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末代皇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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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你读过历史，就应该清楚，奥古斯都王国崇尚血脉论，在那个时代生活的人并不歧视私生子，连那位奥古斯都三世的父亲，都是由开国皇帝和侍妾所生。”
“在这种情形下，他有什么理由秘而不宣一位继承了王室血脉的孩子？”
自从苏恩进入这世界以来，他从未见过眼前的金发男人如此歇斯底里！
那男人让已被握紧的拳头不断锤击着近前的茶桌，甚至于在发出质问之时，他原本英俊的五官都倍显扭曲。
但面对着对方的极端情绪，苏恩依旧维系着应有的镇定。
“再有一点！”
“自从奥古斯都三世加冕为王后，他的一生便几乎九成都处于军旅状态！”
“他未成过婚，也没纳过妾，甚至于连宫廷里的仕女，也被全数换做了用于保护自身安全的侍卫！在这种情形下，他要怎么寻到一位陌生的女性，并在瞒过所有人视线的前提下和她诞下一名子嗣？”
“综上所述……苏恩，很遗憾，你错了。”
“你的猜测只是受历史绯言引导的谬论！”
茶桌上的空杯已在金发男人不断的锤击下全数倾倒。
但男人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情绪上的失控。
他只用那双绯红色泽的双眸死死盯着苏恩，似乎在等苏恩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
起居室内已不再如最开始那般温暖舒适，即便壁炉之中的火焰依旧不断向上蹿腾，可苏恩依旧感觉到了几丝不易察觉的寒意自周围弥散。
那似乎是自眼前的金发男人身上散发而出的。
无声伸出手来，把靠近自己的那只茶杯扶起。
苏恩让身体后仰，用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靠座在高背椅上。
然后，在那男人咄咄逼人的目光之中，他有条不紊的再度开口。
“不。”
“是你错了。”
金发男人的气势一滞，他张了张嘴，试图继续先前的驳斥。
但这回，苏恩没有给他机会。
“我从未说过奥古斯都三世皇帝藏匿那孩子，是因为他是私生子。”
“至于你先前所说，他从身军旅后，根本无缘接触陌生女性的言论，我不予以反驳。”
金发男人似乎又看到了一分希望，他深吸了口气暂且平复心情。
可接下来苏恩的话，却让他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下去！
“因为奥古斯都三世并非是与一名陌生女子诞下子嗣的。”
“为他生下孩子的……”
“是与他同为皇室血脉，同样由二世国王抚养长大，同样继承了奥古斯都姓氏……”
剧烈的撞击声立时自起居室内浮现而出！
周围的空气有一瞬间已完全被森寒所覆盖！
那名金发男人猛地伸手打翻了近前的瓷杯，并在碰撞声中陡然起身！
他扭曲着脸孔怒视苏恩，几乎自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住……口！”
可苏恩的声音已先他一步传了出来。
那声音并不算大，但一经发出，便立刻自起居室内回荡不息！
“……她是他的亲妹妹。”
“够了！！！”
壁炉之内的火焰猛地摇曳开来，而随着其中的火焰升腾，浓郁的绯色雾气立时不断从中涌现！
金发男人正在利用自己的力量干涉这座起居室！
他要将苏恩强行送回现实当中！
但就在那绯红雾气脱离壁炉向前蔓延出半寸之距时，一道清脆悦耳的响指声却蓦地自房间内突兀响起！
那并非源自金发男人。
而是由苏恩以右手打响！
已充斥起居室的冰冷气息瞬间溃散！
散落在地面的白瓷茶杯立时消失！
在响指声的余韵当中，潮水般外溢的绯红雾气骤然凝滞！而紧接着……它们如同乖巧的宠物般，重新回到了燃烧着的壁炉里！
作为血污的缚古魂灵，那金发男人的确对其有着一定程度的干涉力量。
但随着历史知识的不断充实，随着血污给予的影像被逐渐解读，苏恩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缚古魂灵并非旧物所拥有的‘意识’。
他们只是拥有强烈执念，受困于一段历史缩影，不得不寄生在旧物之中的第三方来客！
诚然，缚古魂灵的存在会让旧物自身的实力得到有效提升。
可从始至终，旧物的主人都只有一个！
而血污的主人，也只有一个！
那绝非仿若神明般高高在上的金发男人。
而是苏恩自己！
以圣化仪式作为契约，真正将其融入身体之中的自己！
“看你的反应，我所讲述的故事应当并非缪言，你说对吗……”
“塞西罗德·奥古斯都先生……”
“又或者我应该换个称呼，叫您……”
“末代皇子冕下。”
这一次，沉默足足持续了一分钟之久。
在此期间，不论是淡定自若的苏恩，还是已垂下头去让人难以看到其表情的金发男人，他们都未再发出半点声音。
火苗劈啪作响，雪松木的香气再度充斥了整座起居室。
金发男人缓缓抬起头来望向苏恩，再度开口时，他的声音已多了几分嘶哑。
“说下去吧。”
在男人的视线里，苏恩缓缓点了下头。
“这是一段从诞生之日起，便注定不会被世人所接受的爱情。”
“而那个孩子……同样从诞生之日起，便注定要被奥古斯都三世皇帝终生雪藏……请原谅我，皇子冕下，您与您父亲的名字一模一样，我只能以这种称呼区分。”
子随父名，这是在这世界里十分常见的事，就好似有的农户名为汤姆，他的儿子叫小汤姆，但他们全家能被称之老汤姆的，却仅有他的父亲一般。
金发男人没有理会苏恩的致歉，他似乎陷入了一种万念俱灰似的平静。
“我之前曾怀疑过，以那位皇帝陛下的谋略，他为何不假借别人之名，将你宣布为从军时期无意诞下的私生子……直到我对自己提出了你之前的那些疑问。”
“他不可能在军旅生涯中寻到一位陌生的女子，并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形下，与其诞下子嗣。”
“他更不可能将你过继到别的贵族家中……因为你们长得实在太像了，除去那颗位于你左侧眼睑下的泪痣外，你们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根本无法瞒过任何人。”
言及此处，苏恩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然后，他的声音一改平静的陈述，语速陡然加快。
“长久的征战让那位皇帝陛下回返宫廷的时间越来越少，而在他视线投向更加广阔的疆域之时……那位被他藏匿在无人知晓之处的孩子，则一点点长大……”
“他有着与皇帝陛下一般聪慧的头脑，因此不论学什么，都比常人快上许多。”
“孤寂的童年使他没有父亲，没有朋友，没有情人，而在他十三岁的那年……他的母亲也因病过世了。”
“自此之后……他的心中只剩下了愈发膨胀的野心……继承自皇帝陛下，他亲生父亲的野心，与深深的憎恶……这自然也是对他亲生父亲的憎恶。”
苏恩的眸光一闪，他不再遮掩口中‘孩子’的身份，而是径直目视金发男人。
“所以……当他，不，是当你，塞西罗德冕下。”
“当你二十四岁生日，那场接连下了九十余天之久的暴雪即将抵至尾声之际。”
“你怀揣着一腔怒火，一颗野心，与一把上了膛的燧发火枪，找到了正征讨旧神教会余孽，位于峭壁圣城科付索亚堡的奥古斯都三世皇帝。”
“然后，在他举刀喝问长空，意图向那位至高无上的神发起挑战之际……”
“你开枪了。”
“血污因此成为了一把弑王的燧发枪，而你，末代皇子殿下，你让对父亲的怒火肆意喷薄，借由多方之手，最终在瓦伦泽尔王国刺枪与利刃中，把强盛的奥古斯都一朝覆灭！”
“这就是血污诞生的故事……也是您于死亡前一手策划的故事。”
沉默又一次充斥了起居室，金发男人让绯红色泽的双眸转向苏恩所在方向。
然后……他竟哭丧着脸笑出了声。
“呵……苏恩，你看。”
“这才用了一周不到的时间，可你已经是一位称职的历史学家了……”
神情复杂望向眼前这位一生都充斥着悲哀的末代皇子，苏恩的表情多番变化，最终重新转为了平静。
他用指节轻敲了下近前的茶桌，随后对着塞西罗德·奥古斯都轻声开口。
“咖啡还是红酒？”
“什么？”
那位末代皇子闻言一愣。
“你喜欢红酒还是咖啡？”
怔怔望向已摆出主人姿态的苏恩，他随后将嘴角略微向上翘起，以轻佻却又不失礼节的笑容说道。
“红酒吧……”
“我想，我需要一场微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