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故城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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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扬的《故城》曲回荡在城主府每一个夜晚，李祁仍然手持竹笛，随意的坐在屋顶上。
曲罢回头，却不见那夜晚悉心指导他酝酿情感的女孩儿。
“你在的时候我察觉不到你靠近我，你走了之后我却感觉你靠近我了……多么想，还是曾经的那种感觉……梦苏，你还好吗？”
又到了初春时节，又到了他们相识的那个季节。
他永远记得她初来的时候的彷徨，永远记得他们在藤椅下四目相对的一刹，永远记得她忽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惊慌，永远记得他俩奄奄一息时的呢喃。
更忘不了，因为上元节不经意的一句话，就让她费尽千辛万苦，甚至遇到危险，只为圆他一个梦。
剑为本心，本心为剑！
“总有一天，我会带着本心去找你，那个时候的你我，是否又是另一副模样？”
“梦苏，我好想你……”
书房堆了一大叠写满的宣纸，那都是李祁想要寄给她的信。
期间秦凛写过几封信回来，没过多的话语，只是告诉李城主他们在何处，将要去哪儿。
李祁却总是错过，他将他那一大叠纸整理好之后，驿使已经踏上路途。
甚至到后来就再也没有收到过秦凛的信了，因为，信根本收不到，也送不出去了……
海迁的斛江从清澈见底的蓝，逐渐变成了刺眼的猩红。
无数裹着火焰的巨石从天而降，宛若流星砸落地面。
城墙之上燃烧着战火，城阙四分五裂，无数的城防军倒在血泊之中。
一个噩梦般的灾难在上元节的这一天，悄然降临。
卑疆大军在战场失利，于是悄然改变策略，用假象迷惑住东征军部队，自己的主力悄然从上面的淮岭翻过，到达防守薄弱的海迁城。
海迁是腹地城，四周仍有自己所属的城池，可是卑疆大军进犯海迁城之时，李城主发出的求援信犹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音讯，各大城池也按兵不动，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海迁正在经历怎样的屠杀。
李二爷被万箭穿心，靠在破碎的城墙上，呼出了最后一口气，到最后却仍然睁着眼，死不瞑目。
城防军遭到漫天飞石弩箭的打击，不到半日就溃不成军。
卑疆大军趁机渡河，攻破城门，在海迁城内展开巷战。
李城主领导剩余部队殊死奋战，全民皆兵抵抗卑疆，可是……
流血飘橹，横尸遍野。
李城主战死敌阵，海迁彻底失去抵抗力。
然而卑疆人并没有就此行止战争，而是在城里烧杀抢掠。
他们掳掠奸 淫，海迁从天堂沦为地狱。
妇女们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儿童啼哭不止，反抗的人被处以各种各样的虐杀。
卑疆人在搜刮完东西之后，就放出一把火，所到之处皆化为火海，而万事万物也在火海中归于一片灰烬。
当消息传到城主府的时候，卑疆士兵已经在强行破门，知晓自己的命运之后，苏氏带着李祁去到房间里，将一匹白练挂于房梁。
“祁儿，随娘一起去吧，我们就算死，也不受屈辱！”
李祁很害怕，可是苏氏却已经将白练套在他的脖子上，双手猛然发力。
“祁儿，很快就不会难受了……”
李祁瞬间就感到呼吸困难，憋得面红耳赤，手脚胡乱的挣扎着。
他很害怕，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知道下人在说什么，他不相信自己的父亲就这么死了，也不相信自己的母亲会亲手杀死自己。
不过……恐怕以后就没机会再弄明白了……
苏氏泪如雨下，见到昏过去的李祁，转身站上凳子，坚毅的将白练放在自己下巴，一蹬脚下的板凳，整个人悬于空中。
卑疆人尊崇上吊而死的人，因此她选择如此自尽，好死后不被羞辱。
战火蔓延到城主府，昔日辉煌用雄伟的城主府在火焰里逐渐化为灰烬，只剩下苏氏上吊的地方仍然屹立着。
……
不知过了多久，李祁在废墟中睁开眼。
眼前只有三种颜色，炭的黑色，灰的灰色，血的红色。
他恍惚的站了起来，但是一动，身上就传来剧痛。
他的背部被严重灼伤，但总体来说他只是轻伤。
眼前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剧烈的冲击，这宛若地狱的景象如同一把把尖刀深深的刺进他的心中，令他痛苦的抱头蹲下。
他的神经已经麻木，也不知道该如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只见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走在街上，跌跌撞撞，如同他曾经嘲笑的醉酒汉子。
他一路上所看见的东西，就宛若照片一般一幕幕深深的存进自己的脑海，让他脑袋越来越痛，终于，他大哭起来。
“啊——！！！啊——！！！啊——！！！”
但是除了哭，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尽管心中有千万句诅咒的话语，却也全部都堵在喉咙口。
一直走在这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城市之中，期间他因为伤心过度昏倒过三次，醒来又继续朝前走去，仿佛漫无目的一般。
他忽然就明白了母亲在想要勒死他之前的那滴眼泪，是苏氏最终忍不下心来呀，她想给自己孩子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就算机会再渺茫。
尽管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干什么，但是他想要活下去，他想要报仇！！！
海迁已经全部沦陷，李祁一路上看见了许多熟悉的人，但是他们此刻都已经躺在冰冷的地上，包括他们的身躯也是冰冷的，就算是战火灼烧，也再也温暖不了他们的体魄。
“爹……娘……二爷……孙掌柜……大家……”李祁被泪水模糊了双眼，除了自己的一条命，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书房，他的庭院，他的家，他的故乡，他的同胞，他的亲人……
他走出这片城，总共花了两天两夜的时间，这期间他没有吃的东西，也没有喝的东西，因为卑疆人什么都没给这片大地留下。
现在他们的军队仍然没有撤离，此刻他们还驻扎在城外，大肆的掳掠城外人。
海迁城内逃出去的，以及本就生活在外面的，仍然逃不过他们的魔爪。
李祁走在他曾经从未踏足过的城外，穿过丘陵，沿着小路一直走。
地上有一滩积水，他冲过去就用手舀起水来往嘴里送。
这是他两天以来第一次接触到水，尽管动作太大已经激起泥浆，他也毫不犹豫的喝了下去，同时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仍然存在，心脏还在跳动，血液还在流淌。
忽然他听到了动静，于是连忙躲在路边草丛之中。
透过缝隙看向远处，是一群流民正在被骑着高头大马的卑疆人追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