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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屠夫初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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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山和陈瑜生的屠夫生涯里,杀死的第一头猪,正躺在地上。它张大嘴巴,一副想尽力嚎叫的模样,但早已没了呼吸,发不出声音。

如果现在有个验尸官,就会发现,这头猪并没有什么致命伤口,完全是因为脖子伤口太多,挣扎太久,没得到有效救治,最后力尽而亡。

这头可怜的猪,看上去遍体鳞伤,除了脖子刀口密布,连下半身都被两个大男人压得青一块紫一块,实在是惨不忍睹。怪不得女主人看得双泪直流,毕竟人家养了大半年,怎么说都有点感情。

汤山只看了猪尸体一眼,便不敢再看第二眼。因为猪尸体除了遍体鳞伤,还满身鲜血,而且没完全凝固,他看一眼便觉头晕;再看第二眼,恐怕就得“忽咚”一声栽倒在地。

女主人还在猪尸体旁伤心不已,而且越哭越伤心,一边拍着猪头,一边喃喃自语:

“捅了这么多刀,那得多疼啊。”

说着说着,居然抑制不住痛哭失声起来。

陈瑜生怔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如果是猪在嚎叫,可以继续补刀;可是猪主人如此痛哭,他就束手无策。

旁边有个村人比较坏,走过来蹲下,抚摸着猪身子,一脸严肃,满眼同情地对女主人说:

“它真的死得太惨了。不过,人死不能复生,啊不对,猪死不能复生,您就节哀顺变吧。”

说完他笑得前仰后合。围观的闲人们也是一阵哄笑。

猪主人见旁人如此无聊地笑话她和她的猪,反而不哭了,冷静而坚定地站起身,吩咐呆立一旁的陈瑜生和汤山:

“水烧开了,褪毛吧。”

说完便自顾自地向厨房走去,走到中途又转身命令:“给我弄干净一点。”

人群里又有一个坏蛋自作聪明地插嘴:“对,弄干净一点,它身上要是多了半根毫毛,惟你们两个是问。”

于是,陈瑜生带领着汤山,在旁人的嘲讽和哄笑声中,开始了下一步的工作。褪毛,开膛,处理内脏和猪下水。

一开始围观的闲人们指指点点,时不时借机说个笑话取乐,渐渐地,指指点点没有了,嘲讽和哄笑也平息下去,周围一片安静。

人们发现,两个年轻人接下来的工作做得相当细心,真的将猪身上的毛刮得一根不剩,甚至连两只猪耳朵都旋得一干二净。

那位长相秀里秀气的汤山,居然拿着一个小钳子,蹲在猪头边,一根一根地拔着猪鼻毛。无论这行为多么可笑,旁人却再也笑不出来。

大家终于知道,这两个年轻人跟以前的屠夫有本质的区别。

对待活猪时,他们因手法不利落,工作总结起来只有两个字:蛮干;

对待死猪,他们的工作总结起来还是两个字:认真。

后来真正无聊的闲人都退去了,留下来围观的,绝大多数是女人,其中刚结婚不久的少妇,又占大多数。在这些女性同胞眼中,认真的男人最帅。她们才不管人家杀猪的技术高明不高明。

她们看的是长相讨喜的男人,而不是杀猪的技术。就像城里的粉丝看影视剧,只看明星不论演技。

再后来,女人们看得活泛了,自家男人又不在场,便开始主动撩拨两个年轻屠夫:

“帅哥,猪鞭别扔掉嘛,虽然短了些,洗洗也能炖碗汤呀。”

或者热情邀请:“帅哥,中午就在咱村吃饭,让女主人给炒碗猪腰补身子。”

汤山和陈瑜生看着高大健壮,一个长相秀气,一个满身豪气,实际在心理上并不怎么成熟;此刻蹲在女人堆里工作,面对女人们意味深长的撩拨,都不敢怎么接话。

尤其汤山,居然很没出息地脸红。陈瑜生胆大一些,嘴里不说话,眼睛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打量撩拨者的长相。

不管怎么样,两人屠夫生涯里第一桩业务,算是有了一个圆满而完美的结局。太阳下山时,他们的工作结束了,他们的屠夫身份,也得到认可。

一个月后,十里八乡的人们,都知道最近出了两个年轻而认真的屠夫。这应该归功于龙安村的那些女人们,她们惊人的八卦心态,再加上惊人的传播能力,成就了汤山和陈瑜生的名声。

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汤山和陈瑜生工作稳定,收入也稳定。杀了几十头猪,陈瑜生的手法越来越老练,再也没出现过一刀杀不死的猪。更没出现过与一头垂死之猪在地上肉搏的情况。

汤山仍然晕血,毛病一点都没改善,但因事先有心理准备,倒也没再晕倒过;每次陈瑜生在前面动刀,他便转身向后,两手用尽吃奶的力气,只管抓着两条猪后腿,使其不乱动。

在常人眼中看来,稳住猪后腿很容易,实际上那是个错觉。要知道,猪身上力气最强的地方,就在两条后腿,光凭两只胳膊要摁得它们纹丝不动,并不是那么简单。

汤山最初在两猪后腿上吃亏不少。杀第一头猪的时候,他便因抓得不稳,而让前头动刀的陈瑜生伤了自己;后来他虽则没再坏陈瑜生的事,却经常被猪后腿踢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有一次被一头强悍之猪,一蹄子蹬在膝盖上,整整痛了半个月。

直到一年之后,他两只胳膊终于能做到一出手,便将两条猪腿摆布得不动分毫。

之所以在这里强调汤山两手抓猪腿之力,是因为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他的两条强壮胳膊,在其后来的人生里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在汤山无意闯入的另一个时空里,他因为两手一抓之力非常惊人,甚至在江湖上得了个外号叫“龙爪手”。此是后话。

总而言之,陈瑜生和汤山两位屠夫,在技术和力量上真正进入稳定状态,是在从业一年之后。然而,一年后的某天,出了一次巨大的意外。

这次意外无关技术和力量,却差点要了他们的命。

一年之后,已经是第二年的秋天了。我们还记得,此时汤山十八岁,陈瑜生二十岁。都是荷尔蒙分泌特别旺盛的年纪。

现在两人走在县道或乡道上,同样会招来路人的目光,但他们不再像最初那样躲躲闪闪,而是敢于与路人对视,甚至怒目而视,将对方吓得讪讪而退。

当然了,怒目而视只是针对无聊的男观众,遇上女观众,哪怕年纪大一点,哪怕长相很一般,两人的表现也是一团和气。

荷尔蒙在他们身上起的最初反应,就是将人群进行分别对待。

尤其陈瑜生,在乡间道路上,一见女人立马双眼发直,有时连脚步都迈不开。汤山对他在女人方面的没出息表现,很是不满,经常嘲笑他:

“我靠,你怎么像个坐了几十年牢的囚犯似的?母猪也能看成貂婵?”

陈瑜生却喃喃叹息:“浪费,浪费,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汤山倒是一愣,不知道他忽然之间哪来这么深沉的感慨。

汤山要在几年之后,才能体会陈瑜生那声叹息的真正意义。

农村的青壮年劳动力大都外出,留下来的,除了老人和儿童,还有更多刚生过孩子不久的少妇。陈瑜生所说的“暴殄天物”,指的就是女性资源的浪费。

那是一片片无人开垦的肥沃土地啊,就这么任其荒芜,真他妈可惜了。后来汤山自己都曾这样意味深长地感叹过。

这天,两人经过一个很小且无名的小村,原本没打算在此地杀猪。却遇上了一桩怪事,这桩怪事让他们多了一桩生意;而这桩生意,又引发了一次要命的桃色事件。

简单而言,有一户人家花三年时间,养了一头巨大的猪。巨大到了什么程度呢?杀死褪毛再将内脏扒掉,过秤仍然足有五百斤。

这家主人是一个男的,四十多岁,没老婆没孩子,没养狗没养猫,好不容易养成一头猪,几乎当成宠物侍候着。五六百斤了,一直舍不得杀。

这头猪也争气,不但体量越来越巨大,长相也越来越讨人喜欢;它估计还天天在栏里做各种健身运动,因为身上不但长肥膘,还长肌肉。

毛短,肉白,健硕,目光锐利,撩牙外翻,真正的猪中帅哥。

反正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它都不像普通的猪,简直就是猪这个种群里的霸主。

这一天,猪中霸主大概终于不甘寂寞,冲破栏门,跑了。其实逃跑并不稀奇,很多猪长到一定程度,都会不甘寂寞破栏而出。关键是,我们的猪中帅哥,太过放肆,逃到了一个不该去的地方。

它跑进一条小巷子。而这条巷子有个特点,就是一边宽一边窄,这是农村建房没有仔细规划导致的景象。我们的帅哥猪,从巷子宽的一头进去,试图从窄的那一头出来。

帅哥猪的想法本身没问题,要命的地方是,它忽略了自身的体量。它太过庞大,宽的一头可以进去,窄的那一头,却出不来。

其实出不来也没什么,一看挤不过去,后退两步,原路返回,掉头而去就是了。可我们的猪中霸主大概霸道惯了,非要跟一条小巷子较劲,它永不后退,一直往前挤。一直往前挤。

挤到最后,它两条前腿出了小巷子,而肚子和两条后腿,无论怎么努力,也挤不动了。更要命的是,此时要后退也已来不及。于是,它就这么卡住了。

这个现象说明,一头猪无论长得多么高大、多么帅气,脑子却还是猪的脑子。看待世事一根筋,不懂回头,不懂拐弯。最后只能进退失据。

汤山和陈瑜生见到这头传说中的猪中霸主时,它正卡在小巷子最窄的那一头,仰天哀嚎。而它的主人,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途人解说原由。

当时围观者甚众,大多掩口而笑。没人能体会猪和猪主人的悲伤。

当猪主人听说汤山和陈瑜生是著名的屠夫时,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立马掏出五十块塞进陈瑜生手里,让他想办法保住自己的猪。

行家陈瑜生从巷子这一头走到哪一头,又从哪一头走回这一头,看着哀嚎不断的猪中霸主,提出了一个让猪主人晕倒的方案:

“就地宰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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