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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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最后一点绯红星芒消散于身前，苏恩让血污的形体自手中隐没。
他在身后那颗硕大的银白色眼眸的注视下让身体再度雾化，继而追逐着已不断远去的蒸汽火车向下滑翔。
旧物的能力与突然涌现自宿主脑海中的知识一般。
即便在彻底完成圣化仪式，解读旧物给予的历史影像前，苏恩甚至都不清楚‘血污’究竟有何能力，可一旦走出了最后一步，那有关能力的使用方式，便会如本能般自行融会贯通。
“他应该是最后一个了吧？”
夏夜的晚风不断吹拂雾中的苏恩与缇西娅。
在雾行状态里，他们就就是那片在夜空中浮动的薄雾本身。
但这并不妨碍两人之间的交流。
“应该是，至少在明面上，他是最后一个试图猎杀‘公主殿下’的人了。”
火车已在苏恩和那名超凡者缠斗之际驶出了一段距离，但对于掌握了雾化能力，并依旧享有‘雪鹄伯爵的旅行手杖’使用权的苏恩而言，这段距离已不算太过遥远。
‘雾行’加上‘轻身’，两种能力相辅相成之下，已赋予了他能够高速飞行的新能力。
当然，等到那把镶银手杖的使用时限到期，他再度施展雾行时，不论是飞行高度，还是移动速度，兴许就都没有这么迅捷了。
绯红色的薄雾随风掠动，只片刻过后，便已重新飘荡到了那辆火车的正上方。
而就在这时，少女的声音又一次发出。
“到了守序者总部……他们会怎么对我们？”
在提出这问题之时，少女的声音似乎有了些许微颤。
她刚刚从不安与危机中抽身，可接着，却又要再度步入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
绯红的雾气悄然散开，当他们重新落至蒸汽列车车厢顶端之时，随着一道湖蓝色的光华闪烁，缇西娅已自人偶状态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
她雪白的发丝随风散落，湖蓝色的双眸充斥着迷茫和不安。
那张端庄秀美的脸孔在朝向苏恩时，甚至透出了些许委屈。
“……我不知道……”
苏恩莫名感觉心脏抽了一下，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即让嘴角向上翘了翘，并伸出手来抚了下少女柔软的发丝。
“但不论是劳伦斯先生，还是那些守序者小组的成员，似乎都不是坏人……”
脑海中忽然闪过康奈莉在怂恿他借取缚古魂灵与旧物力量时的疯狂表情，苏恩扬起的嘴角不可遏制的抽搐了两下。
“绝大多数。”
他随即又补了半句。
“所以……”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未能出口。
因为缇西娅已挂着两行清泪径直扑到了他的怀里。
在这一瞬，原本已思索出用于安慰对方的话在苏恩脑海中瞬间瓦解。
他右手抓握着那把镶银手杖，在足足愣了两秒钟后，方才用空闲出的左手轻轻拍了拍那单薄少女的背脊。
她看上去那么娇小柔弱，就像一株尚未盛放的纯净小花。
她多大年纪？十六岁？十七岁？
虽然平日里极力表现的礼貌而安静，但她也许还是个孩子。
经历了这么多事……她的确应当觉得委屈。
猜测于心底闪过。
而直到此刻，苏恩才忽的意识到一件事。
他其实并不了解近前的少女。
火车的汽笛声打破了沉默，在阵阵飘散的白雾之中，缇西娅把紧贴在苏恩胸前的脸抽了出来。
她白皙的脸此刻已多了两坨明显的红晕，眼角的泪珠尚未被擦拭干净。
“抱歉……是我失态了……”
轻柔的声音自少女口中发出，而正当她回眸擦拭眼角泪痕之际，苏恩开口了。
“要在这里坐一会儿吗？”
蒸汽列车带动的狂风依旧在车厢顶端席卷，时而弥散的白色蒸汽更是不断向外涌现。
这里并不是一处能够作为闲聊的好位置。
然而少女却没有丝毫犹豫——她点了点头。
银白色的月光为两人披上了一层薄纱，他们径自行到火车厢较为平整的位置，并于此并排坐下。
“你看今晚的月亮。”
缇西娅的目光随苏恩话语转至半空。
“即便已不是圆月了……但依旧很美。”
少女话音刚落，苏恩便已苦笑着摇了摇头。
“是吗……但它在我眼中，是一颗遍布着血丝的狰狞眼球。”
这话让缇西娅下意识用手捂住了嘴巴。
她迅速收回望向月亮的目光，继而让那夹带着困惑与不安的视线转至身旁青年的身上。
即便她没有再说什么，但苏恩依旧能感受到对方的关切与询问。
“在两天前，我因为听了某位‘前辈’的指引，向旧物借取了力量，并承担了相应的诅咒……”
“所以，不论月亮是圆是缺，它究竟有多美，在我看来，它都只是颗或大或小的眼球。”
少女的眉头忽的皱起，她难掩心下担忧情绪的发问道。
“可，可你为什么要向旧物借取力量？是遭遇了什么危险吗？”
“危险……哈，这说起来话可就长了……”
在少女的注视中，苏恩维系着那一丝淡淡的笑将近来遭遇的一切娓娓道来。
当他将自己先后被克洛利昂和邪教组织追杀，继而又遭遇缚古魂灵等事全盘诉说而出后。
缇西娅不由得深深地吸了口气。
“苏恩，你的生活……还真是……”
她的话至此稍停，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半晌过后，少女才吐出了一个并不恰当的词。
“复杂……”
“是吗？那……说说你的生活吧。”
火车顶端的风呼啸着刮过，缇西娅向着苏恩的方向缩了缩身子。
他们都是融合了旧物的超凡者，但即便生理上并不觉得冷，当狂风拂面时，也会下意识的试图寻求温暖。
“我……我似乎没什么好说的……”
迟疑片刻，缇西娅咬了咬晶莹的下唇，仿若下定了决心般重新开口。
“我和百合，自小便在王宫里长大。”
“那里不必为吃喝发愁，也没有危险的刺客。”
“从六岁起，皇帝陛下便告知我们，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会成为公主的贴身侍从与玩伴，并与其一起生活，一起学习……”
少女打开了话匣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她将过往的经历滔滔不绝的全数讲述出来。
那其中有关于王宫侍卫和仕女所说的笑料，有关于公主殿下与少女们玩耍的趣事，当然，也有两人因某些原因被皇帝陛下斥责，和在仕女长照料下发生的些许不悦。
等到缇西娅的声音再度恢复了一开始的平稳与欢快，苏恩不由得轻笑出声。
“这就是我的生活，在来到霍莫司市之前，我甚至从未出过王宫……是不是很无趣？”
少女湖蓝色的晶莹双眸转向苏恩，可她随即便见苏恩笑着摇了摇头。
“无趣？不，怎么会。”
“在我看来，你的生活同样丰富多彩。”
那少女有了一瞬间的呆滞，她似乎从未想过苏恩会说出这样一个词汇。
“可我已经不再想回到王宫，去过那种单调乏味的日子了……”
片刻之后，缇西娅用手指轻捻裙摆，有并不算大的声音道出了如此一句。
“当然，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想要生活的权利，你也不例外，等一切结束，那名皇帝陛下宣布公主回返王都，你和百合便不用再担心被人追杀了，对吧……缇西娅？”
那是他为自己取的名字，而这名字所象征的含义——是自由！
缇西娅的脸上又一次绽放出了光彩，她恬静却灿烂的笑了笑，但紧接着，这笑容却又飞快收敛了几分。
“可百合说了……完整的名字是需要姓氏的，我，我没有姓氏……”
她实在不想今后自称缇西娅·人偶，或是人偶·缇西娅。
“那你就用我的姓氏好了。”
苏恩将镶银手杖放置在自己身侧，他随即向着少女伸出右手，并俏皮的眨了下眼。
“认识您这样的女士我深感荣幸，简单介绍一下，苏恩·冯因霍姆。”
缇西娅的双眸立刻充盈起水润晶莹的光。
她同样伸出右手，让纤细的手指与苏恩紧紧相握。
“那……请多关照……我，我是……缇西娅……”
在月光的映衬下，她说出了那个已拥有了姓氏，此刻已然完整了的名字。
“缇西娅·冯因霍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