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凤的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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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绣绣居然绣了一个正在吹唢呐的人。
这个人正在吹奏的曲子，即便看绣品的人听不到，猜也该猜到他是在吹奏《百鸟朝凤》了。
《百鸟朝凤》是非常喜庆的一首曲子，如果绣品是传统意义上那幅《百鸟朝凤》的话，确实非常点题。
可现在这幅绣品上，还有个冥河船夫在。
这只凤，看来已经在陨落了。
如果凤是在陨落，那又给人无限遐想，这个人吹奏的，真的是那么欢快的《百鸟朝凤》吗？
唢呐声起，究竟是红喜事，还是白喜事？
这幅绣品最终的悬念就停在这里。
有了这个吹唢呐的人，整幅绣品的构图终于不再向左偏了。
这个吹唢呐的人，才是最开始蒲绣绣设定好的悬念，所以按照最开始她的设计，这个人吹奏的，肯定是《百鸟朝凤》。
从出现那支箭开始，故事就走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最后张明泉代表全体评委组问她：“这个人吹奏的是《百鸟朝凤》吗？”
“这个人是虚构出来的，实际上在我的设定里，他的唢呐没有吹奏出声音来，”蒲绣绣却回答道，“这幅绣品里，真正的哀乐，是百鸟发出悲鸣，一起在送走它们朝拜的凤。”
“这幅绣品的名字是？”
“我愿意叫她——”蒲绣绣顿了顿，然后才说，“《凤的陨落》。”
悲剧性更能赋予一幅作品宿命感，蒲绣绣说完笑了笑，又补充道：“当然我没有否认喜剧性的意思，只是我个人认为，创作一幅绣品，设计稿肯定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可是绣品永远没有完成的时候，只要你不满意，就可以继续绣下去，我也是在参赛过程中，逐渐把握住它真正想要表达的东西的。”
也就是说，一幅作品，它自己有自己的宿命，下针的那一刻起，绣工就已经不完全是在赋予这幅作品生命力，而是同时也在感受它的生命力，最终共同完成和呈现出它应该有的样子。
过了许久，评委组才响起掌声。
蒲绣绣这幅《凤的陨落》，最终被评选成最佳绣品，和其他六幅优秀绣品一起被框裱起来，挂在了这一次比赛获奖绣品展览馆最大的一块展览墙上。
比赛结束之后，所有获奖选手都要接受采访。
因为这一次是评委们现场直接投票，跳过了之前的评委商议环节，所以每一位评委的选择，也就这样直白地呈现在所有参赛选手的面前。
张明泉是第一个为蒲绣绣投出优胜票的评委，蒲颂则是最后一个。
季里擦着边，以一票之差，成为第六个，也是这次比赛的最后一个优秀奖获得者，凭借的就是蒲颂的关键性一票。
赛后采访的时候，就有人犀利地提问：“季先生，您获得优秀奖，是凭借蒲颂先生最后的关键性一票，这难免会让人有包庇爱徒的联想，请问你对此有何解释？”
“解释？”季里轻笑了一声，“这件事如果是官方认定的结果，我才需要解释，否则我能回应的，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举贤不避亲’。”
这个回答还是很体面、很聪明的。
可偏偏还有人咬住不放，继续问：“请问你如何评价这次大赛的一等奖《凤的陨落》？蒲绣绣女士和你是同门师兄妹的关系吗？”
“众所周知，蒲绣绣女士是张明泉老师的爱徒，”季里还特意强调了一遍，“就是这次评委会组长张明泉老师。”
就差明着说，你们怎么还不去问问蒲绣绣，她能拿第一名，是不是因为她师父是评委会组长了。
事实上，评委们也的确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厚此薄彼，等蒲绣绣接受完大赛本身的采访之后，一出来就遭到了记者们的狂轰乱炸。
这一点蒲绣绣早有准备：“主办方和评委会一定早就考虑到了这些问题，湘绣界的前辈们都受邀来担任这次湘绣大赛的评委，而年轻一代的湘绣传承人，多数都师承名家，如论如何避免不了，所以最终成绩是累计所有场次的分数，实际上是综合考虑之后的结果，我当然不是说我受之无愧，只不过但凡是比赛，都肯定要出一个结果，我确实是比较幸运的那个。”
这番话说得比季里那番话，得体多了。
这边选手们被记者犀利提问，那边评委们倒是被工作组都安排好了有序退场，没有被人骚扰。
蒋淳珖亲自送他们上车，表达感谢：“这次真是辛苦各位老师们了，比赛结果最后是有公证人员在现场公证的，如果有任何人对你们表达出不礼貌的言辞，请务必联系我们，我们的法务会出面解决这些问题。”
张明泉笑着答了一句：“还是你考虑周全。”
“我既然邀请各位老师们屈尊过来，肯定要保证各位的名誉不被侮辱，”蒋淳珖最后说，“各位这段时间辛苦了，我就不打扰了。”
原本“绣春光”是打算给每位评委老师各包一辆车送他们回家的，结果大家都表示包一辆大巴车把他们沿路送去工作单位就行，到时候他们自己回家，蒋淳珖也就没有坚持，尊重了他们的意思。
大巴车上一路都很热闹。
大家一直在讨论所有参赛选手和获奖作品。
苏嘉至在前两轮就已经被淘汰了，他能走进决赛，已经是奇迹了，也是评委们对新加入湘绣大组织的年轻人在表达欢迎，所以标准相对来说比较宽容，可真正杀进决赛圈，靠的只能是真本事。
除了第一名的蒲绣绣，从第二名到第六名依次是董济、丰阳、梁馨文、施青和季里。
这里面只有施青在此之前，没有人听说过。
这个孩子是个名副其实的学霸，从小到大，学习成绩都很有优异，但是他喜欢刺绣这件事，一直被身边的人不理解。
刻板印象里，刺绣好像是只有女性才会干的活，男人拿绣针，就是娘娘腔，就是妖里妖气，所以施青一度被家里人怀疑有心理性别认知障碍，还试图把他送去看心理医生。
这就已经不只是刻板印象，而是偏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