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云龙死战独冲阵 泰富荤顿两诈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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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云:
天用莫如龙,有时系扶桑。
顿辔海徒涌,神人身更长。
性命苟不存,英雄徒自强。
吞声勿复道,真宰意茫茫。
人道那乱世出英雄,却不知这英雄豪杰代代皆有,只是太平治世,没他的用武之处。纵有关张之勇,若非黄巾作乱,也不过护院屠夫之辈耳。所以才见这英雄人物故当要有胸中本事,亦当生逢其时,才得一展宏图。君不见那汉飞将军李广,武功岂在卫霍之下,却终有难封之叹,以致子孙受辱。至若赵括、荆轲之徒,学成些许本事,便自道天下独步,小瞧了那世间能人,败师亡身不提,更为天下所笑。才知刚愎自用,不听人言者必败也。
却说那褚天剑虽然在广陵城外杀败了反贼符剩文,大兵长驱直入,寿春等郡县城池俱皆望风而降,把那符剩文围在建业,却奈何不得建业兵强马壮,又城墙高厚,急切不能攻下。每日随你怎生搦战只是闭门不出,军马若是哨将前去,便有那无数飞箭灰瓶如雨点一般打下,损折不少。褚天剑是以不敢攻打,只能调集附近州郡兵马团团围住了建业,指望慢慢困死了城中士卒。
不料建业乃是符剩文贼巢,囤积粮草弓矢无数,足以支撑得岁余,所以大军围城许久仍不得拿下。喜得新任讨逆先锋官荤顿每日领兵搦战,身先士卒。那城内贼党原本多是认得荤顿的,得他每日宣扬,知晓了朝廷宽容招安之意,加之被困日久,中秋佳节临近,终究斗志渐退,人心思安。符剩文屡次派人突围前往周围贼郡求救之人犹如石沉大海,无有半点回音,料想城终不可守,却与谋士泰富商议对策。
泰富言曰:“将军无忧,褚天剑此人出身卑贱,性情刚猛而暴躁,贪功而少虑。此人为将尚可,为帅却是不足。姚子剑合该军败,却用此人为三军主帅,又调荤顿为辅,我见其只在中秋之际,必然溃败。”
符剩文听了,奇道:“褚天剑勇冠三军,武艺在我之上,荤顿亦是勇猛绝伦。更兼两人都是涛公旧部,每日乱我军心,招降士卒。如今江南城池多被褚天剑那厮夺取,唯有吴郡、会稽、柴桑三城有我心腹猛将驻守,至今未失。吾深以此二人为患,缘何军师却道此二人领军必败?”
泰富道:“褚天剑围城日久,见我军久不出战,其意已骄。方今中秋临近,官军必然人心思归,盼望团圆,又或结彩庆祝。若得一员猛将拼死突围通知吴郡三城兵马,星夜启程,水陆并进。趁其中秋佳节防备懈怠之际三路并举,城内精兵尽出,里外夹击,当可大破那等鹰犬。将军乘胜击之,必然可以广有江淮。”
符剩文却道:“军师此言虽则有理,然而吴郡、会稽两城俱被官军围住,兵马如何得勾来此?若是只有柴桑一路兵马,又恐不能济事,反倒弄巧成拙,丢了城池。”
泰富呵呵一笑,却道:“褚天剑与荤顿均是叛将出身,急于立功。然自广陵大战至今已然三月有余,其围城久攻不下,反多折士卒,必然心焦。急功则少思,心焦则不查。将军若谴一人往褚天剑营中诈降,便趁势写书召吴郡绒里、会稽王辉投降官军,引军共取建业。褚天剑一勇匹夫,更兼贪功心切,必然信以为真。只等中秋之夜,大军一齐发作,里应外合,褚天剑纵有十分本事,亦难免大败而归。其时将军进则一路杀到大都,平复天下,退亦可依仗长江天险坐拥江南,不失为孙仲谋矣。”
符剩文道:“军师此计果然大妙,只是有一件:若是褚天剑不中这诈降之计,如之奈何?”泰富听了,便问符剩文道:“某且问将军,如今我等是利于速战,还是利于久战?是利于正兵,还是利于奇兵?”符剩文便道:“军师且说,何为速战,何为久战?何为正兵,何为奇兵?”
泰富道:“若是将军自信可以拒城而守,使官军粮尽自退,则是利于久战。如若不然,就是利于速战。若是将军兵马粮草、将士战骑都胜于彼军,可以用堂堂之师破之,则是利于正兵。如果不然,便是利于奇兵。”
符剩文听了笑道:“我今坐困孤城,自然是要速战、要奇兵。”泰富道:“将军所言正是,故而我等不可坐守孤城,定要用计,方可险中求胜。然则又有一件,将军以为那褚天剑是利于久战还是利于速战,是利于正兵还是利于奇兵?”符剩文道:“我等利于奇兵速战,那褚天剑自是利于正兵久战。褚天剑拥朝廷大军,兵马钱粮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以孤城抗天下,他只消围住城池,不出两年则我必败矣!”
泰富闻言,乃哈哈大笑曰:“将军所言虽然有理,说的却是官军,而非褚天剑与荤顿。此二人者,固利于正兵,却是欲求速战耳。”符剩文奇道:“军师此话怎讲?”泰富便道:“我前有言,褚天剑与荤顿俱是叛将,故而急于立功。今其围城日久,损兵折将已多,恐怕朝廷降罪,故而必求速战速决,才好将功赎过。”
符剩文便道:“军师所言果然有理,然则虽则如此,缘何却道褚天剑必中此计?”泰富道:“官军连日大胜,其士卒已骄。然褚天剑与荤顿急于立功,其意便燥。兵骄而将燥,上下离心,此兵家之大忌也。褚天剑求于速成,必欲得城中内应,速破此城。由此料来,其必中诈降之计矣。”符剩文道:“虽则有理,只恐还有差池。”
泰富乃道:“将军若虑褚天剑有疑心,可待绒里、王辉军至,便登楼大骂叛贼,引兵交战以固其心。又一件,将军亦知我等利于奇兵速战,故而今用此计行则胜可求,不用此计困守孤城则败必至也。”
符剩文便道:“以军师之见,谁人可去诈降?”泰富便道:“为此诈降之计者,必胆大而心细,又当有十分威望,招降绒里、王辉二人之时,褚天剑才愈不起疑。非是在下自夸,这建业城中,非在下亲自走这一遭不可。”
泰富说罢,符剩文大喜道:“军师大才,不在太公、武侯之下。日后事成,军师当为丞相,总摄万民!”泰富连忙拜谢,却又说道:“然则却必先得一员勇将往三城而去,将此计始末备细说了才好行事。不然若是在下亲自传递声息,恐怕难逃褚天剑耳目。”
符剩文连声称是,便击鼓传令,召集众贼将,问谁敢杀出去送这一封书信。其时褚天剑与荤顿领兵将建业城四面团团围住,每日攻打不休。众将畏惧褚天剑、荤顿勇猛,守城尚自胆怯,哪个敢杀将出去送死?符剩文连问三遍,帐上并无一人敢应。符剩文勃然大怒,大骂众将无能怕死。骂犹未绝,厅下却闪出一员将来,高声欲往,却是骑哨云龙。
这云龙乃是西凉羌人,迁来江南避乱的。其人天生有几百斤力气,自幼无父,六岁丧母,乃是同村邻舍养大。后拜高人为师,得授一套飞龙剑法,一套腾龙枪法,俱无双无对,未逢敌手。只因性烈如火,恶了上司,故而郁郁不得志,只做骑哨微职。
云龙闲时读古人将帅之事,常将项藉、赵云自比,谓人曰:“大丈夫生而在世,若不得如霸王纵横无敌,亦当效子龙长坂坡边七进七出的忠勇。我武艺不在两人之下,却怎肯碌碌无为,藉藉无名一世!”此时见诸将胆怯,便越班而出,请缨出战。符剩文定睛看时,但见:
熟铜盔上撒红缨,轻铁甲外罩青袍。利剑腰悬,敛住杀气腾腾,长枪手握,泛起寒光阵阵。豹子眼顾盼生威,狮子口声若洪钟。九尺虎躯能骑劣马,垂膝长臂善开硬弓。生有倒曳九牛之威,常存万夫不当之勇。将霸王自比,笑存孝无能。三军场内,一杆枪无双无对,一千年中,两只拳罕逢敌手。枪起处子龙丧胆,拳落时武松酒惊。人道破军降世,且看云龙冲阵。
符剩文此时见这云龙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又兼胆色出众,心下大喜。遂传令赐给名马一匹,鞍鞯一套,烂银战甲一副,团花征袄一领。云龙却不受其赏,立在一旁,插手禀道:“云龙蒙主公恩典,当肝脑涂地以报。然不欲受此甲马之赏,只愿将军另许一事。”
符剩文闻言奇道:“你有何事,尽管说来,本帅绝无不允。”云龙再唱了个大喏,说道:“末将斗胆,万望主公莫要怪罪。”符剩文呵呵大笑道:“我这一城军民干系,尽在你一人身上,有何所求但言便是,如何这等婆婆妈妈,不像个男子汉行事!”
原来这涛铁甥女沈米凡投奔符剩文后,符剩文因要收拢涛铁残部之心,遂依泰富之计将其收做义女。那沈米凡偶然观三军操练,一眼望见云龙威风凛凛一表非俗,便对左右道:“此人中之龙也,必非久居人下之徒。”因知符剩文严厉不敢相求,却密与云龙有私。云龙故再拜告曰:“今为主公卖命,别无他求,只愿得主公义女沈氏为妇。”符剩文闻言,勃然色变,怒道:“沈氏乃大夫之女,岂能配走卒之流?”
话犹未决,那谋主泰富慌忙附耳道:“当今众将胆怯,欲能突围送信者,非此人不可。沈氏又非主公亲女,便许他何妨?主公当以大局为重,正好叫他努力。况且此人出去死生未知,便是当真能回得来时,主公只推说战事未宁,将此事稍缓。若是果然容不得他时,另寻别过斩之,又或者毒其饮食,他岂能翻出浪来?”
符剩文听了,乃回嗔作喜道:“沈氏乃大夫之女,岂能配走卒之流?然本帅看你大是一条好汉,正堪与吾女为配,故今将你破格升做兵马提辖,统领一军。自古良将必与名马美女并称,今且先受铠甲马匹,待到事成归来,即定佳期与汝二人成婚!”
云龙闻言大喜,拜倒在地,谢过符剩文恩典。便即披挂了,只待夜间突围送信。符剩文又怕云龙一人有失,责令左右兵马指挥使李凯、文峰调军三百,策应出城,护送云龙投送军情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