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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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燃一只手拄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天空上铅云密布。明明还是下午,就已经快要伸手不见五指。
火车车厢中没有多少人,于是有些人干脆躺在座椅上打盹。一时间窗外的雨声,车内人们的交谈声,小孩子的哭闹声,还有几个人时高时低的呼噜声,形成了一副充分体现短途旅程的交响乐。再配合上车厢内飘荡着的方便面气味,“大概这就是人间吧……”未燃抽回思绪。
未燃本来是很喜欢阴雨天的一个小伙子,但是今天他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起因是一通电话:“未燃啊,你在哪呢?快回来看看吧,你郝大爷快不行了,但是死倔着不去医院,救护车都给撵走了。”
打电话来的人是社区的一个大妈,至于大妈姓什么叫什么,未燃完全没印象,毕竟他对社区的认识仅限于他们办事处在离自己家大约2公里的一个院子里。
接到消息之后未燃马上停下了自己的旅行计划,订了最近的一班列车往家赶。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小学毕业时候被郝大爷收养,从此两人一起生活直到自己大学毕业。
郝大爷名副其实是个好大爷,一直尽自己所能给未燃提供一个与普通家庭一样的成长环境。未燃也很懂事,从来不跟其他同学攀比什么。两人之间话不多,在外人看来关系一般,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对方在自己心里地位。
“早知道车上人这么少,就该买一张站票。”从小就被迫养成节俭习惯的未燃,在省钱方面达到了近乎吝啬的地步,倒不是他真的太喜欢钱,只是小时候在孤儿院真的穷怕了。
此时一个中年男人从车厢一侧走了过来,当他走到未燃旁边的时候,车厢突然晃动了一下,男人脚下一个不稳,摔倒在过道里,他自己那个看起来很沉的公文包刚好砸在他胸口。男人咳嗽几声挣扎着想站起来,几秒之后又放弃了,然后歪着脖子看着未燃,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不是,你看我干啥?”未燃心里腹诽着:“你这突然倒地上起不来我也不敢扶啊。”
“小兄弟,拉我一把,谢谢啦,放心,我不是碰瓷的。”
未燃将信将疑地伸出手,拉住男人抬起的胳膊,然后用力将他拉了起来。中年男人把自己摔在一旁的座椅上,喘了几口气之后说:“谢谢你啊,小兄弟,我身体不太好,一直很虚,昨晚又没睡好,弄得今天出了这么大的洋相,多亏你了啊。”
“哦,没事,好说。”未燃敷衍着。
男人把目光投向未燃桌子上的瓶装水,“能给我喝点水吗?”
未燃打量了男人几眼,发现他穿着的一身西装上因为摔倒沾了一些尘土,满头满脸都是汗水,脸色略微发白,胡子刮得很干净,整个人虽然显得有些狼狈但是并不邋遢,不像是江湖上靠碰瓷为生的那种人,于是决定还是帮帮他。然后未燃站起身,从过道对面的乘客桌子上拿起一瓶大蒜味可乐递给中年男人,“给,这个好喝,而且有糖分,防止你低血糖。”
中年男人,对面的乘客,旁边看热闹的乘客,当时全都迷了。还有这种操作?
你那桌子上不是有水吗?而且大蒜味可乐又是什么东西?对面的乘客你的口味也这么重的吗?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样,同时被凝固了的还有车厢中的空气。三秒钟过后,“咳咳,不了,谢谢你的好意,我有糖尿病,我还是去前面餐车看看,买点水喝吧,
谢谢你啊。”中年男人脸上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强撑着身子往前挪去。
“你是不是低血糖啦?这可乐你真的不喝嘛?挺好喝的。”
中年男人脚下一软险些再次摔倒。
未燃一边坐回窗边一边在心里想着,“让我扶你起来没问题,扶你去餐车都没问题,但是你想动我的水,那可不行。”
列车缓缓停下,站台广播提醒着来来往往的旅人们这里是不是自己的目的地,乘务员则是认真负责地检查每个人的车票,以免有人做出反向乘车壮举。列车停靠的是一个小站,几分钟之后便缓缓驶离。因为未燃家所在的城市也是北方的一座小城市,想要尽快回去就只能乘坐这辆会在中途各种小站停靠的火车。
列车出发后不久就开始加速,在驶出城市范围后更是加快了速度驰骋在初秋的田野里。正在此时,一道粗大的闪电划破了阴霾的天空,扭曲着巨大、蜿蜒、泛着渗人银光、犹如长蛇一般的身躯,击打在离火车道不远处的一个小土包上。紧跟着传来的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和一声若有若无的“哎呀我超。”
未燃扭头看了看车厢内众人,也有人看到了刚才那惊人一幕,但是大家的反应也都算正常,而且刚才的喊声明显是从雷电落地的方向传来,他对自己的耳朵还是有这点自信的,可是有点物理常识的人也明白在那么强的雷击下,不可能有人清楚地发出那样的感叹。
大概是自己心系郝大爷的状况,精神有点恍惚吧。未燃心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靠着车窗缓缓闭上了双眼。
“前方到站,某某市,列车停靠5分钟,请要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谢谢!”车厢中回荡的广播声将未燃从睡眠中叫醒,终于到了。
重新回到自己长大的城市还是让人感到一些欣喜,尽管自己只是出去旅行了半个月,身上淋着刚刚能打湿外套的小雨,未燃随着人流走过出站口。
一个小城市的客流量本就不多,再加上不是逢年过节或者开学复工这种节骨眼,等在车站外面的出租车并不是很多,所以拼车在这种时候是很普遍的,未燃也没有那个时间或者心情去挑个合适的同乘者,直接拉开最前面一辆车的车门座了进去。“师傅,去城北二道坝那个加油站。”
“那边的路最近被人挖的全是沟,我只能给你送到加油站前面。”司机扣好安全带,拉开手刹准备开车。
“行,剩下的我自己走。”未燃也没什么好墨迹的,毕竟城北那边既没有工厂,也没有医院什么的,只有一所小学,孩子们上初中都得往市中心的方向走很远,市政短时间看起来也没有开发那边的打算,路坏了没人修也很正常。
“嘿,小兄弟又见面了,真巧啊,哈哈哈。”坐在前座的乘客扭过头来跟未燃打着招呼。
未燃一看,可不是熟人么,这人身穿西服,脸色微白,正是在火车上摔倒后让未燃扶起来的中年男人。“哦,真巧啊,你好点了吗?”
“哎,好多了,当时多亏你啦,真没想到你也在这下车了。”
“别这么客气,要不你帮我把车钱给出了吧。”
“恩,啊。”男人愣了愣,“行!行!小兄弟你都开这个口了是吧,你这人,真的有意思!”中年男人一看就是好面子的人,答应了之后就扭过头不再说话了,天知道再跟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小伙子搭话会惹出什么幺蛾子来。
尽管下雨路滑,司机仍然把车开得很稳,时不时和对讲机里的其他司机交流一下路况。十几分钟后男人下了车,并且很守承诺得问清了未燃的车钱一并付了。
“谢谢大哥,下次出门希望还能碰见你。”
“……”中年男人根本不敢接话头,一只手拿着包放在脑袋上挡雨,一只手挥了挥算是跟未燃和司机道别,消失在路边一栋高大的办公楼里。
“小兄弟你牛啊,看样子你跟那个哥们好像也不熟,就能让人家帮你付车钱啊。”司机重新挂档开车。
“啊,我在火车上救了他一命,要是没我他就嘎了。”
“……”司机也不说话了。
很快未燃就出现在了郝大爷的床前,一个社区安排的志愿者问清了身份后向未燃介绍情况:“郝大爷昨天跟几个邻居在文化站打牌,然后突然说身体不舒服撩下牌局就自己回家了。大伙觉得情况不太对就在晚上过来看了看,发现他全身出汗起不来床,打了120让他去医院又不肯去,说自己时候到了不折腾了,只是让我们通知你回来。现在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就走了,社区那边还有其他工作。”
“恩,辛苦了。”把志愿者送出门后,未燃回到郝大爷身边守着。
“大侄子啊~”未燃刚想去烧点水的时候郝大爷突然开口了,“去把我衣服柜子里最下面的饼干盒子拿出来,里面有给你的东西。”
“大爷,咱去医院吧。”
“不去了,听我的,去拿盒子吧。”郝大爷声音明明很虚弱,眼睛里却闪着精光,显得很有精神,这大概就是回光返照吧。
未燃心里慌得很,当他拿着一个老旧的铁皮饼干盒子回来的时候,郝大爷已经没了呼吸,面容很平静。
尽管小时候经历过好几次,但是当身边唯一的亲人离去的时候,未燃还是觉得痛彻心扉。他没有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叫,就只是坐在郝大爷床边静静看着他,眼泪从双眼和鼻孔里流出来,直到他觉得嗓子有些干了,才起身去找水。
重新洗了一把脸之后,未燃打开了饼干盒子,里面别无他物,只有一封信和一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