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骗子月无法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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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双眼睛的问题……真的能够解决吗——”
皆月的表情苦涩中带着放松，她的说法虽然像是在确认桔梗的说法是否真实，眼睛却没在看桔梗。
她的目光逸散在前方的空处没有焦点，一眼就能看出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忽略了自己正在和别人谈话的事情。
嗯，和别人谈话的途中突然抛下另一个人，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说是失礼那当然非常失礼了，不过在场的另外两人都没有责怪皆月的意思。
桔梗不责怪皆月，因为她知道拥有皆月的特殊视力会让她遭遭多少罪。甚至说，现代社会的环境已经对异能者相当宽容了。
皆月能够看到死亡的眼睛，如果放在桔梗所在的古代社会，那她的结果不是被当成神子、以非人的姿态被供奉起来，就是被愚昧的村民当做不祥的象征烧死。
火焰能够净化不详和不洁，却没有办法净化人的偏见与愚昧。桔梗至今为止已经亲身目睹不少次这种悲剧了，她每一次都为了自己没有及时赶到而懊悔。
所以，她对皆月现在的心情也很能理解。在周围人们的不理解与排斥中生活了不知道多久，突然被宣告“你已经得救了”，就算这是好事，也是事实，那也需要一些时间让皆月来接受吧？
而见子对皆月的失礼表现也看的很开。想一想最开始的时候，她在交流群和大家讨论自己“看得见”的问题的时候，她的表现或许和皆月相比没有两样吧？
……虽然是几天前才发生的事情，但见子总觉得加入交流群的那天已经过了很久。
如果没有加入交流群、如果没有大家的帮助，没有对恶灵也好、鬼怪也好的那些彼岸的居民们的认知和应对手法，见子依然对那些其他人看不见的家伙采取视而不见的对策直到今天，然后有一位亲切的灵能大师对她说“我可以让你不再看见那些可怕的事情”。
那个时候的见子的表情，也一定会像皆月同学现在这样露出复杂的表情吧？
皆月同学现在在想些什么呢？
猜一猜吧，她这个时候应该在想着……庆幸？因为遇到了一位肯帮助她的灵能大师。
懊悔？皆月同学的风评已经这样了，虽然是无理取闹的没道理的想法，她一定也会觉得“为什么你不早点来、早点拯救我呢？”对吧？
见子能理解她的想法。
然后，这个时候的皆月同学还会产生的想法——
兴奋、叹息、后悔、解脱、感谢、不知所措……？
皆月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情。
突然被人宣布“你已经得救了”，曾经糟糕的生活似乎已经可以对它说拜拜，梦寐以求的日常好像会在明天早上对她说好久不见，皆月怎么可能不感觉到激动？
不过类似“为什么你现在才出现”的想法的确堵在皆月的心里，让她没办法简单的释怀。
她吃了太多苦了——
正值青春期的她当然也想过高中出道、体验玫瑰色的学生时代。
她会幻想缠着男友手臂的自己，会想象和朋友在放学后去卡拉oK唱歌、去商场一起购物、休息日和同学一起上街购物，放假了说不定还会有社团合宿事件、与同社团的成员保持着漫画一样的竞争关系，以全国为目标什么的……
然而这些全都因为这双眼睛成为了幻影，皆月怎么可能不感觉到痛苦？
最开始的那段时间是最难熬的，摇摆在“救人并成为他人眼中的怪人”和“不是我的责任、装作看不见维持日常生活”两个选择之间，尽管皆月一次都没有选择后者，但在最开始几次看到“预知尸体”的时候，皆月也想过好几次：要不要不去多管闲事，反正该死的人总是会死，皆月并没有义务去拯救本来会在明天死掉的人对吧？
而且，就算皆月救了他们的命，他们也不会感谢皆月，甚至会和周围的人一起嘲笑皆月是骗子！
这真的非常痛苦啊~，不被周围的人理解、甚至不被拯救了的对象理解，大家都在嘲笑皆月、排斥皆月，明明她是在救人、是在做好事，可大家却只因为皆月突然做了奇怪的人而排挤她、挖苦她。
团队活动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和皆月一组、分到同一天值日的人会朝着皆月露骨的叹气。
大家都好不顾忌皆月的存在，大谈皆月做出的怪奇行为。而这种气氛虽然现在的皆月已经习惯了，但在最开始的那几天里，她真的非常难受。
在能够看到“预知尸体”之前，皆月也只是个普通的女高中生而已。并不是班级底层的她有自己的朋友圈子，虽然能谈话的对象不多，但她在班级里的时候能自然地笑出来。
可在能够看到“预知尸体”、无法选择视而不见并做出行动之后，皆月的朋友自然对她这个怪人敬而远之了。皆月也在班级的同学们一天天加重的鄙夷目光中变得越来越消沉、心上的伤越来越重……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要拯救的话，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过来……多好啊~~
现在的话，突然出现一个厉害的好人说会解决她能看得见的问题——她当然是为此感到高兴的。
但这种高兴——皆月本来以为是终于获救了的救赎感让她高兴，可实际把这种心情凝聚成想法反馈给大脑之后，大脑却给她的直觉打了个“x”，然后返回了她的想法。
——她是觉得自己就是因为得救了的解脱才高兴的，难道不是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仔细剖析自己的心情，皆月最终得到了一个让她感到羞耻又理所当然的结论：
虽然不是没有因为可以结束这种超常识的生活而感到安心的心情，但比起因此产生的愉悦，皆月更加高兴的是有人能够相信她的事情，并在此基础上愿意理解她、接受她，甚至愿意为被叫成“骗子月”的她提供帮助。
皆月发自内心的对眼前两位愿意帮助她的人感到感谢。尤其是其中还有四谷同学，她也能相信自己，并且在知道自己的事情后愿意帮助自己——皆月感觉现在的自己仿佛生活在天堂！
不过……
“可以让我考虑一下吗，关于这双眼睛……”
皆月表情苦涩。虽然说是想要考虑一下，但她的心中几乎已经放弃接受帮助这回事了。
因为被说“可以得救”，所以现在的皆月才能冷静的审视自己的过去。然后她就发现了，说什么“如果看不见就好了”、“周围人的排斥和冷漠让她痛苦”之类的话……
这些的确都是真的！
皆月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看不见“预知尸体”，自己就可以度过普通的学校生活；明明在救人还要被人嘲笑谩骂，这也太奇怪了！同学的孤立和老师的不理解都让她痛苦——这些心情都是真的！
但是，会产生这样的心情：感到痛苦、觉得看不见才好，仔细想想，并不是因为被人说了“你必须这么做”，而是出于自己的选择对吧？
没有人和皆月说过：你必须去救这些人！如果皆月放着不管，那些被她看到“预知尸体”的人，就只是会以非常自然的原因死掉而已。
这不是皆月的错。
因为看到了“第二天会死的死相”而去拯救还没有死的人，这种逻辑错乱的想法即使说给别人听，不被理解才是世间的常识。
就算选择“视而不见”也没有人会来责怪皆月……说到底，根本就没有人知道“预知尸体”，没有人相信皆月说的话，那么他人的死亡也和皆月没有关系，对吧？
然而，即使痛苦，即使被孤立、被排斥，即使经常受伤、被老师和同学看不起，即使遭遇各种各样的伤心事，还是无法视而不见，选择拯救看到“预知尸体”的人的人是皆月自己。
没错，选择痛苦又艰难的生活的人是皆月自己，并没有人逼迫她做出这样的选择。
做出怪事当然会被人鄙夷，如果撒谎就会被人疏远，这都是世间的常识。
明明具备着常识，却还要做超出常识的事情，被孤立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是为了救人必须承担的后果，皆月并不是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事情才去成为“骗子月”的，所以，事到如今还假惺惺的说“这样的生活很痛苦”，就像是在看轻自己的选择、轻视自己的觉悟一样。
……皆月到底是不想要自己也像其他人一样轻视自己的。
看不见才比较好？
不！
……看不见的话，说实话比较困扰啊~
就像当初无法视而不见，选择成为“骗子月”而放弃平常的生活一样，事到如今了，突然说“看不见也可以”只会让她混乱而已。
如果将来真的有一天看不见“预知尸体”了，那或许是一件好事，因为那样的生活一定更加轻松吧？
只是希望这件好事就和突然变得“看得见”一样，突然变得“看不见”就好了。
因为如果给她选择权的话，就会像是现在这样……
“非常抱歉，糟蹋了您的好意。您和四谷同学能相信我的事情，我非常高兴，但说实话，我已经有些习惯这样的生活了，包括被叫成“骗子月”的事情。突然有一天同学们用普通的态度和我打招呼的话，我一定会惊讶的趴下来寻找时光机吧？哈哈~~”
皆月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直到现在，她的心里还是有同样的想法：可以让她看不见的话，那就从最开始就出现这么说啊！那个时候的她一定会高兴的点头同意这么轻松的选择的。
然而现在的皆月已经没办法这么做了。如果自己选择闭上那双眼睛，皆月感觉自责和内疚感会把她焚烧成灰。
“你做出了让自己痛苦的选择啊~~”
“是啊，如果看不见的话，一定会很轻松吧？”
皆月苦笑道。
“既然这样的话，要不要考虑下另一个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