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全拿走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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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叶荣臻讲到被师父虐待的事情,练功场的孩子们各个毛骨悚然。
一些刚进来不久的小孩子更是直接呆住了,联想自身,生怕将来也遭受那样的待遇。
喜竹就是其中之一。
喜宝偏头看他时,就见他整个人缩作一团,大大的黑眼仁充斥着大半双瞳,闪都不闪一下,呆若木雕。
“别怕,咱们师父是个好人,不会虐待徒弟的。”喜宝安慰他。
喜竹惊惶地看向喜宝,点了点头。
从哈拉宾回京城的这一路,宋有贞是怎么对待喜宝的,梅、兰、竹、菊四个小萝卜头都是看在眼里的,不然他也不会毫不犹豫地投入宋有贞门下。
“我给你们讲这些,并不是要责怪那位师父……”
讲台上,叶荣臻的故事还在继续。
“那会儿梨园行的风气就是如此,师父手底下带着的徒弟,多半都是从外头买来的或者捡来的,能给口饭吃,再教些挣钱的本事,就已经是好大的恩惠。
若是不能挣钱,惹得师父不高兴,要打要骂也都是常理之中的事。
所以那会儿也没人特别站出来为我们这些做学徒的说句好话,劝一劝什么的,因为大伙都是这样过来的。”
叶荣臻讲故事的神情依旧慈祥,似是早已将当年的苦难看淡不少。
“但你们知道这个情况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吗?”
社长的问话叫大家纷纷摇头。
改变了吗?
大伙儿都是第一次给人当徒弟,社里也打徒弟,遇到屡教不改的,还教训的特别狠,虽然没有社长说的那样虐待人的情况,但对于这些小娃娃们来讲,也已经很恐怖了。
叶荣臻问这个,也并非是真想让大伙儿回答,他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是从我一位故人开始的,他比我早几年收徒教戏,那会儿他常与我说,我们管教徒弟,可以叫他痛苦,叫他长记性,但不可以侮辱他的人格,不可以伤害他的根本。
是以他的徒弟走出去之后,在人前也很抬得起头,从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唱戏的就低人一等,往往也能洁身自好,靠自己的本事出人头地。
他的这个做法我很是认同,是以我如今创戏班开班教戏,也按他的方式教徒弟,希望你们都能够成才,将来超越你们的师父,走到更好的戏台上去,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昂首挺胸。”
叶荣臻的话说得孩子们都胸潮澎湃的,他们中很大一部分人或许还不清楚京戏到底是什么,但几乎没有一个人不想成角,不知道成角的好处。
喜宝也是如此,但她更好奇叶荣臻的那位故人到底是谁,他又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
果然有心急的大孩子举起手来,叶荣臻示意他说话。
那孩子站起来就问:“叶社长,您的那位故人到底是谁?我们将来出科,在外面遇到了,也要敬他茶喝,感谢他把这么好的理念传授给你,叫我们都得了利了。”
叶荣臻的故事课氛围一向很好,学生们也都不拘着,哈哈笑起来。
叶荣臻偏要卖关子,嘿嘿笑道:“我的这位故人,可不止做了这一件好事,他是咱们梨园行公认的大善人来的。你们都知道咱们现在用的好些本子,都是谢先生留下来,无偿给咱们用的。
可你们知道谢先生为什么会无偿给咱们梨园行写本子吗?”
众人又摇头。
叶荣臻瞧着大家一脸茫然的模样,深感梨园变迁之快,没有对历史人物有过系统的记载,以至于当年脍炙人口的事迹,到今日却无人知晓。
当时无人不知的名角儿,如今却没了姓名。
他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好多,于是又继续讲道:“我们那会儿唱戏,还没有形成今日的气候,一场戏下来,大角能赚到十几两银子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的那位朋友幸运一些,因着唱到了台柱,拿的包银高一些,却也高不了几两。
那会儿谢先生的父亲是个怀才不遇的穷书生,因着对戏曲的热爱,经常到园子周边蹭戏,我那故人与他一见如故,经常借着探讨剧本的由头接济于他。
虽然他再三表明是赠予,但谢老因难为情,每次都会打下借条。虽然因为一直怀才不遇,经济又实在不好,从未还过。
我那故人也从未含糊,就这样一直接济谢老,前前后后差不多有三千两那么多。直到谢老回了老家,断了联系。”
听到这里,孩子们都纷纷撇嘴,大有些不耻的感觉。
就连喜宝都有些生气了。
大名鼎鼎的谢先生她也有些耳闻,很是博学多才的一位学究,以前在祖父身边时,时常能够听到他的门生讨论这个人。
但没想到谢父竟然是这样的人,欠钱不还还断联系,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写借条?
真是道貌岸然!
叶荣臻将大家的反应尽收眼底,继续讲道:“直到谢老去世,办丧礼那一天,我那故人却带了丧礼登门祭拜,并要谢先生当场拆开丧礼来看。”
“是借条,一定是借条。”
有孩子在下面窃窃私语,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在他们心里,觉得像谢老那样不道德之人,就该用这种法子对付他。
把他的丧礼全拿走才好!
喜宝也有点这种想法。
三千两呢!
普通人家一年才能用掉多少银两?
一个连饭都吃不起的穷酸书生,收到的丧礼能不能有三千两价值都未可知。
就算全拿走了,叶社长的这位故人也还是吃亏的。
“没错,就是借条,一张一张全都保存完好,谢先生拿在手中也是吓了一跳,忙给我那故人说好话。他说谢老一直记着此事,临终尚不能瞑目,叫他有朝一日一定要归还。只是谢家当时确实还不上,他希望我那故人能够再宽容些时日。”
“这是借口,不就是想拖着吗?”
喜兰笑嘻嘻,“我娘也是这样对上门的债主说的,可我从没见她真的还过。”
“后来呢?后来到底怎么样了?您的那位故人,没有答应吧?”有孩子着急地问道。
谭小福嗤笑一声,回头对那孩子说,“当然不会答应,不然他怎么会把借条保存得那样完好,他一定也是想要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