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她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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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宝则忽然朝叶荣臻的屋子走去,在大人们还没来得及注意到她时,她就已经冲进了屋子。
谭小福是第一个瞧见她的。
他一瞧见她,就感觉抬不起头,下意识将头往一边歪,躲着不见人。
“听人说你要退社,这是真的吗?”
喜宝直勾勾盯着谭小福的侧颜,只想听一个确切的答案。
“喜宝,师父不是叫你到练功场去吗?这个时候你来添什么乱?”
宋有贞想上来护着喜宝,唐丛山却抢在他前头。
“喜宝你来的正好,你快给我们说说,你那日到底把小福怎么了?怎么这孩子从那天开始就魂不守舍的?”
“丛山你这是干什么?喜宝她一个女娃娃,比小福还要矮一头,她能把小福怎么样啊?”
两个班头互相拉扯,眼瞅着就要打起来。
喜宝却丝毫不受影响,依旧盯着谭小福问道:“你是真的要退社,还是故意装病,借此赶我出戏班?你说清楚!”
谭小福惊愕看她,瞪大了双眼说不出话来。
这回该另一个谭家人心疼了,皱着眉头质问叶荣臻道:“叶社长,她这说的是什么话?她是在说我家小福是装病?她是谁?值得我家小福遭这么大罪,也要赶她出戏班?”
叶荣臻头疼,一边安抚谭家人,一边劝喜宝道:“喜宝,要不你还是听你师父的先去练功场?这里有我们来解决。”
喜宝却意外地倔强,依旧只盯着谭小福的眼睛逼问道:“你真要一直这样不开口吗?你有本事,就一辈子不要开口算了,正好给我个理由一辈子瞧不起你!”
谭小福搞不懂是为什么,他看到喜宝鄙夷的眼神,心里好生刺痛。
“你当然可以瞧不起我。十四出戏你会唱九出,而我只会唱七出。我身为谭家人,竟然比不过你一个半路出家的小女娘。连我自己都瞧不起我自己,你当然可以瞧不起我!”
谭小福说得自己都心酸。
他既气愤又羞愧,更为自己当天对喜宝说梅子澜的坏话而懊恼。
他本可以光明磊落堂堂正正,但他偏偏选择了最恶劣的方式。
他给谭家丢人了,给自己丢人了!
这些天他每天都活在悔恨中,一想到他在戏班的日子里日日都要面对喜宝鄙视的目光,他就难受的不想见人。
他不想吃饭,害怕入梦,把自己折腾的不成人样。
到今天早上,他再也无法忍受,他觉得躲出去,去没有喜宝的地方,他就会好起来。
所以他跟叶荣臻提出要退社,他要回家去,他想要东山再起,重拾信心。
可这可能吗?
他连一个小女娘都比不过,当日他唱不上来的那几出戏,日后会永远烙在他的脑子里,只要他一站上戏台,听到熟悉的过门,他就会记起自己曾经被喜宝打败时的狼狈。
他曾经有多骄傲,如今就有多落魄。
喜宝却给他气笑了。
“我生在戏园子边上,周岁抓周抓的是贴脸的片子。
我记事早,两岁就跟着我爹四处逛园子听戏,别的事儿我记不住,戏词儿我听两遍就能记住,听五遍我就能哼唱。
按梨园行的规矩,你们科班出身的人不能去看同行唱戏吧?
我却没有这种壁垒,我如今十岁了,天津卫的戏园子我逛了个遍,大小名角的戏没有我没听过的。
你想跟我比戏量?你如何比的了我?”
“狂妄!”
谭家人听不下去,甩脸子给叶荣臻道:“叶社长,方才我就想说了,女娃娃怎么能进戏班呢?您这是犯了大忌了呀。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对戏班的影响可不好,以后我们谭家再有后生,还要不要送过来呢?”
叶荣臻又头疼,但他最不喜欢受人威胁。
可他还没说话,宋有贞先不乐意了,冲上前来与那人理论道:“谭二,我们喜联社的事儿还是不劳你操心的好,你要是因着谭大老板如今成了精忠庙的会首,就想连我们喜联社的事儿也一起管了,那也得他亲自来管,还轮不到你呢。”
“你——叶社长,这还有的聊没得聊啊?”谭家人又给叶荣臻施压。
唐丛山忙上来拉扯宋有贞。
喜宝却只管继续与谭小福说话。
“可你若因此就自怨自艾,那我倒是真要瞧不起你了。
你会的戏虽不如我多,但你唱得比我好,基本功比我扎实。
这便是你世家出身的优势。
你有这么好的出身,有这么厉害的人为你撑腰,我有什么?
你又何必如此自卑?
受了一次打击就爬不起来,吵吵嚷嚷要退社。
你做这些事时,可有考虑过谭家的声名?
考虑过几位班头身上的压力?
就算别人你不考虑,难道连你师父也不考虑?
难道你不曾留意,这几日他为了照顾你,鬓边又添了许多白发?”
听喜宝此言,谭小福立时看向身边的叶荣臻。
他可真是该死,连喜宝都能一眼瞧出叶荣臻的老迈,他日日呆在屋子里受叶荣臻照料,竟然不曾多留意一眼。
他以前是很狂妄自大,可他家里从来都教他要尊师重道,他对叶荣臻还是很尊敬的。
这会儿就连谭家人也傻眼了。
原本以为喜宝是来耀武扬威,欺负谭小福的,不想这一席话竟说进他们心坎里去了。
这么一搞,他们两个大人方才说那番话出来,倒还有些怪难为情的。
喜宝却气坏了,最后放下狠话说道:“也好,你若当真是输不起,执意要退社便趁早走吧,省的劳累了你师父,让大伙都跟着受罪。
但你若是想装病赶我出戏班,你想都别想!
我不像你,在哪里学戏都是学,反正有大把的人愿意教你。
我的机会从来都要靠自己努力争取,我没有犯错,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会离开!”
喜宝撇下这席话就要出门,她身上都在抖,真害怕再继续待下去她就会哭。
没错,她真的害怕了,看到谭家两个大人气势汹汹地指责叶社长不该收女学生的时候,她害怕了。
听到谭大老板接任了精忠庙会首时,她更害怕了。
她害怕她学戏的道路被就此堵上,更害怕她无法继续努力为全家伸冤。
虽然她嘴上一直喊着不会轻易被谭小福打倒。
但经历过那么多之后,她很清楚自己如今的实力,不过是随便一个手握权势之人都能轻易打倒的存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