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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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就在苏恩与少女进入绿植带的刹那，那段由四五个词汇构成的短句已发出了耀眼夺目的光辉，并伴随着一声轰鸣咆哮着飞出！
深究瓦伦泽尔王国的军事体系，火炮这类武器其实已落后于时代舞台许久，倘若当前仍处于以骑士白刃为主的战争，兴许火炮还能派上用场，但在这个流行以轰炸飞艇洗地的工业化国度里，诸如此类旧式兵器，只能沦落到被淘汰的下场。
可不论火炮再如何落后于当前时代，有一点却是任何人都不能否认的。
那便是它的威力！
几门以粗制火药为推动力，以铁丸土石做填充物的火炮便能轻易击溃由重甲骑士组建的小型方阵，倘若将火炮的动力源加之弹药再稍加改进，亦可击穿铺砌了铁板的城门。
而当位于火炮射程之内的，仅是血肉之躯，未穿戴任何防具的普通人时，那其结果，似乎在火炮被发射而出之际，便已然注定……
绿植带中的灌木发出被压垮崩裂的脆响。
苏恩在落地的瞬间已然半转过身体，把那位小巧玲珑的少女紧紧护在身后。
他鼻端血流未止，此刻那一抹猩红已然绵延到了唇角。
而就在半空之中，那枚由漆黑字符构建的短句当真如炮弹般飞来之时，已有丝缕比起他鼻端鲜血更为艳丽的红色悄然汇聚！
被牢牢抓握于苏恩掌心处的血污又一次积蓄出了庞大能量，并在扳机被扣下后轰然爆发！
这是今夜的第二发枪击！
其目标，是一发正在高速移动的，由黑色字符组建的炮弹！
绯红的晶莹子弹犹如一道在夜幕下最为醒目的流光，它只一瞬便没入了黑色字符的中心位置，而就在这一刻，桦树街的风静止了，灌木丛中不断坠落的叶片静止了，就连夜空中不断闪烁的繁星似乎都静止了！
一点火光骤然自针尖对麦芒处亮起！
紧接着，是几乎要将一切吞没的强烈爆鸣！
拼接紧密的字符陡然开裂，在绯色火焰中尽数化作点点光斑，但更多裂开的字符却穿透了绯色光幕依旧维系原本姿态向前激射！
那是基于‘破片’效果飞掠而出的炮弹余威！
右臂处的绯红光雾瞬间凝实，苏恩将已然成型的赤金色臂铠拦在身前，他让身体极力蜷缩，并用左手尽可能护住身后的娇小少女。
仅在下一秒，已碎裂不成型的黑色字符碎片便如子弹般射入绿植带的灌木丛中！
叮叮当当的密集碰撞声接连发出，一阵阵酸麻刺痛自苏恩肩膀腰腹等未被臂铠护住的部位传来。
闷哼与咳嗽自喉咙处翻涌，苏恩忽的感到嗓眼一阵腥甜。
就在那数量不清的字符破片已全数坠落之际，他终于难以压抑周身的剧痛以及腹腔内的郁结，将一口不断散发热气的鲜血喷洒到近前的灌木枝丫上！
未来得及系扣子的白色衬衫泛起点点血渍，被字符破片击穿的身体愈发沉重。
“您没事吧！”
少女焦急万分的声音于身后传响，苏恩随即感到一只柔软温热的手贴靠在了剧痛不已的左肩。
伴随着一道湖蓝色涟漪自伤口处荡漾开来，苏恩只觉那部位的痛觉迅速被抽离，然而与之相对的，那部位的血肉也化作了由软木和布片构成的人偶躯体。
“谢……谢……”
含混不清的吐出两字，苏恩身子一歪，若非少女用单薄的身体支撑住了他，恐怕他会直接扎入灌木当中。
“不，不！是我该谢谢您，谢谢您！”
少女的眼泪断了弦般坠下，任谁都看得出，他的状态非常不好。
视线不断模糊，就连悬在高空的那颗眼眸在苏恩眼中都逐渐摇晃起来。
但也就在这时，他左耳微耸，竟清楚的听到了一声轻咳于桦树街一户民居的角落传来！
本已因虚弱变得迷离的眼神陡然恢复清明，在少女身上若隐若现传入鼻翼的清香中，苏恩右臂的绯红华彩再度泛起刺目光晕！
“他的能力一定也存在某种缺陷，否则他绝不会只敢躲在暗处如此谨慎的对待我们。”
“倘若他是进行过多次圣化仪式的高位超凡者，想必也不可能花费一整天的时间都没能抓到这个女孩儿。”
“如此看来，他便只是与我们一般，仅完成了一重圣化的新晋超凡者。”
“我之前猜测，他在运用能力时，会受距离的限制，因此不断试图与房间的位置拉远，但很遗憾……他或许会受此影响，但可控超凡能力的范围却比我想象的更大，又或者我们从一开始便是在向着他奔逃，因此始终未能找到那范围的边界。”
“但他还暴露了第二个缺陷。他控制字符演化成物体之时，会因字符的长短与其表述的物品含义而花费更多时间，在房间内部时，简单的‘刀’只需要一瞬，但夹杂在网与投石之中，他所构造出的‘锋利的矛’却花费了数秒。”
“与之相对的，他最终所凝聚出的那段话语，虽然的确将字符变成了威力十足的炮弹，可随着字符拼接的复杂化，他当前所消耗的体力想必也会呈几何倍数级增长！”
“也就是说……在刚刚发动了如此强力的攻击，并被我将字符完全击毁以后……他在短时间内，绝无可能再度发动突袭！”
“虽然他的超凡能力作用于字符，但血污的威力不可能没让他受到一点反噬……倘若我的预计没错……他虽然重伤了我……现在自己的情况，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血滴不断自苏恩肩膀和腰腹位置坠下，他白色衬衫已几乎全数被殷红浸染。
但这并不妨碍他接下来的动作。
左手无意识的牵住少女的手，在那少女半是惊愕半是伤感的目光中，苏恩缓慢而艰难的自地上站起。
先前那声轻咳距他并不算远。
那不到三十米，甚至更近。
蹒跚着一路向前，苏恩耳中再度听到一声极力压制的轻咳。
他已被血水粘连的嘴角忽的向上翘起，因为除去那声轻咳，他还听到了因恐惧与不安而愈发急促的低沉呼吸。
夜空中的繁星于此时再度闪亮，那一抹皎洁的银白月光恰到好处的映亮了苏恩视线中，位于他那栋被击毁房舍对角处的一处阴影。
不。
那并非阴影，而是一个通体黑衣的中年男人。
他的确如苏恩所预想的那般，虚弱无力，面色惨白，斜靠在墙角，除去不间断的轻咳外，他甚至连起身逃走都难以做到。
一本已淡薄到几乎透明的瓦伦泽尔通用词典悬在他的身前。
显然，这就是他所拥有的旧物。
而看这旧物的状态，不论是它的宿主，还是它本身，似乎都已难以再发挥先前那般诡异无比的超凡能力了。
“不……你，你一定……也已经无力再驱使旧物了……”
“你不可能再开出第三枪……”
“你看……我们现在谁都杀不死谁……不如……不如我们都停下手来谈一谈……”
男人的话语随咳声迸发，他紧盯着苏恩双眼，似乎想从青年的目光中找寻自己希望看到的退缩与畏惧。
他坚信自己的猜测没错！
那把燧发火枪的确威力惊人！
可也正是因此，他笃定苏恩所耗费的体力一定还在他自己之上！
他只需要暂且拖住一分钟，只需要一分钟，他便能稍稍恢复超凡力量！
他上衣的右侧口袋中还有一本记事簿，在那上面，有事先便写好的瓦伦泽尔通用语句。
只要一分钟，只要有一分钟！他便能再度施展能力，让字符化作刀剑，将眼前的男女一并刺穿！
“你看……”
然而就在这时，再度向着男人迈出一步的苏恩却忽的回眸望向仍挂有泪痕的美丽少女。
他旋即依照记忆中劳伦斯先生那般挤了下右眼。
“警察真是最棒的职业了……”
右手前伸，血污的绯红色泽飞速暗淡，那华贵的镶金纹路与典雅的胡桃木枪柄依次褪去。
转眼之间，旧物‘血污’的轮廓已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看上去再平凡不过的左轮手枪。
属于苏恩·冯因霍姆的警用配枪。
那冰冷的枪口在苏恩的驱使下被送往已无力起身的黑衣男人，并最终停在了他不断渗出冷汗的前额位置。
在男人穿插呻吟的哀嚎声中，苏恩扳动击锤，说出了对他的最后一句话。
“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