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抓到一只行凶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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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月有一份工作, 早出晚归。自她在电梯内死亡,试出一条规则帮助同伴后,仿佛得到祂一点怜悯, 不像老王也不像宋明般没有记忆。但说不清好与坏,她的记忆一半虚假一半真实。跟现实不同,在记忆中,这个世界妈妈早已死去。她得到一笔遗产, 然后顺着心中那点朦胧的意识, 买下幸福小区A栋301室。坐吃山空不符合她的理念,理所当然,她找了一份工作。她是一名服装设计师。公司离小区有一定距离, 中午不回来, 晚上六点下班, 但同事很热情很团结,喜欢团建,晚上聚餐是常有的事。张月拒绝过一两次, 大多时候不会拒绝,毕竟要搞好同事间的关系。她吃不出美食的味道。吃得痛苦,还要假装愉快。同事问餐后体验, 她只能微笑点头, 赞扬十分好。同事便说下次还来。离开同事的视线,张月脸上的微笑消失了。疲惫。每一次聚餐都很疲惫, 来自于精神上的鞭笞。她不擅长说谎的, 有一次, 她的难言之隐被人发觉, 同事问这家餐厅是否不合胃口, 她担心说谎再被拆穿, 只能说是。同事便说:“你呀,不喜欢的事就要学会拒绝。明明不合胃口——张月,你是不是不喜欢跟我们出来聚餐?”所有人看着张月。张月撑起笑容,要伪装得天衣无缝,所幸这次很成功,她说不是。张月走上夜班公交车,抬手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空位有许多,她注意到上车后,有三人纷纷紧张看过来,目光定在她脚下。随后露出惊恐不敢相信的目光。我脚下有什么?她低头,没发现不对劲,抬头对几个人礼貌笑了笑。三名玩家神情更加紧张,直接埋下头,选择避开张月的微笑。张月的笑容凝滞在脸上,她有些怀疑,自身是否真的不适合交际?玩家们聚拢在前车,像报团取暖的猫。后面分布零散的乘客,一位面相像猫的老太太,一位红衣女人,一对母子,母亲低着头看不清面容,男孩则抱着一个皮球,他朝张月笑了笑,露出豁牙,那是一个漆黑的洞。张月下意识微笑。不是我的问题吧?小孩子都没有怕我呀!张月摸摸脸,经过玩家们,她感到他们身躯很紧绷,暗自用余光观察着她。在她走过去时,他们松一口气。奇怪。张月坐在红衣女人身边,望了一眼窗,窗外的灯光五颜六色,这座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她收回目光,自然瞥到红衣女人的脸,她脸色木然,苍白没有血色。她正直直望着前方,目光的终点似乎是那三位奇怪的人。车开始驱动,窗外的景象快速掠过。张月把包包放在腿上,她没有太多的好奇心,距离幸福小区有六站,她闭上眼休息,肚子里发出一道声音。饿了,她才刚吃完晚餐。她总是饿的,她知道,她一定得病了。但她有点
排斥去医院。公交车内很安静,没有人发出声音,连司机也沉默。大概过于安静,不适应,所以身边的红衣女人掏出了手机,音量放得很低,张月仍然捕捉到声音,睁开眼,发现女人在看直播。主播是一位年少的女孩,她有着一头漆黑柔顺的长发和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可是这双眼睛睁得太大了,已达到极致,眼球突出,几乎要掉下来了。她的大眼睛看着屏幕,张月感到,她在看她。她眼里充斥着恐惧。突然,她猛然撞向屏幕,一张脸紧紧贴着,被挤压,被挤压,被挤压……她的眼球在震颤,漆黑的发丝像水中的水草,张牙舞爪,作出死亡前最后的挣扎。她的嘴一张一合,像岸边的鱼,要窒息了。她无声呐喊着什么。她在说什么?张月瞪着那张被挤压得不成型的嘴,殷红的唇肉翻过去,露出粉红的牙龈和洁白的牙齿。她在说什么?——好的,我们见面。张月一愣,随后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她看到女孩的肩,看到女孩的腰,看到女孩高高翘起的脚,那是一双亮晶晶的凉鞋,最后什么都看不到了……直播间里,只剩下红色的背景布,和一台呼呼转的风扇。女孩整个人都钻进了屏幕里。“嗬——”张月发出了抽气声。前面听到声音的玩家立马缩起肩膀,他们心里好奇后面发生了什么,但他们不敢回头。他们害怕恐惧的事情发生,心里不断默念:车快点开,快点到站!张月惊魂未定,红衣女人像是什么都没看到,神情十分安然。张月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捂着胸膛,小声说:“刚刚是特效吗?”红衣女人回过头,没有说话,眼里有着淡淡的疑惑。她脸很白,眉毛却很黑,嘴唇也很红,她身上的色彩是极致的差异,带出一股淡淡的非人感。张月说:“那名女孩……”红衣女人还是没有说话,她收起了手机,转过头继续盯着前方。她头发又长又多,遮住了脸,张月只能看到她挺翘的鼻尖。张月本就是害羞内敛的性格,两次说话都没得到对方回应,于是落败了,尴尬得低下头,假装自己在睡觉。想起那名女孩时,她在心里告诉自己,那一定是直播效果,对的!下一站到了。一名玩家颤巍巍地起身,与此同时,猫脸老太太也起身了。玩家吓得脸色惨白,求助地望着身后的同伴。同伴劝告说:“快下吧,这就是你的终点站。”不下车就没命。玩家闭了闭眼,做好心里建设。他避开后面的门,选择从前门下去。他走路哆哆嗦嗦,比走后门的老太太还要不稳。门关上。车继续沉默地走。还剩两名玩家,他们坐在前排,互相握着手汲取对方身上的力量。其中一人悄悄往后车看了一眼,在同伴耳边说:“还有四只鬼,怎么办?”另一人也偷偷看一眼,母子鬼肯定是会一起下车的,在张月上车前,他
们还在心底祈祷,千万别跟母子鬼一起下车。现在又来一只鬼,好了,肯定是两两平分。他眼神闪过愤恨,凭什么那人只有老太太鬼跟着?下一站,是医院。母子鬼站起来了,母亲仍旧垂着头,谁也看不清她的面容,男童抱着彩色小皮球,在一名玩家绝望站起来后,他朝玩家一笑。车门关闭,继续行驶。车内还剩一个活人,恐惧的气息在车内慢慢膨胀,他受不了,抱着头无声哭泣。连哭泣都软弱得不能放声大哭。车慢慢停下,下一站到了。玩家抱着头,没有反应。红衣女人站起来,张月闭着眼昏昏欲睡,突然感到一只冰冷的手放在她肩上,她打了一个哆嗦,睁开眼,红衣女人面无表情看着她。她意识到什么,连忙起身避让,嘴里说:“抱歉抱歉。”红衣女人走到车门口,玩家才有动静,迈出沉重的步伐从前门出去。他安慰自己,太好了,只有一只鬼!车继续开。车内只剩一名乘客。张月睡不着了,语音正播报下一站,她掏出手机看小说,没看多久就感到眼昏昏的。在摇晃的公交车上实在不方便看小说,对眼睛不好。她想了想,心里记挂那名女孩,她翻出直播软件,这是国内最大的直播平台。她试图找到那个直播间,可是无济于事,如何也找不到。她放弃了。渐渐的,到达幸福小区。张月临走前,忽然转头一看,前车的后视镜上是一双纸人的眼睛。注意到乘客在看他,纸人司机弯了弯线条眼。轰隆!脑子炸开了花。张月叫了一声“鬼啊”,几乎连滚带爬,她猛地摔倒在马路上,一辆车疾驰而过,直接穿过了她。纸做的公交车缓缓离开。张月楞楞地,许久,她抬起手,微微透明的手,像水晶,直接透过肌肤看到对面的树木。她脑袋里瞬间只剩下一道声音:——我是鬼吗?我死了吗?我什么时候死的?汽车不断鸣笛,张月慢慢爬起来,捡起包,躲在公交站牌下。包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了。她恍惚拿出手机,一个眼熟的直播间出现了,红色的背景布,风扇呼呼地转。弹幕在不断滚动:“谁那么厉害,竟然突破了直播间?”“是谁弄死了主播?”“我还想跟她聊聊天的,那么漂亮的女孩子,真可惜。”“可惜什么,迟早是同类。”“嗨呀,只剩下三号直播间有人在了。”死了死了都死了。张月失魂落魄地穿过马路,那一个猛摔和惊吓,让她的身体有四分五裂的趋势。脑袋快要掉下来了。小区门口蹲着一个人,正是等候许久的新玩家明盛。见她歪歪扭扭地走过来,明盛连忙站起身,呼唤:“阿月……”张月歪着脑袋看他。少年有一张英俊的脸,剃着圆寸,正微笑看着她。这是明盛久违的笑容。许久没有笑容的他,嘴角的弧度显得怪异不自然。张月困惑看着他,有一点眼熟,似曾相
识,记不起来,谁呀?她敲了敲脑门,头掉下来了。咕噜咕噜,头滚到明盛脚边。明盛沉默片刻,蹲下身,双手轻轻捧起张月的脑袋。脑袋张口说话:“你是谁?”“故人。”******“可否见面”“可否见面”“可否见面”“可否见面”“可否见面”“可否见面”“可否见面”……宋君眼神呆滞,不断念着这句话。“好的,我们见面。”她说着撞向屏幕。******“砰!”一具尸体被吐出来,落在键盘上,然后翻滚下来,落在老王腿上。老王惊叫一声,猛地往后一跳,撞到身后的玻璃柜,噼里啪啦的东西往下掉,砸中翻滚在地上的软趴趴的尸体。卫生间的同事急急忙赶出来,看见柜台狭窄的道上,一只血淋淋的手伸了出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老王看着地上扭曲的尸体,宋君全身的骨头几乎折了。他蹲下身,双手想碰不敢碰,停在尸体上方。“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见你……只是想见你一面……”他只是在内心祈祷:如果她能过来和我见面就好了。他的期望仿佛得到不存在的神的回应。他朦胧中意识到,只要迷惑她,只要她主动钻进来,他们就能见面了。“我不是故意的……”“啊——!!!”僵硬许久的店员同事终于迸发出一身尖叫。老王身体一抖,眼睛充血似的红,他祈求道:“你不要叫好不好?不要叫不要叫!”同事仍在尖叫,手指颤抖地指着尸体。“她还会活过来的,你不要叫。她会跟我一样变成鬼,你不要叫了!”同事已经不会思考,只会尖叫。“不要叫了——!!!”老王浑身颤抖,他的眼球开始发黑,他的脸开始发黑,他的身体开始发黑,体表不断剥落焦黑的皮肤碎片……“……”同事发不出声音了。老王焦黑的手捏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冰冷地说:“你为什么要叫?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你为什么要叫?你要把别人吸引过吗?你要让警察抓我吗?你该死,你为什么要叫?我好不容易才平静的生活,你为什么要打破它!!!”同事瞪圆了眼睛,他伸着手,救——命——店外,正要进来买便当的男大学生转身就跑,我艹艹艹又见鬼!!!他跑了好远,喘着气,哆哆嗦嗦掏出手机,喃喃道:“报警报警杀人了杀人了……”刚解锁,耳边骤然响起一道阴森的声音:“是你要报警吗?”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面色苍白而凝重。网名“世界第一帅哥”的男大学生瞪着男人半透明的双腿,他眼白一翻,倒了下来。我他妈又又又见鬼啦!!!……刚入警局的小警察连续加班一月,总算有一天假期,不,这不算假期,应该说这天是他们去墓园看望上司的日子。他的上司在上周因公殉职了。从墓园回家,他疲惫地躺在
沙发上。上司的死亡原因没有公开,究竟为什么,上司并不是缉毒警察,为什么不能公开?他想不清,他心里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上司的音容笑貌印在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他想到上司的妻子,再过一个月就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如今已阴阳两隔。就在这时,他接到一个电话。无论是肉身还是精神,太过疲倦,他没有看来电人,直接将手机放在耳边。“正义……”哦,是上司的声音啊。“正义,我抓到一只行凶的鬼,你过来交接一下。”哦,死去的上司居然抓到一只行凶的鬼——什么玩意——名叫正义的小警察霍然起立。“正义……”他开始感到腿在抖。“为什么不说话?!!”正义被上司训斥出来的条件反射,在这一刻得到充分体现。青年两腿并拢,脊背挺直,大声道:“好的,没问题,立刻去!”上司报了一串地址,“我已经打电话叫救护车,也叫了局里的人过来,你也一起,这里有一个死者和一个伤者……”电话被挂断了。正义呆滞在原地,忽然,他掐了一下自己的脸,有痛觉。我是在做一个有痛觉的梦嘛?就算是在梦里,他也不想被上司训斥啊!正义小警察迅速奔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