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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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儿
一时得不到秦家的住址信息,林晚也没旁的法子。就是告也没地方告去,姓秦的是学校教工,就是到学校打听,现在学校放假。跟警察说姓秦的不让探望孩子,这事儿得闺女出面。估计不等这事儿折腾下来,秦特就自己找来了。
叹口气,明儿就腊月二十六,林晚照一边儿担心,一边准备过年的事。
大年三十,早点摊子的老板也都回家过年了。
林晚照先在电饭锅里放上米煮粥,洗个西葫芦在擦子上擦丝,甩上小半勺盐,拌匀杀一杀里头的水分。
趁这功夫,林晚照切一盘子红肠,抄一盘子芹菜花生米的凉菜。那边儿西葫芦丝杀好,拌上面粉、盐、打上鸡蛋,加点水,拌面糊。待油锅烧热,直接面糊下锅,摊开摊平,两面煎的焦黄,就煎好了。北方叫咸食。
刘爱国在茶几上拿着擀面杖碾烧纸,烧纸是厚厚一摞,用模子凿出的外圆内方的铜钱,得凿透。这一凿吧,烧纸就粘一起了,所以得用擀面杖碾开。
还有在商店买来的冥府银行的银票、金银元宝,满满装一篮子。中午给祖宗上坟烧纸去。
林晚照端出早饭,刘爱国说,“今儿事情多,随便对付口就行。”
“不就是烧纸、包饺子的事么。急什么。”要搁上辈子,林晚照也就对付了。这重活一回不知怎地,倒更愿意慢悠悠的过。
的确,急什么。
昨晚上就把肉馅儿拿出来解冻了,早上和的面,吃过早饭再剁白菜包饺子,时间够够的。不用跟打仗似的,兵荒马乱。
刘爱国吸溜吸溜的喝着小米粥,三两口半个咸食下肚,就着红肠、素凉菜,忙慌慌的心也安定下来。
“咱们小时候,过年可是大事。现在不一样了,我看也没人拿这年当回事了。”
“以前是穷,过年能吃顿好的,可不都盼着过年么。现在什么条件。过年吃的跟平常吃的也没什么两样。”
“倒也是。”
“大院儿里炉子熄了吧?”
“没。住301的闺女没回家过年。”
“那个小李啊,她不是在咱们村口那院儿的服装厂做衣服的么,怎么没回家?服装厂也放假了啊。”
“在看书。听老张说那闺女晚上都在念书,说是要考什么东西来着。”
“唉哟,可真上进。”
说着话吃了早饭,刘爱国换好旧袄,把碾好的烧纸与银票、金银元宝一起放篮子里,又从隔间的水果纸箱里拿了两个香蕉,四个小桔子,找个塑料袋装出来,也一并放篮子,这是供香。
把这些收拾好,刘爱国到厨房跟林晚照说一声,“我去各院儿把对联贴起来。”
“嗯。去吧。服装厂蔡老板不还送咱好几对大灯笼么,各院儿都挂一对,也喜庆。”
“成!”
刘爱国去忙他的事,林晚照开始剁白菜,今年多包几样馅儿。以前不知道怎地那样死脑筋,只知道吃白菜馅儿。菜店里什么鲜菜都有,茴香、韭菜,包饺子都好吃。
林晚照每样都买了点。
不过,韭菜饺子不能久放,当天吃当天包。
大年初一得吃白菜,百财,吉祥。
她咚咚咚的剁着白菜,神思一时飘远,又想到秦特,不知那孩子怎么样了?今晚会不会找来?她即盼着那孩子来,这样就能好好待那孩子。又心疼那孩子吃的那些苦,心里矛盾极了。
先回来的是老二,老二离的近些,没空手回来,手里拎的东西林晚照险没笑出来,拎了一盒子草莓。
这他娘的算什么礼啊!
大过年的,给你爸你妈送一盒草莓,我俩怎么人,一人半盒子。
林晚照瞟一眼,“这得有二斤吧。”
“不止,三斤。”老二把草莓放下,身上是锃亮的皮夹克,“我想,给妈你买点什么呢?衣服鞋袜的妈您都买了。吃的吧,现在什么都不缺。冬天干,给妈你买点水果,润喉。”
三个儿子,数老二抠儿,又抠儿又滑。这不,自己就打开了,递给妈一个,自己咬一个,“妈你尝尝,特甜。这草莓可贵了,二十块一斤。”
林晚照不稀罕吃他这虚报账的草莓,嘲笑道,“那你可买贵了,咱们村儿水果店,十块一斤,比这还大还好。”
“这哪儿能一样呢。村儿里东西肯定便宜。”见妈不吃,他自己塞嘴里了。
“以后别买了,我这儿什么都有。”
“那哪儿行啊,回来一趟,儿子能不孝敬您。”屋里暖气烧的热,老二脱了夹克,摘了腕表,挽起袖子,到厨房洗过手,“妈您歇着,我来包。”
虽然抠儿,老二最勤快。属于我抠儿,我干活的类型。
林晚照正好也累了,就让他包。林晚照自己沏了杯茶水,歇歇。
老二眼睛尖,看饮水机一眼,“咱家这饮水机不赖。”
“还行吧。”
他又瞧见桌上腊八醋旁边儿的半瓶五粮液,瞪大一双被肉挤小的眼睛,“妈,这是谁买的五粮液啊?这可是好酒。”
“我买的。”
老二俩眼瞪圆,“妈你还知道五粮液?”
“这话说的。我连五粮液都不知道?原本想买茅台的,村儿里没的买,就买的五粮液。”这五粮液刘爱国是一门心思想着儿子们回来再喝,林晚照才不管这个,有时做了好菜,她就喝两口。
“怪不得我爸打电话说妈您大变样,妈您是不一样了。”
“那是,以前傻,现在不傻了。”
老大老三市里堵车,将中午才到。林晚照下锅煮饺子,听着外头一个给爸试新买的棉鞋,一个给爸试新买的棉衣。刘爱国呵呵呵呵呵呵的笑声不停传到厨房,林晚照猜这老东西这会儿都乐傻了。
饺子煮出来,爷儿四个先吃,吃完到刘爱军家打齐,一起去坟上烧纸。
林晚照去厨房煮第二锅,待这爷儿四个吃好,走前都跟林晚照说一声。林晚照对三个儿子看一眼不看一眼的,跟刘爱国说,“别穿这破袄了,不给你买新的么,穿新的去。”
“坟上到处是土,穿新的干什么。”
“怕祖宗看你这破衣烂衫的担心。”林晚照瞧见沙发上放着的男式半长棉衣,鼓鼓囊囊的,拿起来剪了吊牌让刘爱国换上,又往屋里去给他拿围巾,今天太阳不错,就是风大。
老三说,“这围巾不赖,妈,你给我爸买的吧。”
“不我给他买,还天上掉下来的。”围巾围两圈打个结,林晚照拍拍这衣裳,跟老三说,“以后就买正经棉衣。”
“妈,这是羽绒服,比棉衣可好。”
“里头都是鸡毛,能叫羽绒服?鹅毛鸭毛才叫羽绒服!”
就这衣裳,有一回洗衣机给洗坏了,飞了满洗衣机的鸡毛,闹的洗衣机也给洗坏了,修都修不好。林晚照一辈子都忘不了这鸡毛衣裳。
老大眼睛弯起来,老二直接笑出声,林晚照瞥他俩,“你俩也别笑。那两双老头儿乐的棉鞋,撑死三十块钱。那一盒子破草莓,也差不多。老三这两件棉衣得一百。”一拍刘爱国的鸡毛衣裳,“去吧。”
在老二“妈,我那草莓六十”的辩解声中,爷儿四个提着烧纸供享出门去给祖宗烧纸去了。
林晚照回头把厨房新煮的那锅饺子捞出来,心里比较着四个孩子的年礼,还就是闺女的实诚。
哎,想到闺女那句话,“爸给我五十万,可给你们是一百万,爸妈的房,我半套没得。”
的确,要是相较儿子,给闺女的是不多。
她跟林爱国都是老思想,儿子养老,所以,家里的产业也是给儿子的多。要搁林晚照的老思想,医药费的确不该闺女出的,大家大业儿子擎受了,凭什么让闺女养老?她要是指着闺女养老,家业按理就得正经有闺女的一份儿。
现在想想,闺女那话尖刻,其实没错。
她自始至终就没打算让闺女养老,就是那话,让人听了心酸。
五十万搁二三十年后也是一笔钱,更别提搁现在,这不是小数目,现在他们县城电力局的楼房才七八万一套。A市二环买不起,大哥那里地段儿不错的三环能买套不小的电梯房,再偏一点的地方两套也能买。
家业是没给闺女,可她也给了钱。可给了钱,怎么就落这么个下场呢。
儿子更别提,你多了,我少了。
所以,医药费也得争一争,你多出,我少出。
说到底啊,是她傻,早早把家业散了,手里没个倚仗,全指望旁人的良心过日子。当时也觉着孩子们个个孝顺,觉着能指望得上,哪里知道儿女们心里有这许多的不平呢?
林晚照提振一下精神,还是得自己顾着自己啊。
这回一分钱不分,也省得他们不平了。
拿定主意,林晚照就着饺子汤,醮着腊八醋,大口吃起饺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