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到此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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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小龙没闹明白谭金荣的话,紧着问道:“叔说的什么意思?谁的天下?”
谭金荣仰头看向杨小楼,几乎要两眼婆娑。
“我说我谭金荣,男不如梅畹卿,女不如刘喜宝啦。”
“谭会长谦虚了。”
正好喜宝下戏,听文中君这个惯会听墙根的说起了谭金荣这边的异象,还没卸妆便直接过来了。
新政府成立后,从前精忠庙里的戏曲协会不再有升平署管着了,戏班也不再需要到精忠庙去登记造册,而是转交给了警察厅来管。
但是梨园人士还秉承着之前的习惯,凡事都要协会来说项,并不直接上警察厅。
因此,大家又成立了戏曲协会,还由谭金荣做会长。
所以喜宝这样称呼谭金荣,是没有错的。
这会儿的规矩是男女不能同台演出,因此又衍生出许多不成文的规定,比如说男女不同用一个后台,不同用一个戏台之类的。
今儿是宇文府自己请了翊坤班和其他戏班,同用一个戏台是没法子了,但后台还是各用个的。
这会儿喜宝一个坤伶跑到谭金荣这边来,许多人都在说些闲话。
可喜宝却完全不在乎,径直走到谭金荣面前,给他行了一礼道:“早就想来拜会您的,只是不凑巧,我回北京那会儿您正好去沪上,就这么阴差阳错给错过了。”
谭金荣默不作声,就那么一直打量喜宝。
她可真是熠熠生辉,生动活泼的一个人,遥想起七八年前看到的那个小姑娘,她现在要更自信从容许多。
喜宝才不管谭金荣理不理她,她只管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
“京圈和沪上可真是不同,这里始终还是老生戏的天下,别看我和子澜刚在戏台上得了不少好,但比起您来,还是要差得远呢。”
杨小龙早听说过喜宝,不过没听到什么好话便是了。
如今亲眼见着了真人,才明白她是如何火成现在这般的。
人长得俊,嘴又甜,想不红都没天理。
而且喜宝不光照顾到了谭金荣的情绪,还立马来拜他。
“久仰杨老板的大名,您的霸王戏唱得真好!”
喜宝主动伸出手来与杨小龙握手。
杨小龙作为长辈,又是一个绅士,自不会驳她的面子。
“初次见面,幸会幸会。”
“不是第一次了。”
喜宝笑着摇头。
杨小龙却一阵诧异,他确定在此之前,他一次也没有见过喜宝的真容,便是报纸上也没见到过。
喜宝立时给他解惑道:“小时候,我还在喜荣生做个打杂小丫鬟的时候,曾经在大街上见过您一次。”
“大街上?”
杨小龙更加诧异,他可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要是见到过,一定会一眼就记住的。
“嗯。”
喜宝很确定地说出了时间,“是老祖宗六十大寿,你们唱完了戏从宫里出来那会儿。”
她说着,还勾唇笑道:“您不知道吧,我就是看到了您当时的样子,才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戏唱好,一直坚持着走到今天的。”
杨小龙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随随便便的一趟出行,竟然就影响了一个女孩的一生。
而且这个女孩还站上了他们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到达的顶峰。
“哈哈哈哈!”
谭金荣竟然一下就不紧张了,他忽的站起来,看看杨小龙,又看看喜宝和梅子澜,大笑着说道:“就是这样,就该是这样,我们这代人影响你们这代人,你们再影响着你们的下一代,下下一代,这样不断地传承下去,京戏这门艺术才能永垂不朽,百花齐放啊。”
说完这些,谭金荣便挂上髯口,登台唱戏去了。
临到后台门口,他自己回过头来又看向喜宝,这么久了,他一直没忘记当年那个小姑娘看着她的眼神,那时的他还读不懂那是什么,如今他终于明白了。
她是在说:“你等着看吧,我一定会红过你的!”
谭金荣今日唱《洪洋洞》,是他拿手的老生戏。
而且他多虑了,今日在场的许多观众,都是陪着他几十年的戏迷,其中就有宇文世科本人,大家老早就在等他出场。
他一登台,现场就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宇文世科甚至站起来给他鼓掌。
这是梅子澜和喜宝都没有的待遇,大家可谓给足了他面子。
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唱了一辈子的戏,红了一辈子,也该歇一歇,给年轻人让路了。
那日之后没多久,戏界泰斗谭金荣在沪上宣布隐退,从此不再登台,专心回北京管理戏曲协会事务。
次年,谭金荣辞去戏曲协会会长一职,由叶荣臻顶替,谭金荣则专心在家修养。
又过三年,一大人物强逼他去唱《洪洋洞》,年事已高百病缠身的谭金荣无可奈何,唱毕回家后悲愤交加,含恨而终。
这是后话。
喜宝回到后台后,便有宇文家的人过来传话,说宇文克约她至后院儿说话。
喜宝以为应是与车钥匙有关,再加上她这次来唱堂会,本就是要加深自己对宇文世科的了解的,能进到后院去,她自然求之不得。
但她也不会只身入虎穴便是。
她另找了宇文府一个下人,给了他一块大洋,叫他去给宇文良传了个话,她自己则按照那人说的独自来到宇文府的后花园。
约会地点就是角落里的一间小花房,这会儿大部分人都在前头听谭金荣唱《洪洋洞》,这里倒是安静的很。
但喜宝可不是专门来和宇文克约会的,她自然先四处打量环境,考虑若是出了什么事,该往哪里跑。
随即她才打开花房门向里面观望,宇文克还没有来呢。
她于是也不敢一个人坐在里面等人,而是退了出来,准备找一个隐秘的地方暗中观察,看看宇文克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不想她才刚退到门口,后脑就被人锤了一下,她整个人就晕过去了。
倒下的那一刻,她很想看清楚那人的模样,搞清楚自己的处境,是以她拼尽全力想去抓住点什么。
但她也不记得自己抓没抓住了,她只隐约的记得自己被移动着,移动着……
她在心里想,完了,她是被算计了,她还是太轻敌了,不该没有把宇文克说的话当回事儿,原来宇文世科和宇文定不只是要让她声名扫地,竟然还留了后手。
可一切都晚了,她如今唯一能做的,竟然是祈求宇文良快点来拯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