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熊之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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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的霍莫司市透出些许燥热。
查尔斯头晕目眩，他浑身已被自己的汗水淋湿，整个人状若疯狂的在长街上急奔。
自西怀特街离开，进入紫金花步道。
再从紫金花步道，跨入他住房所在的白玉兰街。
记忆中的景象与眼前所见情景不断重叠。
“近了……”
他嗡动嘴唇发出低语，脚步在不知不觉间更快了几分。
“对……对！就是前边……就在那里！”
在某一刻，他的脚步骤然停缓。
而映入他眼帘的门牌……是白玉兰街19号。
那是一幢老旧的门庭。
细密的蛛网遍布在已积灰发黑的玻璃窗上，充斥着裂纹的红砖墙体似有种摇摇欲坠的危机感。
查尔斯伸出手来，他将其握在门把手上。
脑海之中似有一个声音不间断的对他低语。
“查尔斯，就是这里！马丁在这里，沃尔特在这里，艾伦也在这里！”
“你来的已足够早！你能救下他们的！”
是的……
我能救下他们的！
查尔斯布满了血丝的双眸陡然一凝，他不再犹豫，而是一把将那扇老旧的房门拉开！
但下一秒……
他却呆滞住了。
浓郁的血腥味瞬间涌入了他的鼻腔。
遍地的残肢断臂立时映入了他眼帘！
仿佛被利刃切割过一般的碎肉散落遍地，而那三位与他共事时间都在三年以上的同僚……
则仅残存下了被丢至血泊之中的头颅。
“查尔斯……”
年纪最长的沃尔特率先开口，哪怕他仅剩下了头颅，那种掺杂着失望与怨怼的声音依旧无比清晰！
“你去哪了……为什么……你没有和我们一起？”
查尔斯只觉脑袋如被一只巨锤狠狠锤了一击。
他身体猛地一颤，随即拼命摇头开口解释道。
“不，沃尔特，我，我被安排去调查纵火案了！你知道的，你应该知道的！”
又是一颗头颅在血泊中扭了扭。
这一次开口的，是三人之中最为年轻的艾伦。
“前辈……你不是说过……不论遇到什么危险……都会挡在我前面的吗？”
的确！他的确说过这话！
当艾伦还是见习警员时，他曾担任过他一段时间的教员。
“艾伦，对不起，对不起……可我当时真的不在西区……我，我被安排去……”
查尔斯的解释停住了。
因为那三位同僚之中，与他最为熟络的马丁开口了。
“查尔斯，帮我照顾好女儿。”
没有埋怨，没有质问。
有的只是如日常闲言碎语般的平静。
可偏偏是这平静无比，如往日闲谈似的话语，却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查尔斯猛地退后两步，他熊一般壮硕魁梧的身躯向后仰倒。
那种天旋地转般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
视线当中的一切开始不受控制的破碎。
他竭力伸出手来，试图将其探向三位在血泊之中的同僚。
可这仅是徒劳。
耳畔，诡异无比的舒缓曲调再次响起。
那似是长笛与排箫的共奏，又像是女子梦呓般的呢喃。
而在那曲调响起的刹那，查尔斯的双眸又一次被无神所占据。
然后……
他又一次自‘梦’中惊醒。
“警官……您还在听吗？”
发出声音的，是一位与他相对而坐，相貌普通，有着浓重黑眼圈，在开口之际不断捏揉着一只针织软帽的男性。
查尔斯用手背用力揉搓了一下眼睛。
他只觉脑海中一阵浑噩，似乎……
似乎刚刚做了一场想不起内容的梦。
“啊……在听在听……嗯，你刚才说到哪了？哦，你觉得自己活在梦里是吧？”
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查尔斯对身前男人略有些不耐烦的开口。
他随即轻咳一声，让身体向后缩了缩，几乎不假思索的说道。
“你的故事很精彩，但我认为你不该来找警察……而是应该去找一位心理……”
那话才说道一半，查尔斯的眉头却忽的皱了皱。
在这一刻，他忽的萌生了一种古怪的错觉。
好像……
好像这段对话在不久前才发生过一次。
被迷茫和浑噩占据的大脑逐渐变得清晰。
查尔斯的眼眸忽的掠过了几分惊诧！
他猛地起身，让魁梧的身体自办公室中站了起来！
“不！不不不！别去找他吗的心理医生！先生，我能帮你！”
但紧接着查尔斯却发现，位于他身前的软弱男人动作却比他要更加迅速！
就在自己刚刚起身之时，那男人已自针织软帽中抽出了一柄尖刀！
“住手！！！”
查尔斯发出一声疾呼，可那终究是晚了一步！
那男人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将刀尖调转方向，然后径直向着自己心脏位置插了进去！
下一秒，浓稠的鲜血自他心脏位置喷涌而出！
鲜艳的红只一瞬便将查尔斯的视线遮蔽！
“警官……”
“为什么……你要让我去看心理医生……”
“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我疯了……”
查尔斯所有的动作都于此刻停住了。
他大脑一片空白。
身体也一阵僵硬。
朦胧之中，他似是听到了一个让他略感厌恶的声音于耳畔浮现。
“因必有果，果必有因。”
“如果你想要忏悔，圣父会聆听的。”
目眩之感伴随着头晕又一次取代了查尔斯的全部感官。
他只觉身体被卷入了一个无形的旋涡。
近些时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一次又一次的于他脑海闪回。
而伴随着再度响起的诡异曲调声。
他陡然于床铺上醒转。
窗外，小雨淅淅沥沥。
身前，二十七岁的麦伦正费力的蹬着右脚的袜子。
他又一次回到了记忆中的十五年前。
那长长的梦，再一次重新开始。
…………
“退后。”
劳伦斯富有磁性的声音于苏恩耳畔响起。
他当即向后撤出几步。
自从两人进入警署地下室，已过了近两分钟之久了。
不同于以往苏恩踏入地下室时见到的景象，此刻的警署地下充斥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氛围。
与他间隔数米，原本应是审讯室的位置飘荡着如具象化的音符似的物体。
它们层叠交织，纷乱而毫无规律的密集排列着，将前路拥堵的密不透风。
也正是这层不知因何存在的音符阻断了二人的前路，让他们停驻在此许久。
劳伦斯将手中的镶银手杖扬起。
在这两分钟里，他已尝试了数种方式试图穿过那密集的音符。
可不论是停止小范围内的时间，还是让时间进行一定程度的逆转，都无法撼动看似孱弱的音符分毫。
既然以自身能力干涉无用。
那么接下来他要尝试的，便只剩下了强攻。
银色光辉无声汇聚，被高举过头的镶银手杖闪烁起了刺目的光。
下一秒，劳伦斯眉头微皱，他用力将手杖向着身前布满音符之处抽下！
一道光刃立时自手杖尖锐之处迸射而出！
它飞快掠入漆黑的音符区域，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立时自警署地下室内爆发！
但仅眨眼之间，那刺目的光却又消失不见。
而聚拢在一处的黑色音符，则依旧没有半点变化！
“劳伦斯先生，这音符……是旧物？”
苏恩同样看出了拦截在二人前路处的音符十分特殊。
他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
而随着劳伦斯开口，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是的……”
“准确来说，这些音符，是一只旧物借由自身能力所幻化出的物体……”
“它们就像是一个结界，将我们和那间审讯室完全隔绝开来。”
将镶银手杖放下，劳伦斯的表情前所未有严肃。
他略微眯起蔚蓝色的双眸，紧盯着眼前密集排列的音符看了许久。
“苏恩……你发现了吗……”
“什么……？”
在苏恩略显诧异的目光中，劳伦斯缓缓回眸。
“这由音符构成的结界……在一点点变大。”
有那么一瞬间，苏恩只觉一股凉意自背脊直冲而上。
他专注心神，把视线投向由黑色音符构建的结界仔细观察。
而果不其然……
黑色的字符看似严丝合缝始终如一。
但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
它们真的在向外一寸寸挪移！
正如劳伦斯所说那般……结界的范围，在变大！
“这件旧物十分危险。”
“倘若放任不管，我认为……”
一阵阵若有若无的诡异曲调凭空自地下室中响起，劳伦斯深深吸气，并凝重无比的望向苏恩。
“它甚至会吞没，并毁掉整座霍莫司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