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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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修仙门派无不建立在灵力磅礴的灵脉之上,羽云台自不必说,掌门所在的观星台、观梦岩所在的最高峰等等建筑洞府皆有灵力丰沛的灵脉滋养。贺鸿雪继承的疏星阁也算得一处灵台妙地。自从上古之战昆仑分崩离析后,玉虚宫一脉上渐渐建立起了羽云台,虽是传承昆仑道法,倒也有些天然自成的妙趣。
与之情形相似的还有玄真剑门等名门大派。昔日横贯神州大川云巅、占尽龙脉之祖的昆仑墟如今散如繁星,在或明或晦生生灭灭中交循更替。
说起来也有些许令人发笑,这些个同出昆仑的门派为了搞什么“香火传承”,将昆仑与金鳖岛同归于尽的那日定为自己门派的创建日。他们自然也有一副什么“不破不立,死灰复燃”的理论,贺鸿雪往日听来也觉得好笑。
于是修仙界便有一奇景,每逢整五十载便有许多名门大派一起庆贺创派,大家礼尚往来不易热乎,倒是省了错开办庆典的不便,颇有种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乐趣在其中。
贺鸿雪笑点低,这事儿在她眼里仍然好笑,她们云雨台再不济也有云髓星图、点金笔、盘古幡,千里江山图虽然连人带物暂时丢失,也算是自家镇派之宝,更不用说一些次级一些的宝物。这些东西虽是死物,却也能象征一份传承。同理的还有继承了昆仑金霞洞的玄真剑门,镇牌之宝“斩仙剑”虽如今无人可用,但仍旧是一个认证。但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小门小派借口自己是昆仑某某洞府的传承,来蹭着过庆典。
贺鸿雪承认自己是带了点门第出身的偏见在身上的,毕竟出身高门,谁人身上不带点傲气,只不过她从未将此等末流心思展露人前,行事也未出过偏颇,君子慎独,不欺暗室。
她六十多岁那年正赶上修仙界的创派庆典,云雨台等名门大派宾客往来不绝。那时她已入金丹期,是世所罕见的天才,只不过师师父还未将点金笔传于她,她用兵器的是师父为她锻打的一柄软剑“溪云”。
她也是在那年第一次见到秦旷。
那时的秦旷已继承玄真剑门重宝“残阳”,修为至金丹,也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他和贺鸿雪的相识从一开始就不那么愉快。
说来这大半的责任应该归于秦旷,他随师父来羽云台做客,见贺鸿雪身着男装,又梳着男子发髻,腰间缠绕软剑,便以为她也是剑修,作揖便要讨教一二。
实在是年幼时贺鸿雪她师父——一个粗糙惯了的男子实在不知道怎么养女孩子,只能照着自己的样子给她收拾,久而久之,贺鸿雪便染上了这“不修边幅”的毛病,即使后来被实在看不下去的女师叔抓了去梳妆打扮,也是浑身的不自在,没两天又变回了她师父那套风格,引得她师父哈哈大笑。
秦旷不知其中原委,只想与同阶剑修切磋一二。贺鸿雪本想道明自己并非剑修,却被师父拉到耳边轻声嘱咐,剑修一道在修仙中极为独特,因剑心难修,往往剑心大成之后可由越阶杀敌的可能,师父让贺鸿雪且去试试他剑心。
话是这么说,到了实战,那就试探成了别的心了。
打坐冥想间,飞舟已降落在羽云台的停机坪上,贺鸿雪没想到自己突然想起三十多年前的往事,大概是看到这两个孩子便想起了自己的过往。时光匆匆白驹过隙,他们所有人都不再是当初的样子,师兄整日沉稳持重,自己虽然在师兄的纵容下可以潇洒肆意一些,但行事莫不是顾着羽云台的颜面和利益,一众师兄弟姐妹也都为了羽云台……
“大姐姐,我们到了吗?”小苗的声音把她从陈年往事中拉了回来,她是把两个孩子带回了羽云台,但是又该怎么处理呢,算了算了,这么困难的事情,找掌门师兄总没错。她给天舟的燃料仓里填了两块灵石,装备往江鹤秋所在的观星阁飞,刚起飞没一会便又撞上了一道透明屏障,飞舟里的三个人人仰马翻。
她怎么就忘了这会儿羽云台应该已经在护山大阵的庇护之下了,真是飞行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护山大阵启动之时,羽云台内非必要不启动飞舟等御空法器,各单位之间用专人看守的传送阵法联系。
话说那年秦旷可不客气,抽出“残阳”,等贺鸿雪小心翼翼把溪云抖直了,二人对行了礼,便开始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切磋”,至今未曾结束。
那年的秦旷虽也是金丹期,但实战经验尚不足,未有如今的通身浑然剑气,全凭着扎实凶猛的剑招对敌,足间点地就刺了过来。贺鸿雪早有准备,软剑溪云挥舞间扭成圆圈,中间填充羽云台正统道法“壁令·分断”,一面坚不可摧的术法之盾就挡住了秦旷的剑气。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你不是男剑修?”
“我又没说我是,是你非要切磋的。”说话间贺鸿雪已经收了防御之法,身法改换间以飘然而至秦旷身后,“娄令·九江!”溪云挥舞间又是一道术法运起,周围的杂草树叶石块全部往秦旷身上飞去。
秦旷见状身体旋动,以残阳转动产生剑气护照自弹开袭来之物。贺鸿雪没给他喘息的机会,一击杀招直取秦旷面门,“角令·斗杀”附于溪云之上,无形中阔其锋刃,秦旷几乎是本能地贴着那不可见的锋刃躲了过去,刚要调整身形准备反击,只听那女声又轻声念道“昴令·万钧”。
秦旷顿时感觉身体有千斤重,噗通一下砸在地上,地面都起了裂纹,他想要提剑反抗,却被师父叫了停:“切磋而已,二人都收手吧。”
这一仗秦旷可以说是惨败,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以为羽云台的道法就是贺鸿雪这般滔滔不绝的用法,一个咒令接着下一个咒令,让人应对弗及。
直到后来他观其他羽云台弟子作战的模样,才知羽云台的术法可没法人人都如贺鸿雪那样收放自如源源不断,需得掐诀念咒然后灵力运作方可使出,而这一切在贺鸿雪用来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如吃饭喝水般简单,或者说,和他领悟剑意一样简单。
他们是相似的人,都是世人所谓的天才。这点小小的相似让他对贺鸿雪有了一丝他自己也不知的狎昵在心里,也成了后来两人间的糊涂事的开端。
贺鸿雪一手拉着一个孩子走在山门的长长的山道上,给他们讲羽云台的历史变迁,兴衰荣辱。羽云台正门的青石阶共六千五百六十一级,台阶对于他俩而言有些高,贺鸿雪就带着两个孩子一步一个台阶往上走,就像当年师父牵着她的小手一步一步地走,从天黑走到天亮,又从天亮走到天黑,终于摸到了羽云台的正殿广场。
用自己的双足走过这条天梯,才能算羽云台的弟子。
作为羽云台的弟子,要在这条天梯上听训,正心,要有草上之风,要记得脚下是羽云台的土地,要在天梯上俯视周围,要知自己为何修仙,要知寒来暑往夏虫冬雪,要看云卷云舒,要坐望星河漫天。
“师父,这么多东西,怎么看得完啊?”小小的贺鸿雪坐在石阶上休息,手里捧着师父给的干粮,“我只有这一双眼,这一双手,一双足,怎么阅天下山川,踏破万里路呢?”师父摸着她笑笑,却没有给她答案。
“这个答案,便是你的道心,便是你今后百年修道需要自己去寻求的道心。”
如今她再度亲自踏上这条青石天梯,她想再次寻回黯然的道心,她很聪明,什么事情都一学就会,也正因为聪明,她很少琢磨什么事情。观梦岩蹲着那十年她悟了些什么,又似乎没有,只想出了“保险”这么一个门道,既能生财有利于羽云台,又能保全众生,本是互惠互利的事情,推行起来却那么多险阻。
她至今未弄清为何天雷会降下锁住她的神魂,如今她想明白了,她在红水阵里想明白了,她在少年死在她怀里的时候想明白了,正是这上天要她正明道心,她贺鸿雪靠天赋跳过的那些修行之苦必须一一报偿,她才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小苗和岑言跟在她身后,手里捧着贺鸿雪给他们的发糕,那是来羽云台的半路上买给他俩的。秦旷和展宝容早已被她打发从传送阵去到客人该去的接待处,她贺鸿雪今天要带自己和两个孩子,走过这条羽云台的道心之梯。
石梯每过几百阶便有一小|平台,有弟子拿着扫帚打扫落叶灰尘,见了贺鸿雪连忙行礼,贺鸿雪带着两个孩子还礼,弟子便知这两孩子是要入羽云台的师弟师妹,每个人都对他们微笑。
“贺姐姐,他们为什么都对我笑呢?”小苗喘着气问道。
“傻孩子,你不能喊我姐姐了,先叫我一声师叔吧,我们上去了再为你安排去处。”
至于岑言,贺鸿雪拉着二人坐下,时值午夜,月朗星稀,月光下的贺鸿雪面容姣好却晦暗不明,一双聪慧的眼睛里有些犹豫,又有些悔恨,但更多的是愈发坚定的眼神:“岑言,你可愿拜入我羽云台疏星阁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