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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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冷香徐徐, 借着酒意,江迟暮睡得尤其沉,许久不见的梦又找上门来。梦境光怪陆离。无有乡, 闻之让人忆往事,入梦境。他梦到散落的欠费单,怒目圆瞪的男人,和一条小小的毛毯。他的病到最后,全身多处器官衰竭,人会瘦成一架骨头。本一米八的大个子, 出院时, 仅仅用一条小毛毯就能将人全部包裹住。他记得那是一条红色的小毛毯, 有些旧,质地柔软, 摸起来暖融融的,像一团云朵。这条毯子是奶奶在他出生时亲手缝的,也陪着他走到生命结尾。就算上面的毛毛都掉光了, 也是他最爱的一条毯子, 可惜, 到了古代便再也没有这样的毯子,江迟暮也从未让人重做。他有些珍重的将手放到毛毯上,感受着有些粗糙的布料将手包裹住, 像是奶奶临终前粗糙的皮肤。下一秒, 红色的毯子一变, 将手吞噬进去。这是一块鲜红的布料, 上面用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与晦涩难懂的咒语, 看起来有些令人着迷的诡异气息, 仿佛能让人陷进去。而他的手, 却变成了又短又圆润的样子,分明是个孩子的手。江迟暮一愣,下意识抽开手,却听见一个女人冷冰冰的啧了一声,有些粗暴的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按在那块布料上。想要挣扎的动作,在女人瘦弱却力度极大的手下,显得十分无力。冰冷腥涩的液体浇在头顶,顺着发丝滴落,是鲜红的颜色,他被呛的一咳,连忙呸呸呸起来。女人并未在意,在他耳边低喃起晦涩冗长的咒文,江迟暮听不懂,可是脑袋却在这些咒文下愈发迟钝起来,眼前色彩也逐渐迷离,一切都显得光怪陆离起来。渐渐的,他的挣扎也逐渐削减,开始跟着女人的声音,喃喃起那些奇怪的音节。女声与童声,一个尖锐,一个稚嫩,一前一后的重复着咒文,音调逐渐统一,在空荡的空间回荡。江迟暮后背起了一片片鸡皮疙瘩,这种□□祭祀般的场景,他从未经历过。这些场景倒像是原本的江迟暮的记忆,只是不知为何会突然被他梦到。江迟暮以旁观者的姿态看待着这场景,怎么都觉得十分诡异,江迟暮一个小孩子,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场景?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从地上拉起来,终于看清了所处的位置。这是一方暗室,燃着几盏烛灯,显得十分破落窄小。然后他看见两张惨白的面孔,双目空洞,两个血淋淋的窟窿对着他,他不出意外哇的吓哭了。女人不耐烦的啧了一声,照着他脑袋来了一巴掌,“自己”立马便止住哭声,身体一抽一抽,忍哭忍的十分辛苦,显然,他很怕这个女人。江迟暮:“……”要是换自己,就算被打死,也要回头咬这个人一口,他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种委屈。女人对他的安静很满意,又抓着他朝那两具尸体
靠近了些,他也看清了这两个人,都是女人。除却眼睛被剜掉,她们身体上布满伤痕,血已经放完了,才会看起来如此苍白消瘦。江迟暮一阵恶寒,他好像知道刚刚浇在他头上的是什么东西了……身后的女人低低开口,“阿幺,看看这些宁朝人……看看她们,这些肮脏的人。”女人的手冷冰冰的,像一条蛇,掐着他的脖子,将人推到那具尸体上,与她脸贴着脸,“阿幺,看清楚。”他恐惧的挣扎起来,女人冷笑着掐的更紧,手指陷入喉骨,他的眼前开始发黑,脸色青紫,两只小手扒拉着女人的手,微弱的□□:“阿娘……阿娘……”女人漠然的应了一声,将他抵在那具掏空眼睛的尸体上,一字一顿:“娘在呢,阿幺,看清楚了吗?”“……”他已经无法回应,氧气被掠夺,喉骨仄仄作响,整个人陷入濒死的境地,可女人依旧没有放手的意思,危机感不断逼近,身体越来越轻……江迟暮猛然睁开眼,大口喘息,汗水大滴滑落,上衣几乎湿透了。屋内灯影微弱,只堪堪照亮一个角落,忽然间,有个黑乎乎的影子从床侧划过去。“是谁!”江迟暮猛然掀开床帘,可床边却什么都没有。但他却一直觉得后背发麻,就像是……有个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一样,就在墙角,那些光线照不到的阴暗角落。江迟暮狐疑的盯了盯墙角,还是决定自己去看看,他蹋着鞋子下床,去拿桌子上那盏油灯。灯火霹雳一下炸响,与此同时,黑暗中仿佛有什么系索而过的声音。江迟暮皱着眉看过去,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他还是决定相信直觉,执着油灯朝那里去过去。“……你醒了?”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江迟暮看见楚宁安穿着身青袍,端着碗看他。雾气腾腾,楚宁安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模糊,江迟暮愣了愣,试探着叫了声:“楚宁安?”“诶。”他应声,端着药碗跨进门,淡淡开口:“你怎么穿着单衣下床?受凉了怎么办?”江迟暮挠了挠脑袋,低头看自己,才想发现被汗水浸湿的中衣有些透,薄薄贴在身上,根本起不到什么遮掩作用。江迟暮迅速转身。“我身体好,不碍事……”楚宁安已经放下碗,走过来,不由分说把他抱起。“诶……”“诶?”“楚宁安你干嘛?放……放手,谁教你的一言不合就公主抱,这像话吗?”长发散落,江迟暮结结巴巴的看着楚宁安的下颌,脑袋突然有些乱,刚刚喝醉了他能理直气壮被楚宁安抱着,可现在脑袋清醒着呢,哪有上来直接抱人的?他也是有羞耻心的!楚宁安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十分自然的将他放到床上,又盖好被子 。“喝。”药碗抵在他唇,语句简短。“……”江迟暮瞪了他片刻,还是仰头喝下去,然后立马开始疯狂咳嗽。这解酒汤不知放了什么东
西,又苦又辣,还腥的不行,江迟暮喝的表情扭曲。“楚宁安……你,是不是……想害死我!”楚宁安很温柔的给他拍背,“这是散火气的汤药,虽然你没喝几口,可那种药发泄不出来,多少对身体有碍。”“?”江迟暮刚刚还瞪他的表情,顿时就僵硬住了,转变为不可置信,和浓浓的尴尬,一点淡淡的红,逐渐爬上他耳畔。“你……你……你。”连着三个你,都没你出什么来。他刚刚还沾沾自喜楚宁安没看到呢,没想到他看了个一清二楚不说,还一声不吭,帮他熬了个药?他又低下头,看着平坦的被子。“我……我。”还是尴尬。楚宁安适时为他解围,“你刚刚在看什么?”“我感觉屋里有人……不对,不像是人,像是老鼠。”江迟暮皱紧眉头,看着屋子角落。楚宁安眨了眨眼睛。“惊蛰过去,或许是什么蛇虫鼠蚁进了屋子,我明日命团圆将屋子角落彻底清扫一遍。”“什么虫子能有这种声音?”江迟暮还是有些半信半疑,皱着眉在屋内逡巡,可一对上楚宁安的目光,他却愣住了,打量半晌,迟疑道:“……你。”楚宁安不语,静静看他。“楚宁安,你怎么还在生气啊!”江迟暮一下子愁眉苦脸起来,他就说楚宁安说话怎么冷冰冰的,原来是还没消气。楚宁安移开视线,“并无。”江迟暮最了解他,他越是不高兴,越不会表现出来,若真能红着眼睛跟他撒娇,那才是真的不气了。他头痛的捂着脑袋,“……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楚宁安抿唇,反问道:“我所想为何?”“呃……”江迟暮这怎么说得出口。他有些可怜巴巴的拽着楚宁安衣角,“今日之事只是意外,下次我再也不同旁人喝酒了。”楚宁安终于肯正眼看他。“喝酒事小,下药事大,你本知道那酒有问题,为何还要同他一起?”他瞳孔乌沉沉的,眉毛颦着,江迟暮哪见过他这幅表情,立马慌了。“那酒有问题,可我有把握不会中招的,更何况漏影春从里到外全是我的熟人,他也做不出什么。”他可怜巴巴的解释。楚宁安忽然古怪的笑了一声。“你有把握不会中招?”他忽然掀开被子,目光凝着江迟暮腰下,“这便是……不会中招?”江迟暮僵住了,想要迅速缩回被子里,可楚宁安的表现太怪了,他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笑过?还阴阳怪气的,江迟暮觉得太陌生了。他有些别扭的没管其他,靠近楚宁安,指骨在他袖子上捏到发白。“我在外面……不会那样的。”他磕磕巴巴的说着,尽量与楚宁安对视,以示自己毫无虚言。“车里暖,烘的药性散发,还……衣裳磨蹭,所以才这样了,我心里有数。那人身上有些我想打探的消息,我才和他周旋……”说着说着,他安静了。因为……楚宁安的脸,在他的目光下渐
渐红了。“……”江迟暮闭嘴,愣愣看他,这是怎么了?楚宁安目光微微躲避他的眼神,脸上飘着一点红晕,“所以……你是与我一道,才会……”“?”江迟暮觉得有些怪,但这么说也没问题,迟疑着点了点头。空气里顿时安静下来。“……”“咳咳。”楚宁安沉默片刻,脑袋上在冒热气,然后轻咳两声,“我知道了。”“……但你下次与这种人一起,也要小心,这次是我去得早,万一……”楚宁安说不下去了,咬了咬唇,脸上红的更甚。他转头,在桌上倒了杯凉茶,仰头灌下。江迟暮愣愣看他,眼神纳闷。这便……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