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脸盲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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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天旋地转中，颜九渊强撑着站了起来，他神色镇定，只有脸色苍白些，没人能发现他的异常。
他努力辨别着耳边的声音，猜测着他们是谁。
“大人，您的手指以后可能会不太灵活，但要是能用上北疆的紫邬草，便可一治。”
颜九渊听着他瓮声瓮气的声音，知道这是冯太医。
冯太医知道颜九渊爱惜容颜，巴巴地捧来镜子：“大人勿忧，看，这张脸还是仙人之姿。”
颜九渊猝不及防对上镜中一张半哭半笑的白色面具，镜子扭曲着，面具也跟着扭曲，他摸上自己的脸，镜子中的白色面具便多了一只手。
他没有笑，镜中面具的笑容却越来越大，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他吞噬。
他猛地扭过头，这张面具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千岁，”冯太医继续谄媚地解释，“您的后脑中有血块，需要自行慢慢消散，这几日千万不要劳心费神。”
颜九渊不明白他为什么还笑得出来，姣姣死了，姣姣死了啊！
他心中悲切无处抒发，耳边仿佛响起了少女在火海中无助的呼喊，不对，她不会说话了，她连喊都喊不出来。
颜九渊冷汗涔涔，很快，面前这些人的声音也变得没有感情起伏和音调变动，他只能通过他们的衣服加以分别。
房间里有一人穿的格外华丽张扬，腰间别着一支长鞭，颜九渊不敢确认她的身份，抬起头打量她。
那人注意到他的目光，步伐轻快地上前，语气亲昵：“小九哥哥。”
颜九渊皱起了眉头：“郡主大人？”
那是她曾经的未婚妻，慕容灿。
慕容灿笑盈盈的：“现在要叫我公主了，在你昏迷的期间，我父皇找到了先帝的诏书，成了皇帝哦。”
颜九渊的神色中难得露出一点茫然。
八贤王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把太子打下来了？
他把先帝遗诏的藏匿处告诉了姣姣，她难道没告诉她的几个皇兄吗？
颜九渊抿起嘴唇。
他的公主只有一个。
慕容灿不悦地用卷起的鞭子抬起颜九渊的头：“小九哥哥，你不为我高兴吗？”
“那我接下来还要住进公主殿，睡在她的床上，让你像之前贴身伺候她一样侍奉我，你岂不是更不高兴？”
“你不高兴我也不高兴，小九，那咱们这个督主，还是不要做了吧。”
颜九渊牙关紧咬，她算什么，也敢动姣姣的东西？
他太久没感受到这种巨大的身份差了，原来，让他重新卑微到尘埃里，只需要一句话。
慕容灿看着无声沉默的颜九渊，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花楼那片地我很喜欢，就用来建新的公主府吧，我就在那片废墟上打地基，一辈子踩在上面，颜九渊，你说，好不好？”
那里面还躺着他的姣姣呀！哪怕她变成了一撮灰，一缕烟，她还是他的最至高无上的小公主，怎么可以任人践踏？
颜九渊的喉头几乎要怄出一口血，但他最终屈服了，挺直的背脊佝偻，他跪了下来。
“奴才愿一直侍奉……慕容公主。”
即使是情蛊发作的时候，他的心也没有这么痛过，他深深叩首，包着白纱的额头渗出血迹：“公主，花楼那片地恐有不祥，不如交给奴才处置吧。”
慕容灿笑了，她有那么喜欢颜九渊吗？好像也没有，只是多年来的爱而不得让她扭曲了心态。
她一鞭子打在了颜九渊的后背上：“这是给不听话的奴才的惩罚。”
颜九渊皮开肉绽，他生生受住了，将背脊弯的更低，语气恭谦：“公主教训的是。”
“收拾东西，和我回宫。”慕容金趾高气扬地走在前面，又转身回来：“你手腕上的是什么东西？跟了我怎么还可以带着？烧了它。”
“我说我让你烧了它，就现在。”
那是姣姣给他留下的红绳。
颜九渊低下头，用恋恋不舍的眼神看着，这是姣姣给她唯一的念想了。
他却突然抬起头，毫不犹豫地将红绳解开，用火盆将它烧成了一小堆黑炭。
慕容灿得意地离开了。
颜九渊麻木地站起来，没有再和众人多说一句话，来到了自己的书房。
那里挂满了姣姣的画像，从她幼时到少女，从春到夏，从生到死。
颜九渊落下泪来，上一次时，他带着姣姣进来，对她态度并不好，还让她趴在了桌子底下，当时，怎么就没想着多和她说两句话呢？
画像上一张张娇美的少女面庞变成了一张张惨败的面具，他们同时张开了半哭半笑的嘴唇，对着颜九渊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连让他对着画像，睹物思人的权力都不给他吗？颜九渊露出苦笑。
他坐下来，拿起最近的一幅画，将毛笔描绘出的边缘一点点撕下来吃掉，终于觉得安心了一点。
姣姣，我知道你最希望你的哥哥顺利继位，我会帮你实现心愿的。
他起身离开，什么都没有拿，除了一大包撕碎的宣纸。
皇宫巍峨，公主殿的门口点亮了暖黄色的灯笼，正有一人穿着一身烟紫色的罗裙站在门口等他。
她扶起颜九渊的一只胳膊，有些心疼地嗔怪他：“后背的伤怎么不处理一下？我来给你涂药吧，小九。”
她穿着姣姣生前的衣服，姣姣皮肤白，穿着这条裙子和他玩捉迷藏，自以为隐蔽的躲在草丛中，就像是一朵美丽的幽冥昙花。
姣姣也总是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关心他，她还喜欢把从哥哥那里搜罗来的新鲜吃食留给他，一定要看着他吃掉，那时候她的眼睛总是笑得弯弯的。
颜九渊远远看到这条裙子前，差点以为姣姣回来了。
但他的心很快变得更冰冷，这不是他的姣姣。
“小九，你看我这身衣服，好不好看？我看它叠的极为整齐，想来原主人很是爱惜呢。”慕容金却非要用最恶毒的语气质问他，让他回答。
“反正原主人也用不上了，小九，那以后就我穿给你看吧。”
颜九渊的手指在袖子下攥成一团，受伤的地方钻心般疼痛，只有这样他才能保持清醒，让自己不要选择立刻杀了面前这个鸠占鹊巢的恶女。
“好看。”
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等五天后的登基典礼上，公主也穿这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