,摇摇欲坠的像是马上就要倒下来,咬咬牙用力把它砍到后,怛萨看着手里的柴刀,只记得它是雷恩第一次来的时候,带给自己诸多礼物中的一件,但自己使用过的次数确实屈指可数,这种身体力行的活果然还是落下了,对自己来说未免不是一种遗憾。

选了一节大小粗细合适的竹节,砍下来之后看着被自己砍的凹凸不平的切口,这下又得把它放在石桌上磨了,像是终于给自己找了点事情做,怛萨心满意足的拿着它坐了下来,闻了闻新鲜竹子的青涩味道,甚是提神,身体上的疲惫顿时消散了不少。

星河悄无声息的坐在了怛萨的对面,看着他聚精会神的紧握着竹杯,正尝试磨掉底部一些不平整的凸出竹刺,发出的能让牙齿酸倒的刺耳声响着实让人听着不太舒服。

“我能认为这是在做给我用的吗?”

星河看着石桌上两个被用过的竹杯,自然而然的认为他手里的那个是在为自己准备的。

听见星河的声音后,怛萨手里的动作顿时停顿了下来,不过很快他又磨了起来,眼睛也不抬一下,让刺耳的声音变得更加响亮。

“你用的着喝水吗?”

星河愣了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跟自己说话,稍稍敲了敲石桌后,刺耳的摩擦声悄然消失,看着那张和奥里萨亚老师极度相似的脸,仿佛他做什么都没有任何的不妥。

“没想到这就是你欢迎我的方式。”

“我也没想到你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我的面前。”

怛萨不紧不慢的回应着,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不断与石桌摩擦的竹杯。

“都要离开这里了,再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人还总是要死的呢,不还是每天都在拼命的活着?”

怛萨并不关心他在说什么,只是想把眼前的竹杯给磨好,尽量磨的光滑一点,没有一根毛刺的话就已经很完美了。

“你心里是不是有很多疑惑,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星河也不想再卖关子,单手握拳放在石桌上轻轻的敲击着。

怛萨把竹杯倒过来,眼看光滑的程度还是不够,放在石桌上连基本的平稳都做不到,沉住气后看向了星河。

“怎么,你现在能帮我解答了吗?”

星河摇了摇头,像是在和一位多年未见的老友聊天一样。

“很多问题连我都不知道答案,我又该怎么说才能让你满意呢?”

怛萨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松了口气。

“我一直都太过在意事物存在的意义了,以至于我这两百年来几乎虚度了过去,当我把感兴趣的事情给做到了极致,以至于再无进步之时,我都不知道这应该算是终点,还是一个新的开始。”

星河双手搭在一起,这样子撑着下巴好像更有利于思考一样。

“每个人,每个生命都在思考他们活着的意义,但换来的只是迷茫之后的迷茫,和填饱肚子相比,这些都太过虚无缥缈了。”

“思考是每个生命最基本的权利,但可笑的是我们连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都搞不清楚,更别说在此之下所做出来的种种行为了,最初的判定方法是对自身是否有害,到现在已经发展到道德的美好高度了,开始装模作样的为别人着想,实际上不还是为了自身的利益?”

星河的明嘲暗讽让星河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的回应着他。

“每个人做什么,该怎么做都有他们自己的一套道理,这和支配不一样,算不上是控制他人的意志,就像你挖了个坑然后往里面栽了棵树,你会期望树能回报你什么吗?甘甜的果实还是一片清爽的阴凉呢?这还不得是要看树的意志?”

“我现在就觉得这个话题毫无意义了。”

怛萨来回抚摸着粗糙的竹杯口,毫不担心它会割伤自己的手。

“你知道吗,我并不害怕孤独,我觉得这样可以保持自己的想法,虽然会让人觉得固执了些,但孤独确实有用,不用为了听从多数人的意见,而把自己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

“起初我来到这里确实是为了逃避,变强的愿望让我废寝忘食了许久,可我依然无法逃避那个可怕的梦魇,漫长的生命让我突破了变强路上的各种壁垒和瓶颈,在我有实力以为可以摆脱那个噩梦的时候,我开始思考存在的意义,或者说,我存在于这里的意义。”

“这里的与众不同之处让我长久以来都无法得到答案,我很想知道那个不断与我产生共鸣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我在这里会有这样的感觉?它就像一个被封存了许久的酒桶,在偶然间溢出酒香后,又有谁能拒绝那来自嗅觉和味觉的双重诱惑呢?”

怛萨拿着还未磨好的竹杯敲了敲石桌,然后推到星河的面前。

“所以你现在能告诉我,这到底算是一个开始呢,还是结束呢?”

星河静静地看着他,虽然他的话里有太多思维上的跳跃,但这却能表明他还是一个正常人,是人就会有迷茫,是人就会想知道自己一直追寻问题的答案。

“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可以瞒着你的了,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知晓我所知晓的一切,的确,我让你来这里是有目的的,不单单是作为一个驻守在这里的监视者,同时也是在为我解除一些未知疑惑,那就是你的身份。”

“你和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十分相似,从相貌、谈吐、为人这几个方面看来几乎都是一摸一样,我已经寻找了他很久很久,再见到你的时候我甚至把你当作他的转世,但我翻遍了你前几世的记忆也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所以我没有办法,只能把你带来这里,这里有许多跟他有关的东西,这可以算是对你的一种保护,也属于是我的自私。”

“所以,我和他是有所联系的?那奇怪的共鸣,就是证据吗?”

怛萨看着星河,似乎从他的语气里已经得到了答案。

星河拿起还未磨完的竹杯,在手里摩挲了一阵,他不敢看怛萨那张脸,这会让他有意无意的想到奥里萨亚。

“这就是我说过的,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你不可能是他的转世,他不可能进入轮回,所以也不可能有什么转世。”

“所以呢?你说这些仅仅是为了敷衍我?”

怛萨一拍石桌站了起来,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是不满。

星河也顺势站了起来,握着竹杯把双手背在了身后。

“这不是为了敷衍你,今天过后这里的一切都会改变,我不想因为你们两人之间有什么联系而因此牵连到你,我希望你能明白,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留在这里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

“又来了,又来了!为什么你一张嘴就是仁义道德呢?不是希望这个活着,就是缅怀那些无辜死去的生命,你不觉得自己很虚伪吗?难道我们这些人对你来说,活着和死去就只能净选其一?我们就没有一点自身的价值吗?我们就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吗?”

怛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看起来平和一点,他并不想和星河争论什么,只是不赞同他的做法。

“那是因为,我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现在的我已经无法再承受任何失去的打击了,如果因为我自私的做法而让我在乎的人好好的活下来,那我会毫无犹豫这么做的,有什么能比永久的失去更让人痛苦的呢?”

星河的声音逐渐哽咽,他不想拿任何东西去做赌注,因为他知道,失去是件很容易的事,怎么能比得上获取时的艰辛呢?

怛萨点了点头,倒不是出于对他的认可,只不过是一种无奈,

“好,你现在让我离开这里,那我又该去到哪里呢?我来到这里已经不知不觉两百多年了,这两百多年我又做了些什么呢?我尽力的把自己和那些普通人区分开来,不是我不想成为尘俗的一员,是尘俗无法真正的接纳我!只有我独自一人待在这里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心安!”

“从一开始你就没有真正告诉过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我也不在乎,只能跟随自己的意愿不停的变强,这让我麻木了很久很久,如今我连使用一把柴刀都费劲,我不知道和外面那些普通人相比究竟是我变强了还是变得更弱了,还是因为我们只在自己愿意做的选择上花费时间和精力?我只能一直这么想着,想着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和你赋予我的使命。”

“现在你跟我说,使命结束了,你可以离开这里了,我回到那群人中间又能干什么呢?与之格格不入的思想只会慢慢毒害他们,况且他们已经深受欲望的熏陶,连雷恩都无法抵抗的住诱惑,你又怎么确保我能全身而退呢?是你高估了我?还是低估了那些普通人呢?”

星河背着手,面对怛萨他有些说不出的惭愧,打心底里来说,他已经把怛萨当成了奥里萨亚老师,在他心里,奥里萨亚就应该无忧无虑的生活在这么一个世外桃源中,没有世俗的约束,不被欲望所沾染,这么想不仅能让他能有所慰藉,也能让奥里萨亚老师在自己心里一直保持完美的印象,不,奥里萨亚老师本来就是完美的!

“这是我一直不愿意思考的东西,但也不是像你所想的那样,生死之外的事就跟我无关了,只是太过在意这些的话会让我受到很多七情六欲的约束,这不是我能接受的,可如果我连自己真正在乎的东西都保护不了的话,那我又有什么资格赋予他人使命呢?”

“若是每个人都能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那这个世界早就已经乱套了,还有我们这些所谓的强者,实力越是强大内心就越是迷茫,就越不能理解活着的意义,倒是那些相对来说平凡的人,他们往往可以在枯燥的生活中找到属于他们的乐趣,这难道不比我们要强的多吗?”

“你已经无法在这里得到更多的东西了,倒不如试着回到人群中去,可能会因此收获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而我的私心也应该到此为止了,我并不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到后悔,只是不想面对随之而来的后果,我只能尽力去补救,不让我在内的任何人留有遗憾。”

星河说完后背对着怛萨,默默的叹了口气后抬头环视了天空一圈。

“除了命运之外,没有人可以掌控一切,并不是因为我们的能力不够,只是我们越是在意,就越是会深陷其中,以至于胡想乱想无法自拔,不如提早从中脱离出来,随波逐流,看看沿途的风景,给自己留下一个选择的余地。”

“选择的余地···”

怛萨低着头念叨着。

“你不还是在帮我做选择吗?你真以为这样会是对我好吗?要是在今天之前,你这么跟我说的话我可能还会接受,但你知道吗,就在刚刚,我最优秀的学生用他的生命给我上了一课,他告诉我可以为了自己追求的理想和信念奉献出自己的生命,他难道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吗?当初牺牲的拉尔,他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吗?很庆幸他们两人都给我做了个很好的榜样,那我又怎么能让他们失望呢?”

“我很想尊重你的选择,但又不想接受你这么做的后果,果然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一点也不顾及他人的感受。”

星河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是说服不了他了,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凭借那张和奥里萨亚老师一样的脸,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能说出这句话的人才是真的自私。”

怛萨坐下来,看着一旁空空如也的竹杯。

“你说了这么多,难道不口渴吗?”

星河拿出那只还未打磨光滑的竹杯,慢慢把它放到了怛萨的面前。

“这只竹杯略显粗糙,我怕用它喝水会扎破嘴唇,你还是再细心打磨打磨吧,等什么时候打磨好了,再把它给我。”

怛萨点了点头,接过竹杯用手摸了摸粗糙的底端,吱呀吱呀的按在石桌上磨了起来。

微风攒动,林间的枝头稍稍晃动,悠闲啃食青草的小鹿猛然抬起脑袋,不知道在看着什么,怛萨缓缓放慢手中的动作,抬头出神的看着森林与天空交界的地方,像是在目送自己多年的老友离去一样,然后埋头继续手中的动作,一刻也不想再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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