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查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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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内的气氛骤然凝结，有那么一瞬间，苏恩甚至感觉周遭温度都下降了不少。
他与康奈莉四目相对，那位坐于审查桌上摇晃两条修长大腿的女性微微伏低身体，在这一刻，苏恩能清楚感知到对方的呼吸。
“我想我已经足够了解这则法案了。”
两三息的时间过后，与十九岁年纪并不相符的沉稳话语自苏恩口中发出，他语调既平且缓，在开口的同时，还顺势从染血的衬衫口袋内取出了一盒瘪下去的香烟。
“需要吗？”
康奈莉的右侧指节带有不属于原本肤色的浅黄，这是相当明显的烟渍，只有常年吸烟的人才会留下，蝉联三年警局新星的苏恩自然不会缺乏这点观察力。
“不，抽烟这种事，我一般习惯在事后。”
苏恩划燃火柴的动作微微一僵。
“是时候做出选择了，去监狱，至少你可以不受影响的活下去。”
“还是说……即便面临被我直接杀掉的风险，你还要坚持先前的言论，自己所遭遇的，是一起‘第七类’事件。”
源自瓦伦泽尔不知名工坊的劣质香烟被点燃，苏恩深深吸了一口那口感糟糕但仍有些醇香散溢的气息。
“前辈，你可以开始查证了。”
烟雾袅袅升腾，他清秀沉静的面庞逐渐隐没在雾气之后。
康奈莉的脸上隐隐呈现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她探出白皙手掌轻打响指。
“事实上，我早就开始了。”
随着最后一个词汇于苏恩耳畔坠下，他整个人突然像是失去重量般向后倾倒！
眼前一切随香烟雾气一并破碎开来，适才闻到的薰衣草香蓦地浓烈数倍，眩晕伴随着几许胀痛骤然充斥了他的脑海，仅是短短半秒过后，苏恩视线中的一切便全数被五彩斑斓的泡沫取代！
阴暗的房间，坚固的桌椅，沉重的铁门，甚至于眼前的神秘女人纷纷破碎重组。
光怪陆离且充满不真实感的泡沫层叠交错，本应暗色调偏多的环境忽而染上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殷红，那是沉凝的红，那是摄人的红。
那是属于鲜血的红！
血水，腥臭，阴暗，眼前的一切都与自己曾置身的暗室别无二致。
苏恩瞳孔缩紧，他浑然像是没有重量般悬浮在那暗室的正上方，那段本被原主苏恩因不明原因遗忘的记忆，正以现场直播般的方式在他面前展现。
“这是……催眠？”
这想法一经浮现，便立时被一声爆喝打断。
“拔枪！”
由泡沫拼接成的人影飞快凝结，这声音源自位于白玉兰街房舍地下中，催促着众人拔枪射击的马丁高级警员。
其余人等，包括一脸惊恐的原主苏恩先后拔出腰间配枪，向着那暗室中央，位于宗教符号正上方之人扣下扳机。
那是一位身披黑色斗篷，脸孔隐藏在一张惨白且狰狞面具下的神秘人。
枪声接连响起，数不清的子弹从四人枪口倾泻而出。
可枪声落下之际，打扮怪异的面具人却是毫发无伤！
他不断从面具后方发出嘶哑怪笑，身后黑色斗篷在奇快的动作下拖拽出长长阴影。
猝不及防的老警察沃尔特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已被两团从面具人手中甩出的细密丝线缠住了身体。
如钢琴丝般锋锐的丝线只稍一用力，老警员立时发出一声惨嚎，他裸露在外的皮肤血肉翻卷，就像是被薄薄的刀片在一瞬间切割了数百下。
“该死！”
咒骂声自马丁与艾伦口中发出，至于原主苏恩，此刻早便吓得浑身颤抖呆立在了原处。
可就在这时，当其余两位高级警员试图冲上前去解救老沃尔特之际，不知从何处延伸而至的丝线却突兀拦截在了两人必经之路上。
鲜血无声飞溅，为本就沾染殷红的地面上平添了几分色彩。
那两位警局前辈倒地的刹那，被涂抹于房间正中央的白色符号隐隐散溢出浑浊光亮。
“嘻嘻嘻嘻……”
戴着惨白色面具的男人不断发出怪笑。
他速度奇诡，近乎毫无停滞径直扑向已瘫软在地上的原主苏恩。
“别……别过来……”
尽显懦弱无能表现的见习警员只来得及发出无助低语，可仅在下一秒，黑斗篷白面具的男人便已拖拽着残影迎至了他的面前！
拥有接近于上帝视角的苏恩瞪大双眼。
“来了……！原主究竟是如何生还的……”
思绪辅一浮现，然而就在此刻，那位面具人手中丝线距离原主仅剩半寸之际，视野当中，所有人的动作至此却戛然而止！
如最初那般的眩晕感突兀上涌，暗室之中，殷红的血，惨白面具，黑色披风，以及从一开始便陈放在房间中央祭台之上的燧发火枪一并崩碎成了数不尽的彩色泡沫。
周遭的一切开始不受控制的旋转，苏恩只觉身体愈发沉重，一阵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袭来，思绪再度回转之际，他已闷哼一声坐回了灯光晦暗的审讯室中。
“啧……看来你在遇袭中途，便因恐惧陷入了昏迷……真是可惜。”
略带惋惜的声音将苏恩的意识强行拽回身体。
“刚刚那是……”
口鼻之间，粗气不自觉喘出，苏恩眉头紧皱，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向康奈莉投以质询目光。
他起初以为这仅是一种类似于催眠的手段。
可作为已工作超过五个年头的警察，苏恩并非未曾接触过警局当中的心理学专家，他十分清楚，所谓催眠，不过是一种将心理暗示无限放大的心理学手段。
而眼前女人所‘制造’出的景象，已远远超出了心理学和催眠的范畴！
相较之而言……似乎将其称呼为制造幻觉更为贴切。
康奈莉脸上的笑容一分不增一分不减。
“你想知道？”
“你会告诉我？”
一问一答间，苏恩已深吸一口气将略有些起伏的心神拉了回来。
审讯室内的男女对视，足足过了半分钟之久，康奈莉这才抿嘴笑道。
“如你先前所见，我已经用了些微不足道的‘小手段’，将你先前所遗忘的记忆找了回来。”
她岔开了话题。
“嗯……显然，你的确不是这起案件的元凶。”
康奈莉伸出一根纤长食指放于自身唇边，她居高临下，以审视的姿态望向苏恩方向。
“你可以走了。”
“啊？”
苏恩怔在了原处。
他以一种错愕目光望向身前女人，似乎对自己先前听到的话有些难以置信。
“你没有听错。”
康奈莉耸了耸肩。
“这起案件至此终了，这之后的事情，都与你无关了。”
“可那个面具人杀人的目的，我为何会在他手下生还，还有……”
开什么玩笑？
这起足足死了三位警员，进行了‘第七类’事件报备，动用了眼前这位自称特殊部门人事的案件，竟就这么宣告结束了？
苏恩的问题接连自口中道出，只不过康奈莉此刻却只静坐在桌案上，对于这连珠炮似的发问全然没有理会的意思。
“……我知道了，感谢您的帮助。”
许久过后，苏恩才缓缓起身。
他依照这个世界中的礼节向身前女士微微鞠躬。
随即保持沉默着向审讯室门口走去。
直到他碰触到了那扇触感冰冷的铁门，方才有一道话语落在耳中。
“问你一个问题。”
康奈莉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慵懒。
“放置在地下室祭台上的那把燧发火枪去了哪？”
苏恩握住门把手的动作有条不紊，声音依旧格外平缓。
“抱歉。”
“如您所见。”
审讯室的铁门被他从内部拉开。
“我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