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京戏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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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劲?没有哇!”
李金水一脸纳闷儿,以为刘喜仍担心自己方才唱错了,还继续安慰道:“别太紧张了丫头,待会儿还有场戏要唱,你怕成这样可不行。”
“不是的。”
刘喜忙摇头,可她刚想说话,李金水又打断了她。
“你别说了,师父都懂。人紧张的时候,我们越叫你不紧张,你越是紧张,不如给你找点事儿做,你便忘了紧张了。这样好了,待会儿不是有花脸刘彪的戏么?师父教你怎么画刘彪的脸谱如何?”
“刘彪?在这里教?可是我没拿本子啊。”
李金水摇头,道声无妨。
“我一边说,你一边在我脸上画,这样记得清楚。待会儿咱们一道出去和他们的刘彪比一比,看看谁的脸谱画得传神。”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刘喜不想错过了。
至于佟大人偷看她的事儿,光天化日的这么多人,看一下又不会掉二两肉,大不了等下场戏唱完,她就跟着李金水先回家去,留下刘铁兰他们跟高家结银子便是。
左右她一个娃娃生的戏,是不指望有赏银的。
“好,我这就跟师父学。”
勾脸之前得先刮头刮脸,把脸刮净了才好上涂料。
刘喜他们的屋子紧邻后台,剃刀和涂料都是现成的,李金水腿脚不便,刘喜自己按照他的要求取了一些来。
刘彪的脸谱很有意思,因他是个屠夫,又是个偷鸡摸狗的奸猾之人,所以要在脸谱上把这一点体现出来。
净角中奸诈之人的脸谱底子多为白色,屠夫因有血气,又多为红脸,是以刘彪的脸谱红白相间,先用红色涂料将整张脸涂红,再将白色涂料涂眉毛以下的脸,把脑门上的红色留成一个歪桃形状。
在脸蛋处透出些红色来,以示他火气旺盛。
刘彪的五官最有意思,他的两只眼睛由黑色涂料勾勒,不在一条水平线上,上歪下斜,连起来好似一道海盗刀疤。
眉毛飞扬,亦是上歪下斜,连同黑色大口也是歪的,挂短须髯口,且须硬倒撅,可见此人固执的不得了,不是能随意听劝的主。
这与他后来与傅鹏结怨,一气之下误杀两人的人设是对应的。
刘喜在按照李金水的指教一点点给他勾脸的时候,就是越勾越兴奋。
勾脸这门学问,当真博大精深,把京戏写意的手法描绘的淋漓尽致。
正所谓干一行爱一行,刘喜现在学了净角,就觉得脸谱乃京戏之魂,梨园行里没有名净角的一席之地,这是不客观,说不过去的。
将来有朝一日,她定要唱出名堂来,叫大家都瞧瞧净角的本事,花脸的魅力!
后面该她上场的时候,正好是刘彪将孙玉娇舅母的人头扔到了刘公道家院子里,被宋兴儿瞧见之后的戏码。
刘喜站在一旁仔细瞧了刘彪的脸谱,深谙在宫里唱过戏的角儿就是寻常百姓家里的小角所不能比的。
李金水教给她的勾脸技巧当真要比高家这位净角的手法惊喜巧妙的多了,画出来的意境也要形象几分。
这一场戏也没有多少工夫,刘喜演的“宋兴儿”上台瞧见人头包袱,吓得去找“刘公道”,还出主意说可以把人头扔进朱砂井里一了百了。
“刘公道”想着一不做二不休,把“宋兴儿”也一并推下了井。
到这里,刘喜今日的戏码就算演完了。
她下台的时候特意又往佟大人那儿看了一眼,因着待会儿县令会审,“宋国士”与“宋巧姣”还有戏要上,佟大人这会儿正补妆呢,压根也没瞧她一眼。
刘喜便又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想着待会儿就跟李金水说,要先回家去,少惹麻烦。
谁知道二人才进屋没多久,外头就传来了周管家的声音。
“唱宋兴儿的小角可在里头么?”
怕刘喜又在里头换衣裳,周管家没直接进来。
越是大户人家,下人就越知道礼数,刘喜很清楚这一点。
“在呢,您有什么吩咐?”
刘喜没出门,隔着帘子冲外头问话,心里多了几分警惕。
周管家实话实说:“主家瞧着您方才戏唱得好,叫您过去领赏呢。”
刘喜皱眉,问道:“这会儿就要去?我们还有两个人呢,不如等着一起赏?”
周管家在外头笑:“这是什么话?主家觉得你唱得好,高兴赏你,这是抬举你呢。
至于那两个人,他们唱得好主家自然有赏,唱得不好,难道主家还要看在你的面子,硬赏他们不成,你多大的脸面哪?”
刘喜又想起方才佟大人看她的眼神,心里打鼓,看了李金水一眼,又冲外头问道:“那主家是叫我一个人过去,还是叫我师父一道去?”
周管家笑了,道:“这话说的,你师父又没登台唱戏,叫他去干什么啊?”
“师父。”
刘喜一把抓住了李金水的袖口,她觉得不对劲儿,不敢一个人去。
李金水却拍拍她的手,叫她放宽心,自己冲着外头说道:“您行行好,我徒儿年纪小,胆子更小,她一个人过去,准保要吓晕了,到时候反而扫了主家的兴,不如我一并跟着去,安抚安抚她。”
周管家只管把刘喜带去,才不管谁跟着一道去,左右最后进去的,只有刘喜一个人就行。
于是便应了。
李金水却还有请求,把门帘一掀道:“麻烦您,我们这箱子行头得一起带着,别到时候让检场的给误装了,我们这一年都白干。”
周管家瞧了一眼刘喜身边那口箱子,有点嫌弃地说道:“你放心,咱们高家不会贪你这些破行头的,回头我跟他们嘱咐一声,别动你的就是。”
不想李金水却依旧坚持。
“那不成,您家里也有戏班子,应该知道戏箱子对一个戏班来讲有多重要,里头的戏服可都是手绣的,一件都够寻常老百姓吃好几个月呢,高家家大业大是看不上咱们这几件破行头,可您能保证下面的人都瞧不上?”
李金水瞧着周管家已经渐生不耐之意,又退了一步道:“实在不行,就把我的牛牵来让它拉过去也成啊。要不然,我们宁可不领这个赏,不能为个芝麻丢了西瓜呀。”
周管家被李金水缠得烦了,可主家又非得叫刘喜过去不可,他便也没法子,当真叫人帮着把刘喜的戏箱子一道搬着,结果还挺沉,一个人不够,两个人一道抬。
如此,李金水才终于肯带着刘喜跟着周管家上了路。
一出门,周管家瞧见他脸谱,还唬了一跳:“嘿!你一个瘸腿先生,也想上台唱戏,抢我们净角的戏码?”
李金水得了便宜,不与周管家争辩,笑模笑样道:“那哪能啊?这不是趁着下了戏,借着您家现成的涂料教一教她么?”
周管家嬉笑一声,不再取笑,穷戏班是这样的,能用公家的,绝不用自己的。
可刘喜这会儿心里却很纳闷儿。
周管家不知道这戏箱子里有什么,她可一清二楚,来的时候只放了一套宋兴儿的水衣子、裤子、靴子和外氅,这会儿这些戏服她都穿着呢,戏箱子里,就只有她原本穿来的新衣裳,哪有什么手绣的戏服?
李金水非得要带着这个戏箱子去见主家,到底是为哪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