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秘密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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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璐这几天心情很不错。
不仅仅是因为学校放了假，不需要应付更多的课业，还因为魔法少女相关的工作强度降低了。
工作强度降低，一方面是因为最近的残兽袭击事件频率又进一步降低，已经快要回落到一年前的水平；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林小璐自己变强了，有了魔装的她处理残兽变得更加得心应手。
拜此所赐，现在的她久违地拥有了大量的个人时间，哪怕从中把相当一部分都拿去进行魔法少女的修习，也依然有许多闲暇可以支配。
不过，追根究底，这些其实都不是她心情变好的主要原因。
假期的第五天，随着新年有条不紊地到来，节日的气息也渐渐散去，人们回归了正常的生活节奏，大街小巷上已然恢复往日的热闹。
清晨，林小璐在闹钟声中困乏地睁开了眼睛。
昨天晚上，两支小队新生代的魔法少女以及妖精聚在一起打了一晚上的桌游，大家几乎都是凌晨才睡觉，所以现在的她其实睡眠相当不充足。
打着哈欠走进洗手间，她摸索着在洗漱台边上找到自己的毛巾，然后沾上些冷水，“啪”的一声把毛巾扔到了自己的脸上。
“呼。”
感受着毛巾在脸上冰凉的触感，就连神经都随着这份触感渐渐复苏，林小璐这才好受了不少，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我看你也挺困的，今天又不用去学校，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摩可的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
它也是昨晚聚会的参与者，只不过因为平时习惯了白日酣睡，所以哪怕昨晚与魔法少女们一同熬夜，也没有休息不足的问题。
原本的它是打算天亮就休眠的，只不过见到了林小璐起床的动静，这才前来好奇一问。
“困……困也不行。”
林小璐含糊的声音从毛巾下传来：“我接下来可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重要的事情是啥？”
摩可偏着脑袋思索了一会，继而恍然大悟：“哦，是不是要早上起来玩手机游戏……”
——“才不是啦！”
林小璐把毛巾从脸上扯下，瞪了摩可一眼：“大清早爬起来就为了玩手机游戏？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之前明明期末考试的时候都在大半夜偷偷玩来着？”
“说了多少遍，那是因为游戏有活动！”
林小璐抬起手指，在嘴边摆出一个示意“安静”的手势：“而且别说的那么大声，我跟你说过的吧？别把这种事往外传。”
“谁没事干天天把你这点事情往外传。”
摩可也翻了个白眼：“不让说就不说，我要睡觉去了，把你的闹钟借我用用。”
虽然搬到据点以后有了自己的房间，但因为摩可其实也没有什么私有物品，所以大多数时候还是在几个小队成员的房间里睡觉。
又因为白静萱白天的时候也经常呆在据点，所以它更多时候会在夏凉和林小璐的房间里往返，找林小璐蹭东西用这种事早已成了常态。
“去去去，随便你，别来烦我就行。”林小璐也已经习惯了这种行为模式，连同意和否决的回答都没有，只是颇为嫌弃地推了推手。
摩可倒也没再说什么，悠然地扇着翅膀飞出了洗手间，只是出门前还是小声嘀咕了一句，声音落入了林小璐的耳朵。
这让她情不自禁地停下了手上挤牙膏的动作。
放下手上的牙刷，她半个身子挤出了房门，对着门外离去的身影愤然道：
“你说谁驴脾气呢？你这好吃懒做的点心妖精！”
“我就懒！”摩可回头对她摆了个鬼脸，然后加快速度飞出了走廊。
时至今日，在柏安市小队也已经渐渐和方亭市一行人混熟的如今，摩可在翠雀和玛格丽特两位前辈魔法少女的阴影下，早就已经认清了自己的位置。
——虽然它作为播种者来说依然有着不可替代的宝贵作用，但是在引领和教导魔法少女小队这件事上，确实不如两位前辈更有经验。
再加上如今方亭市的魔法少女人手可以说是严重溢出，使得寻找新战力的需求也变得无关紧要，到头来，它能做到的事情也就只剩下侦测残兽袭击地点了。
而这个能力对于花园妖精来说与生俱来，哪怕它在睡觉，也并不影响对残兽的感应，如此一来，每天的生活自然就变得无比懒散。
最开始对此可能还怀有一丝罪恶感，但随着时间推移，这点罪恶感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剩下的唯有悠然自得。
对于这般心路历程，林小璐有所察觉，但终究是看不透彻，所以才会试图在这点上攻讦摩可，她却是没想到，对方早就已经不吃这套了。
不过这对她来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因为她接下来要做的才是正事：吃早饭。
是的，熬夜一整晚还要早起，以如此强大的意志贯彻的行为，其目的仅仅只是吃一顿早饭。
而当林小璐洗漱完毕走进餐厅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有另外两个人在用早餐了。
一个是白蓟，一个是白静萱。
白蓟，或者说邱云的在场并不令人感到意外，毕竟此人对外表现得向来一丝不苟，对自我的要求也完全称得上是严格，不愿意赖床情理之中；而白静萱……其实也不奇怪，昨天晚上她是第一个离场的，只因为玩到一半就被翠雀抓去睡觉了。
反倒是林小璐的到场让另外两人倍感惊讶。
“小璐姐姐？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白静萱也没有顾忌，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一旁的邱云则是在短暂的对视之后说了声“早上好”，便低下头去专心对付自己的早饭了。
“起个床而已，我真想起来不是轻轻松松？”
林小璐走到桌边拉开椅子，故作轻松道：“之前我起得晚不是因为起不来，只是没有必要。”
“是嘛？”白静萱嘴里含着喝粥的勺子，只吐露了两个字就让唇边的勺柄上下翻飞，引得一旁的邱云一番侧目，然后默默地用手挡住了自己的碗。
“真要说困当然还是有点。”
林小璐想了想，觉得自己的确不应该说得那么绝对，所以略微修改了自己此前的发言，然后继续道：“不过嘛……哼哼，今天可是个难得的日子。”
“难得的日子？”大概是自己也觉得这样说话不方便，白静萱把嘴里的勺子拿了出来。
“你不懂吗？”林小璐轻挑眉毛，继而笑着别开视线，望向厨房的方向：“是么，你不懂啊……”
此时，恰逢穿着围裙的翠雀从厨房里走出。
她是因为餐厅里的谈话声才出来的，因为今天早上是她负责烧饭，出来后第一眼就看到了正与自己对视的林小璐。
“居然起来了？”
她先是发出了与其他人一样的感叹，而当注意到林小璐现在的表情后，却又忍不住眯起眼睛：“怎么回事？笑得这么奇怪。”
“没什么，早上好。”
林小璐旋即收敛了自己的表情，正襟危坐：“只不过和白静萱聊到些有趣的事。”
“这样啊。”
翠雀也不疑有他，只是回身从厨房里盛了碗粥，配着煎好的鸡蛋一同端到了林小璐面前：“所以为什么起得这么早？没睡着？熬夜了？”
“睡了呀。”
林小璐小心翼翼地从翠雀手里接过粥碗：“只不过早上还有重要的事，所以起来了。”
“嗯？”翠雀不解。
“你看，昨天你说过，今天没有别的事要做，所以一直在据点，也会负责早饭，对吧？”林小璐解释。
她说的是事实。
因为眼下已经是新年的第四天，异策局的轮班轮次是按照三天一轮，林昀作为局长确保了第一轮工作正常进行，自然也有理由给自己放个假。
不过她倒是没想清楚，自己放假和林小璐早起之间又有什么联系。
“所以说……”
而林小璐接下来的话语看，便解答了她的疑惑：“一想到是你做的早饭，我就早起了。”
这句话听上去什么都没有解释，但细想一下便明白林小璐到底在说什么——她觉得今天的早饭是翠雀做的，所以就来了。
“……肉麻死了。”
想明白了这通关隘，翠雀也只能无奈叹息一声，抬头在林小璐的后脑壳上拍了一下：“平时给你们做早饭的次数还少了吗？别突然说这种怪话。”
林小璐对此只是笑了笑，也没有反驳什么。
这般相处模式落到了桌对面的白静萱和邱云眼中，自然是异样的很。
白静萱倒是没觉得林小璐这样子有什么问题，毕竟她自己也向来是把喜欢和讨厌表现在外，只是她以前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小璐姐姐”主动和翠雀表现得如此亲昵。
至于邱云，她的表情从平静到困惑，又从困惑到了然，最后垂下脑袋看了看碗里喝了一半的粥，变成了一种“我是不是不应该在这里”的尴尬。
不过好在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翠雀独自返回了厨房，餐桌上动荡的气氛也如同被石子溅出的涟漪一般淡去。
林小璐旁若无人地拿起了勺子，对着舀出来的粥一口一口地吹着气，白静萱则也已经喝完了粥，慢条斯理地处理手里的鸡蛋壳。
只有邱云，在沉默良久以后，缓缓抬头，神色复杂地望向林小璐：
“你是，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唔？”
林小璐闻言一愣，一开始甚至都没找到到底是谁在同自己说话，等她意识到是邱云向自己提问，已经是数秒之后的事情了：“什么怎么做到？”
“就是……能把这种话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邱云的拇指在碗壁上摩擦着：“不会感觉很尴尬吗？”
她对林小璐其人谈不上熟悉，但自诩相处大半个月，自己看人的眼光不应当出错，林小璐，分明和自己一样，是个本质上非常不坦诚的家伙。
所以，这句话其实还有没有说出来的后一半，那就是她认为，如果还是半个月前的林小璐，大概是做不到方才的那番行为的。
“啊，你说这个。”
林小璐了然，接着把手上的粥塞进了嘴里，目光上挑，显然是在思索怎么表达。不多时，重新开口道：“你会觉得跟你妈撒娇很尴尬吗？”
“诶？”
邱云被突然的反问打断了思路，片刻后，有些犹豫地回答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啊，哦，抱歉。”
林小璐没花什么功夫就理解了对方的答案，望向邱云的神色里也少了两分排斥，多了几分理解。她把手中的勺子放回碗里，抬起手指：“那你可以做个假设，假设你现在还跟母亲在一起，你是什么感觉？”
邱云沉默了。
她没有对林小璐的“假设”给出进一步的回忆，也不知道是在思考答案，还是沉浸于自己的回忆。
也就在她不作反应的时候，一旁的白静萱已经三下五除二把手里的鸡蛋吃了下去，手里捧着碗，嘴巴鼓鼓地小跑进了厨房。
“五雷崩门！”
跑进厨房前，另外两人还听见了她那含糊不清的说话声。
餐桌上顿时只剩下了两个人。
沉浸于自身思绪的邱云并没有在意白静萱的行动，她只是不断地在脑海中搜寻着自己关于母亲的残存记忆，将那个已经变得有些失真的形象重新在脑海里拼凑起来，然后，得到了一个自己目前还不算肯定的答案。
她再次开口，想要把这个答案说出来，与林小璐探讨一番，可是却见到林小璐已经豪气干云地抬起了面前的碗。
然后，在邱云堪称惊骇的目光之中，把自己的嘴对到了碗沿上。
天可怜见，为了确保所有晚起的队员们喝到的也是热粥，翠雀一直把粥留在高压锅里，架在灶上，隔一段时间便开火回温一次。换言之，哪怕林小璐来得晚了一点，她碗里的现在也是能把人烫到吐舌头的热粥。
可是现在，就在邱云的面前，前一分钟还在慢慢吹气小口喝粥的林小璐，直接上嘴了。
然后，在她的注视之下，脖子一鼓一鼓，好似喝凉水一般把碗里的粥全都灌了下去。
这人疯了吗？
邱云不知道答案，但是林小璐也没给她深思的机会，把桌子上的鸡蛋往睡衣口袋里一塞，就端着碗火急火燎地冲进了厨房。
“我也来！”
行为之火速，决定之果断，动机之离谱都让邱云叹为观止。
以至于不久之后，翠雀那“就两个碗而已，你们两个挤死了！”的嗔怒声，都没能再入她的耳。
而情况为何会演变成如此局面，若是真要追究，其实还得回到几天前。
也就是面对林小璐“能不能把你当做妈妈看待”的提问时，翠雀所给出的答案。
——“我没有把你当做樱，我也不可能是樱，如果你真的想要在我身上寻找她的影子，可能最后的结果只会是失望。”
这是她的回答。
她不知道林小璐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提出这样的要求，虽然对她来说，不管自己是何种身份，女儿更依赖自己一点其实都不算是什么大问题。
但是，她还是坦白地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面对林小璐，翠雀这个身份终究只是一个伪装，她真实的身份是林昀。而在林昀眼中，能够清晰地看到过往安雅还在时家中的点点滴滴。
她知道安雅有多么宠爱女儿，也知道女儿多么依恋安雅，她很清楚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取代安雅在林小璐心中的位置。
哪怕林小璐现阶段表现出了对翠雀这个身份的信赖乃至亲昵，甚至林小璐自己都觉得这种感觉出自真心，但翠雀却有所担忧，担忧自己并不能扮演好女儿想要的“母亲”这个角色。
更何况，她很明白，翠雀这个身份，终究不是长远存在的。
未来的某一天，当她坦白了一切，把“翠雀即是林昀”的事实说出来时，自己现在身为翠雀所作的一切，都不可避免地会经历一轮重新审视。
翠雀自问直到目前为止，除了在隐瞒身份上的事情说了谎以外，她做的大多数事情都可以说是问心无愧的，所以并没有太多的问题。
但这一次，如果真的从善如流，按照林小璐的意愿行事，自己是不是，在一个虚假身份的基础上，再一次欺骗了她的感情呢？
“我知道。”
而面对翠雀的坦诚，林小璐也回以完全的诚实：“我依然在怀念我的妈妈，我很清楚你不是她。”
“说出来或许很奇怪，但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虽然翠雀你和妈妈一点都不一样，但当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有一种和妈妈在一起一样的心情。”
“虽然不是同一个人，但是在一起的时候却有同样的心情，我不管怎么去思考，也只有一个答案了。”
“我喜欢你，翠雀。”
“我以前对‘喜欢’这种情感的感觉一直都很模糊，我只知道我喜欢我妈妈，我没那么喜欢我爸爸，我喜欢电视里的魔法少女，我不喜欢我自己。”
“只是后来，当我遇到你以后，我觉得我能够分清楚这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每当想到那个人的时候就会觉得心中有一股暖流在流淌；每当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就会感觉心中变得雀跃；每当一同相处的时候就会变得内心十分平静；每当对上视线的时候就会希望这一刻更加长久。”
“想要被那个人更多的关注，想要变得对那个人更加重要，想变得亲密，想能够独占，想要……让你为我而停留。”
林小璐闭上了眼：“翠雀你以前说过，等我成为独当一面的魔法少女以后，就会离开，对吧？”
“我说过，是以你为主导，就算等到退役……”
“如果我说想要‘永远’呢？”
翠雀再一次沉默了。
虚假的承诺她要多少可以给出多少，但这种事情，在面对女儿的时候，她无法说谎。
因为不管是翠雀还是林昀，或许终究有一天都会从女儿的生命中离开。
而这种沉默，也给林小璐带来了另外一种解读。
“抱歉……你被吓到了吗？”
她微微后退了两步，让两人的距离恢复本初：“很抱歉让你看到这样的我……但是，我觉得自己已经没办法再对你隐瞒，也对自我欺骗了。”
“我没法像夏凉那么聪明，也不像白静萱那么听话，每次看到你和她们相处的时候，我都感觉嫉妒的心情根本不能自已。”
“我也好想跟夏凉一样，可以理所当然地跟你亲密，也想像白静萱一样，可以肆无忌惮地说出自己的喜欢。我想和她们一样……不，我想比她们更加得宠。”
“但我也真的很害怕自己完全是在自作多情，毕竟翠雀你作为前辈，帮我的已经够多了，如果我这个后辈还是恬不知耻地纠缠，好像真的就太让人讨厌了。”
说到这里，她抿了抿嘴：“虽然现在的我，好像就已经足够恬不知耻了。”
“只是，比起像那样每天胡思乱想，每天任由嫉妒的情感发散，我觉得还不如好好说出来，把这种想法都告诉你。”
“如果你能同意的话自然是最好，如果你觉得我这样很烦人，很讨厌，那我以后也可以好好摆正自己的位置……”
——“璐璐。”
翠雀的话打断了林小璐越来越快的语速。
她没有多说什么，但仅仅两个字，就让思维如同脱轨火车一般的林小璐停下了胡思乱想，愣愣地看向了翠雀。
“樱一直是这样喊你的，对吧？”
翠雀叹了口气，缓缓抬起双手，然后向两边张开：“别胡思乱想了，来。”
“真的可以吗？”林小璐定定地道。
“不来我就收手了。”翠雀耷拉着眼睑。
她话音刚落，便见到林小璐向前两步，猛地一个熊抱。
力度很大，但也仅仅是以一个十四岁的女生来说很大，对于维持着魔法少女身体的翠雀而言，可以说没什么力度。
两人相拥，也只是相拥，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因为拥抱便是足以传递一切情感的动作。
“我会走，迟早有一天，我会离开。”
良久之后，翠雀开口：“我以前跟你说可以等到你退役，但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么久。”
“嗯。”林小璐的下巴搭在翠雀的肩膀上，轻声回应。
“但是，如果那一天，你已经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魔法少女，那个时候，你可以选择跟上来，和我一起走。”
翠雀的声音同样轻微：“我不会阻拦，也没有权利阻拦你，因为没人可以阻止一名独当一面的魔法少女。”
“嗯”。林小璐吐气的声音重了些许。
“然后，在那之前……”
翠雀微微停顿了一会，似乎是在下定某种决心一般：
——“如果你想的话，不管你觉得我是谁，随意撒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