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今晚,舞池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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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宇信手拨弄出一串c小调，手法娴熟得根本不像一个学生。
只有在音乐这一件事上，林宇不会选择掩饰什么。
林若溪连续唱了三首歌，鼻尖上冒出了小汗珠，脸蛋红扑扑的，眼睛很有神韵地盯着他看。
“我可以休息一会儿吗？”
林宇笑着点点头，接过她手里的麦克风卡在支架上，调整到他坐姿的位置上，拉近眼前。
然后他又弹了一段刚才那种c小调，给人眼前铺画出一副，仲夏夜之中青年男女在花园中追逐的浪漫情|戏。
他抬起手指敲了敲话筒：“各位，我们心乱飞酒吧的歌手林若溪小姐，唱得怎么样啊？”
“好听！”
酒吧里坐着各种打扮的人们。
已经从最早的披头士打扮，发展为西服、长裙、牛仔裤、鸭绒袄混合的客户群。
有很多人只是路过心乱飞酒吧，在此之前甚至都没有光顾过酒吧这种场合。
但是，那一把声音透过门扉，居然就这样吸引来了如此多客人。
他们一致举起手里的酒杯，冲着舞台方向，异口同声大喊。
酒吧中洋溢着极度欢快的气氛。
许多人望眼欲穿地盯着舞台，却发现，刚才那小美女居然坐下休息了。
大家一个个急躁得不得了，就想让她一直唱。
可她似乎只听那位吉他少年的话。
他让她休息，她就休息，而且她休息的时候，一直在玩儿头上那个耳暖子。
嫌不过瘾，取下来，摆弄哆啦A梦的头。
就是不肯抬头去看他们这些听众，辜负了他们的热切期望。
“我知道大家很想听林若溪小姐唱歌，但是她已经唱过三首了。”
“她还只是个孩子，请大家不要欺负她。”
说话之间，那种c小调再次顺势弹出。
欢愉的音节像圆润珠子，润滑了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拉近了人们之间的距离。
好的音乐确实能够调动人的情绪，大家被林宇及他的弹奏逗笑，酒吧里响起了一阵大笑。
此时化身为普通听众的唐洋，手里旋转着他的固定饮料。
那一杯颜色绚烂，有着淡淡酒味的液体，可可颗粒在各种颜色里旋转，起舞。
“老板，恭喜你们找到了新的驻唱歌手。”
吧台内正在擦拭杯底的男子停下手中抹布，看了一眼面前同样有些熟悉的少年。
“谢谢。”
——
c小调划出一道又一道，指法一下比一下用力。
吉他在林宇的手中仿佛被灌注了生命，在讲故事，在说笑话。
酒吧内群情激动，大家鼓掌叫好。
这一次，并非因为歌唱，而是单纯的吉他演奏。
林宇凑近麦克风说：“以上，来自巴赫的《c小调小提琴与双簧管协奏曲》，大家听得出，这段独奏描述了恋人们的仲夏夜之梦。”
“诶对了。”林宇仰起头，伸手托着下巴，“大家有没有听过刘桓老师的《从头再来》，应该有吧？”
当下，众人沉默。
这首歌，但凡中国人每一个都耳熟能详，它诞生于1997年，也是刘桓老师的代表作之一。
它之所以令人熟悉是，因为它诞生的时机，非常令人难忘。
这一首号召人们克服困难，逆境中突破自我，适应新生活新时代的歌曲，应运而生。
《从头再来》鼓舞了一代人。
毫不夸张的说，有很多下岗工人在这首歌的鼓舞之下，选择了再就业，自谋生路，并闯出了一番天地。
五年前是因为开源节流，减轻国家负担。
五年后，是因为加入wto，旧的厂房，旧的的轻工业，需要全面改造，发展重工业，所以，企业必须置之死地而后生。
但是对普通人来说，没有那么深的思考，只有下岗这个惨痛的现实，把他们压得喘过不气。
在如此社会背景下《从头再来》又成了许多下岗工人的慰藉，又成了指路明灯。
但是，它的嘶吼，与沸腾，甚至有着些许癫狂的呐喊，是在告诉人们，斩断思念，忘记旧日辉煌，重新审视自己。
你到底，会些什么？
离开工厂，离开铁饭碗，你还剩下什么？
你，是不是一个独立的人，是不是一个可以站直的人。
这个问题无疑是尖锐的，是令人沮丧的，让人不敢回答，不敢思考。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胆量去唱，去听，去尝试的。
林宇想到了被扁担压坏脊梁的爸爸，想到了妈妈骨节粗大的手。
他们也曾青春靓丽，他们的青春不能被忘记。
至少在流行乐的世界里，不能被遗忘。
林宇停止回忆，手指搔动琴弦。
一段短平快弹奏以铿锵有力的指法，快速拨动而出。
——
唐洋并不喜欢《从头再来》这首歌，因为对他来说毫无音乐性，而且也无法令他产生共鸣。
但是，这段短平快，像一道闪电毫不留情地侵吞了他全部脑电波。
“不插电，木吉他，却能弹出如此富有电音效果的声音！”
“这是，点波式指法，这个人年纪顶多和我差不多，居然，可以熟练运用这种复杂指法？！”
唐洋被那吉他声电得肃然起立。
他才发现，酒吧里那么多人，早已经满目火热地站了起来。
这是一首特别的《从头再来》。
在林宇信手之间早已从进行曲变成了一首c小调圆舞曲！
不再沉重，不再冷漠，不再告诉人们虚假的事实，不再播撒虚无主义，及无聊的仁爱。
它同样振奋人心，让人想起了曾经厂房之间的林荫道，想起了结伴而行的工友，想起了车间篮球比赛的白背心，想起了青春的号角，想起了她的白手绢！
所以站起来吧，不要被现实击倒，哪怕是《从头再来》都可以，变得诙谐、可爱。
滴滴答答的节奏仿佛爆豆子，掉在了酒吧地板上。
令人控制不住想要摇摆，想要振奋发泄。
所以。
下一秒，舞池开放。
酒吧中间，使用不多的舞池，在今晚罕见地涌入了人群。
没有镁光灯的照射，没有令人荷尔蒙激增的烟酒刺激。
只有，复杂多变，指法华丽的吉他弹奏。
“绝了，这人用木吉他弹出了电吉他的味道，绝了。”
唐洋不受控制地抬起双手，狠狠地拍了几下。
“可惜我没有带录音笔，否则，我一定要录下这首歌！”
————
酒吧门口，站着一双中年夫妻。
他们越过人群间的缝隙，睁大双眼，震惊地看着那小舞台上，正飞速掐弦，满头是汗的少年。
“老林，那，那是咱们儿子吧？”
“儿子！”
刺激的音乐当然可以激活人的全部感情。
在这一瞬间，吉他演奏点燃了女人的骄傲。
她大喊一声，就要穿过人群，冲到儿子身边。
但是，接下来一秒钟，她感到自己的手，被一只温热大手狠狠攥住。
男人冲她摇了摇头，带着满脸不解的妻子退出了酒吧。
“你个老林，儿子什么时候会弹吉他的，是不是你给他请了老师啊？！”
“我没有。”林父推着自行车，闷头往前走。
“那他怎么会弹吉他的。”
“我不知道。“
“我回去问问他，这太奇怪了！”
林父突然止住脚步，回头看着媳妇儿。
“不要问，这是他自己的事。”
林母追上这个背影宽绰的男人，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男人正在哼刚才那被改编过的《从头再来》，眉宇间有几分，桀骜不驯。
她默默地靠在了他肩膀上，两个人踩着冰渣，一歪一扭往前走着，越来越远。
“儿子什么时候打算告诉我们，他自然会说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