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保持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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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朔出生在一个很割据的家庭。他的爸爸十分迷信, 算命人说他妈妈克财运, 他前几次创业失败,动过好几次离婚的念头,妈妈为此十分痛恨。妈妈秘密告诉他,爸爸在外还有一个儿子, 她让欧阳朔讨爸爸欢心。他与爸爸的话题少得可伶, 他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和他交流情感,听说他那小儿子学习成绩非常好, 而欧阳朔,不及格才是常事。他只能走旁门走道, 一边附和爸爸的风水之说, 一边内心感到厌恶排斥。我从不信这些玩意。他想。“哒哒哒。”他的左耳听到高跟鞋走在楼梯上的声音。“哒哒哒。”他的右耳听到高跟鞋走在楼梯上的声音。他看遍四周, 没有一双高跟鞋出现在视野里。进寝室的男生陆陆续续从欧阳朔身边经过。他停在原地, 一直在寻找高跟鞋声音的来源。现在, 他前后左右都没有人了。高跟鞋的声音也停下了。我从不信这些玩意。他继续想。欧阳朔继续向前走。高跟鞋的声音也出现了。它跟着他。他走得越快,它便走得越快。最后,欧阳朔跑起来,用力跑起来, 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赫赫的喘气声和咚咚的心跳声。他一口气跑上五楼,停在501寝室门口。他弯着腰, 不断大喘气。高跟鞋的声音忽然又出现了。在走廊上,不紧不慢走过来。他几乎能想象到, 这是一位窈窕的女生, 她正向他走过来。欧阳朔看向走廊。静悄悄, 空荡荡, 连一丝风也没有, 走廊头顶挂的两排衣服纹丝不动, 在空中悬挂着。如果是被吓得疑神疑鬼的人,早就幻觉那是一排排挂在头顶的人。但我说过,我从不信这些玩意。都是幻听。欧阳朔收回目光,用力打开窗户,爬了进去。“哒哒哒。”它正跟着他。跟着他进入寝室。欧阳朔打开水龙头,水龙头卡了,嘴里咳嗽几声才吐出水来。那水是鲜红色的,颜色像血,浓稠度也像血,甚至鼻子嗅到的腥甜气息也像血。这些粘稠的鲜血将白色的瓷砖染红了。整幅画面鲜艳得仿佛要燃烧起来了。他曾见过这般大量的鲜血。在得知爸爸外面还有一个私生子的时候,妈妈闹过自杀,她不想死,只是想逼爸爸做一个了断,但他接到电话后说自己工作很忙,没空陪她闹。她很气,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假戏真做,在浴缸里放满水,自己浸泡在里面,然后用水果刀割了腕。那时欧阳朔刚上小学,那副鲜红的画面永久印在他脑海里。从此,他格外讨厌红色,还曾一气之下烧掉花园里的红玫瑰。因为有这样深刻的记忆,所以,幻觉水龙头出血,这一点也不奇怪。是的,一点也不奇怪。不过是记忆中的画面描补到现实而已。不能退缩,他一点都不怕。表示出害怕才会让暗处的玩意笑话,自己越退缩,别人的气焰
就会越嚣张。欧阳朔看过一本恐怖小说,鬼怪害人都是使用幻觉杀人。不对,现实根本没鬼。唉,不管怎么样。他打开水龙头最初的目的就是想洗一把脸。他面无表情,胸膛不断起伏,他瞪着流出来的血水。随后他双手接起一捧血水,低下头,他看到自己的脸,它在水面中微微扭曲,它正看着欧阳朔,眼中多了一些陌生气息。血腥味越来越浓。他的脸与水中的脸越来越近。他闭上眼,水扑在脸上。冰冷、粘稠、腥臭……血水仿佛堵住他的鼻孔,他在即将窒息时,张开嘴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他看见墙上挂着的毛巾全都是红色的。哦,后知后觉,他发现睫毛上挂着一颗一颗的血珠子。耳边不知何时没有了烦人的高跟鞋声音。我战胜了它。欧阳朔微笑着一步步走出去,寝室里进来两个人,他们从窗户跳进来。他们看到了欧阳朔,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你、你脸上出了好多血。”白瑞雪说。“这不是血,这是洗脸水。”欧阳朔郑重地纠正道。白瑞雪吃惊地看向孟忍。欧阳朔认为这个男孩缺少一点主见,遇见不确定的事,他从来不会主动去寻找答案,而是依赖他人,孟忍往往只是随口一说,有时候,连他都觉得这像敷衍,白瑞雪却以为这就是正确的答案,从不去质疑。孟忍正在看欧阳朔。他的嘴角翘着,像一只偷腥的猫。他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笑意。欧阳朔讨厌他的笑。故作神秘,十分装逼。自从怀疑他后,欧阳朔把能想到的负面意义的词都用在他身上。什么口蜜腹剑、两面三刀、心怀不轨、阳奉阴违……“血液的成分几乎是水,用来洗脸也不错,叫做洗脸水更不会错了。”他又在胡乱解答,说着不正常的答案,白瑞雪点点头,雪白的脸上是显眼的恍然大悟。说实话,欧阳朔常常觉得白瑞雪有点笨。反应还很迟钝。他甚至怀疑,白瑞雪是不是在娘胎中了毒,这样的人在他爸爸那里,是会被踢出继承人备选的。血从欧阳朔下巴上滴落。他每眨一次眼,血珠颤颤巍巍从眼睫下落,滑到脸颊上像哭出了血泪。白瑞雪看着他,像看到崩溃边缘的哥哥。白丰年那次看作正常其实不正常的状态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他已经学会分辨正常人与不正常人。孟忍是不正常人,与他相反的人是正常人,同理,与他想法一样就不正常了。孟忍赞同了欧阳朔脸上是洗脸水的说法,所以他立马认定,欧阳朔不太正常了。“你没事吧?需要帮助吗?”欧阳朔的眼中露出一点疑惑。他洗脸时,不断用手摩擦脸颊,整张脸呈现出狰狞的红面状态。但他的眼睛黑白分明,他的情绪透明化得像刚出世的婴孩。“我很好啊。”他展开两只双手,掌心也是血淋淋的,他自己也看到了。他低着头,眼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为什么幻觉还没有消失?他两只掌心互相摩擦,血液的粘稠感在掌心上滑来滑去。白瑞雪再次发问:“你真的,不需要帮助吗?”欧阳朔抬起头,迟疑着摇头。“好吧。那你应该先清洗一下自己,他们差不多要回来午休了。你会吓坏他们的。”白瑞雪轻声道。“可是……水龙头坏了。”欧阳朔有点茫然,他额上的头发也是湿的,在滴血。白瑞雪走进去看,水池里一片猩红,像杀人现场。他回头看,欧阳朔站在门口,两只手无处安放,举着悬在空中。孟忍问他:“你用血洗脸时,心里是怎么想的?”欧阳朔看看他,“我不跟你说话。”“啊,为什么?”“一切都是你在搞鬼,白裙子是你弄出来的对不对?”他问出的话连自己都不信,声音是虚的,带着不确定。孟忍没有生气,翘着嘴问:“那我太厉害了。那些血水也是我弄出来的吗?”欧阳朔眨眨眼,闭上嘴不说话了。白瑞雪打开水龙头,它流出了清澈的水。水流不断冲刷着池壁上的血痕,经过稀释的血水咕噜噜地落进右下方的脏水池里。再经过出水孔,慢慢的,红色的痕迹消失了。白瑞雪对欧阳朔招招手,柔声说:“快点来洗呀?”欧阳朔此刻有点乖,他走过去,先伸手在水龙头下清洗。白瑞雪提醒他用一些清洁剂会洗得更干净,而且会留下淡淡的香味。欧阳朔清洗完后,他的那些不正常仿佛也被水冲掉了。他上半身湿漉漉,双手撑在池壁边缘,呼吸忽然就紧促起来,今天早上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就像电影满镜头,一帧一帧的,在他眼前慢放——那条洁白的裙子、林子聪说过的每一句话、厕所里的女性长发和塑胶娃娃头、桌肚里的东西(现在回想,那触感分明是一只手)还有耳边的高跟鞋声音……“不是幻觉,对吗?”他抬起头,清亮的水珠不断从额发上滴落。“是的。”白瑞雪回答他:“我看到了,孟忍也看到了,所以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幻觉。”“那条白裙子……”“是鬼。”欧阳朔的声音忽然变得艰涩,“今天早上,我用力踩了那条裙子。”白瑞雪说:“怪不得她忽然恐吓你。换作我,我也会生气的。”“真有鬼啊?”“有的。”欧阳朔忽然将目光对准孟忍,“为什么不缠着你,只纠缠我?”孟忍双臂抱肩,随意道:“可能你比较好欺负,鬼也会看人下菜。”“林子聪说是因为我中断了招鬼仪式……”“好吧,那就是因为你中断了招鬼仪式。”“……”他总觉得,孟忍嘴里没一句实话。***孟忍非常失落,这只鬼柔软无害,像她的本体一样。她始终没有伤害欧阳朔的意思,只是想离开。这天晚上,晚自习下课后,孟忍、白瑞雪、欧阳朔、林子聪都留在教室里。他们准备玩起笔仙游戏。不仅因为要送走笔仙,而且欧阳朔
还残留一点固执,他的固执就像一个不透明保护罩。他一定要亲眼见到笔仙,才相信世上真的有鬼。“最主要的是,我要向她道歉。”欧阳朔说:“如果她真的存在,我真的踩了她一脚,我要向她道歉。”白裙子静静躺在旁边桌子上。很快,它的袖子抬起来,温柔地摸了摸欧阳朔额头。欧阳朔目光恍惚。忍不住在心里勾画她生前的模样。袖子很快静止不动。欧阳朔盯着白裙子。林子聪说:“可能在她心里,你们已经两清了。”白瑞雪说:“我认为你还需要向另外一个人道歉。”欧阳朔定下心神,道:“我知道,我还需要向郑富道歉。如果他真能看到鬼,一定承受了许多压力。而我正在逼迫他。”这一次,欧阳朔老实送走了笔仙。走完流程,他回头一看,放在桌上的白裙已经不见了。“这样就好了吗?我不需要替她找出死亡真相,或者寻回她的尸首吗?”孟忍哼了哼,“她没有寻求帮助,说明不需要。或许她根本不是学校的鬼,不需要你一个学生的帮助;或许她早就解决了仇人。”“不过,”白瑞雪忧虑地说:“她一定没有找回自己的头、手和脚,她的鬼体始终不完整。”欧阳朔惊诧地问:“你怎么知道,你也能看见她?”白瑞雪点点头。林子聪不说话,但他一直观察着他们。事后,欧阳朔问林子聪,“你为什么肯定那就是鬼。一般人怎么不会想到那方面去吧。”林子聪推推眼镜,依旧用冷静的语气说:“你听过南桥大学的“四角游戏”惨案吗?它曾经上过新闻,后来网上没有它的痕迹,知情者都闭口不言。”“我好像是听说过,有一点印象。”“其中的幸存者是我堂姐,她现在精神不好。给你一个忠告,保持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