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王忠嗣的进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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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嗣,大唐名将,原名训,其父王海宾战死沙场后,其名为忠嗣,收养在宫,开元十八年,年仅十八岁的王忠嗣率三百骑兵在玉树奇袭吐蕃赞普,杀敌数千,赞普仓皇而逃;
开元二十年王忠嗣在盐泉城以弱击强,大败吐蕃军,吐蕃全军覆没,横尸遍野,洮水为之不流。
同年,王忠嗣率十万骑兵北出雁门,与奚、契联军在桑乾河进行会战,三战三捷,打的奚、契联军全军覆没,从此契丹三十部尽数投唐,几十年不敢作乱,王忠嗣率军威行漠北。此战后,大唐北部平靖,三年后,李隆基遂改国号为天宝。
和所有的戍边大将一样,他在长安城也有一宅,其妻儿留在长安为质,他在回京已有半月,行武多年,生活忽然变得闲,身体里积下的病症也一下迸发出来,他病倒了,回来十五天,在床上倒躺了十天。
他是旧年的最后一天来京,至今已有整整半月,他并非聋哑,长安满街坊都在流传太将废的消息,他怎么会不知道,为此他也焦虑彷徨,他自小在宫长大,与太李亨关系最好,每次来京皆要去参拜太,以至于朝野皆传他与皇甫惟明是太的左右两翼,但他与太本人却知道,事情并非如此简单,私交虽好,却不能因此废国事。
王忠嗣生性耿直。平生之志只愿为国戍边,吐蕃未灭、回鹘崛起,他没有那个心神去空耗权位,不想参与到党争去,是以初三、初四李亨两次召他私下相见,都被他以生病而推脱。
这一日是正月十三,下午,他披了一件厚裳。坐在后园地角亭里看书,忽然有下人禀报,刑部尚书韦坚来访,王忠嗣微微一怔,立刻便明白过来,看来太还是不死心。竟让韦坚上门来劝,太想找他做什么,他心里很清楚,但兵乃国家之器,怎能妄动?
“请他到书房见!”
但下人走了没两步,王忠嗣又叫住了他,“不!就请韦尚书到这里来。”
不一会儿,便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人影转动,韦坚身形从假山石后显出。他老远看见王忠嗣,便呵呵大笑道:“王大将军好会待客。堂堂尚书来访,竟不出来迎接?”
王忠嗣连忙躬身施一礼。歉然道:“忠嗣病体初愈,待客不周,请韦尚书包涵了。”
韦坚拱了拱手,回一礼笑道:“呵呵!我也知道你身不好,所以准备饶你这一回,否则我定会将你拖到大门去,重新接我一次。”
“如此,便多谢了!”
王忠嗣拉过一把椅。用书掸了掸上面的灰尘,韦坚眼尖。一眼便看他拿的是《论语》,便笑道:“用圣人之书掸尘,我倒是头一回见到。”
王忠嗣也笑了,他随手将书放回书匣,自嘲地笑了笑道:“有朋至远方来,不亦乐乎?我一时高兴昏了头,便本性毕露,我不是读书之料。”
“哪里?大将军谦虚了,我早就知道大将军不仅仗打得好,每仗必胜,而且也熟知历史,可谓武双全,比韦某这等四体不勤之人又强过百倍。”
韦坚说笑两句,话便转入正题,“我此时前来,是受太之托,来探望大将军的病,可否好一些?”
王忠嗣默默地点了点头,“多谢太殿下关心,我身体不适,也没有去他拜个年,实在是惭愧。”
“拜年只是个形式,大将军有这份心便行了。”
韦坚一边说,一边偷眼观察王忠嗣的眼神,见他说到太时,眼露愧色,便知他确实是对太有旧情,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转弯抹角试探,想到此,韦坚便开门见山道:“太之事想必你也知道了,这些日,我们为太日夜奔走,但收效见微,太心也焦惶不安,便让我来给你说一说,能不能看在故交的份上,助他一臂之力?”
该来的,还是要来,韦坚坦诚一下将王忠嗣逼到了墙角,他已无退路,只能尴尬地笑了笑,低声道:“不知太希望我如何助他?”
“很简单,太命你今天便回朔方,不必再述职,将朔方之军带到河东、再带回去,便可以了。”
韦坚地眼睛紧紧盯着他,道:“如何?太的请求,大将军能否答应?”
“不行!决对不行!”
王忠嗣‘腾!’地站起身来,连连摇头道:“我不述职便走,便是欺君抗旨,至于调兵,那更是向皇上示威,我岂能做出这种事,再者兵乃国家之器,我岂能为太一人之私而妄动,我劝韦尚书也多为国家考虑,不要做有损于皇上之事。”
“好一个多为国家考虑!”
韦坚面带冷笑,啧啧有声,“想不到在大将军眼里,太只是我的私事,我为太奔波也只是为己之私,那照你这样说来,当年废太,张龄全力反对也是为已之私吗?”
韦坚的眼已渐渐有了怒火,他慨然道:“太乃国本,若非失德,不能轻易言废,今上十年前废太,现在又要故伎重演,你难道看不出是什么原因吗?照这样下去,十年后再废一人,将立太、废太当儿戏一般,那国家的稳定、我大唐江山的稳定,又怎么能保证。
现在太将废,而人人缩头,言官不语、相国失声,只有我一人在为太奔跑,别人说我私心倒也罢了,可你王忠嗣也这样认为,罢了!罢了!我话已经带到,你自己决定吧!”
说完,韦坚铁青着脸,一甩袍袖,重重地哼了一声,连道别也没有说一句,便怒冲冲而去。
王忠嗣怔怔地站立在那里,他望着韦坚远去地背影,眼睛里充满了无奈和歉意。
正月十四日,上午,王忠嗣的述职刚刚结束。
此刻,这
、河东两镇节度使正坐在兴庆宫李隆基的御书房内,皇帝单独接见的殊荣,他约四十余岁,面目黑瘦,目光深邃,唇角绷成一条直线,述职时坐了整整一个时辰,到现在腰依旧挺得笔直,纹丝未曾动过。
李隆基半靠在软塌上,嘴角挂着懒洋洋的神态,目光淡然,似乎今夜是灯会第一天,普天同庆,他已无心朝政,心已飞到了满城***辉煌、流光异彩处。
李隆基语气温和,仿佛拉家常一般与王忠嗣随意而谈,他微微笑道:“我大唐奖励军功,为此也人才备出,河陇、朔方、安西披甲士数十万,无数名将豪杰皆湮没其,他们的崛起有赖于你们这些高位之将的提拔,朕听说你在朔方也大胆用人,不妨给朕说说你的发现?”
气氛虽然和缓,但王忠嗣此刻却比打仗还要紧张,对于他而言,李隆基就是他的天、他的父,忠心耿耿于他,也就是忠心耿耿于国。
李隆基的问题,他不敢半点大意,略微欠身答道:“回陛下的话,正如陛下所言,我西北边军在血火生存,确实人才辈出,若陛下有兴趣,臣可推荐两人,一人姓郭名仪,华郡人,武举出身,其人已近五旬,用兵以正为奇,令敌无懈可击,可统观全局,堪是帅才,现为定远军兵马使;另一人则是契丹人李楷洛之李光弼。现为我帐下赤水军兵马使,其人用兵诡异莫测,犹胜于臣,它日能替代我之人,非李光弼莫属。”
“郭仪、李光弼。”
李隆基将他们地名字念了两遍,笑道:“此二人朕也有耳闻,既然爱卿如此推荐,想来必堪大用。朕记住了,不过你所说都是你朔方、河东帐下,不知别处可有推荐?”
王忠嗣想了一想也笑道:“别处臣还可推荐两人,一人为突厥人哥舒翰,现任河西节度下大斗军兵马副使,他虽是胡人但也善用兵法。且勇烈过人,战战身先示卒,与陌刀将军李嗣业可有一比。”
说到此,王忠嗣又面带一丝遗憾道:“臣推荐的另一人为后起之秀,资历虽浅却屡立奇功,用兵胆大心细,最善抓住战机,前几日臣与高仙芝谈起此人,他也盛赞不已,可惜他调进京做了官。可惜了!”
“你说的可是新任户部侍郎李清?”李隆基淡淡道,眼的温和却闪过一丝警惕之色。
站在下首的高力士虽然并未抬头。但他已经知道李隆基的心思,王忠嗣竟大意说露了嘴。告诉皇上他与高仙芝会过面,难道他不知道皇上召见他的真实用意吗?当然,高力士只是李隆基的影,他听得见、想得到,却说不出。
王忠嗣似乎并没有体悟到帝王之心地微妙变化,他仍然叹道:“杀死吐蕃赞普是每一个边关将士的心愿,皇上确实不该调他进京,有他在陇右。可让吐蕃不敢窥我锦竹江山。“
李隆基一阵呵呵大笑,“是朕不知人啊!你如此欣赏他。等以后有机会,朕就让他去做你副手,共保我西域平安。”
“若是那样,臣愿意接受。”
时间已近午,该是用膳之时,但李隆基似乎还没有食欲,他随手取过一本奏,翻了翻,漫不经心笑道:“这些年太常在朕面前提到你,说你是国之栋梁,让朕好好用你,看来他颇为念旧,你来京已有半月,可曾去看过太?”
王忠嗣的背忽然有点僵硬了,他虽耿直,却不傻,皇上此时问这话,无非就是想问自己在太这件事上的立场。
他摇了摇头道:“臣来京以后身体不适,便一直呆在府内,还来不及去看望太。”
犹豫了好一会儿,王忠嗣终于缓缓道:“昨日,韦尚书来探望为臣,向微臣表达了太的问候。”
他不想说出此事,说出来等于出卖了韦坚,可他又不得不说,不说也就意味着他背叛了皇上,在个这两难的决择,对李隆基根深蒂固地忠诚让他终于选择了后者。
一旁的高力士忽听王忠嗣竟将这个秘密吐露出来,他心极为震惊,这等于是向皇上告诉了太的动向,高力士刚抬起头来,却看见李隆基的目光凌厉地射向自己,他心一突,立刻低了头,不由得暗暗叹息一声,王忠嗣透露此事实在是不智,他并非李清那样无背景的新人,他久历官场,身上已经有太多太党的烙印,李隆基绝不会因为他坦诚就信任他,恰恰相反,只会更加忌惮他。
王忠嗣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眼看太被废在即,满朝武皆惧天、权相之威,除了韦坚在为太奔走,再无一人出头,而自己更是抽掉了韦坚脚下踏板,他的良心在备受煎熬,韦坚的话仿佛在耳边回响:“将立太、废太当儿戏一般,那国家的稳定、我大唐江山地稳定,又怎么能保证,现在太将废,而人人缩头,言官不语、相国失声,只有我一人在为太奔跑,别人说我私心倒也罢了,可你王忠嗣也这样认为。”
“我保太是为国而不是为一己之私!”
终于,王忠嗣忍不住了,一咬牙‘腾!’地站起来,缓缓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悲声道:“陛下,臣有一言进劝!”
李隆基眼露出诧异之色,摆了摆手道:“爱卿请平身,朕听你说便是!”
王忠嗣依然跪而不动,他长长地吸了口气,一字一句道:“陛下开创鸿业到今天已三十余年,太自十年前受封,常年不离深宫,日夜承受皇上教诲。今天下之人,皆庆陛下享国日久,而太有德,从不闻有过失,不知陛下为何竟动了兴废之念?臣伏请陛下思之。
且太乃一国之本,更不可轻易动摇,昔日晋献公迷惑宠之言,太申生忧
耳出走,国乃大乱;汉武帝威加**,晚年却受江充,将祸及太,乃至城流血,使太父被小吏杖毙,后知太无辜,失之痛、哀彻至深。
晋惠帝本有贤为太,却信贾后之谗言,以至太丧亡。隋帝听取愚妇之言,废太勇而立晋王广,遂失天下。
诸般种种,以史为鉴,皆历历在目,陛下不可不慎,今太既长无过,长安城内流言四起,人心惶惶,臣今日为太请愿决无私念,乃是为国着想,为陛下担忧,天日昭昭,无愧于心,请陛下听臣一句劝,早日发诏平息京流言。”
说罢,他已是满脸泪水,跪在地上砰!砰!磕头,额头绽破了,血流满面。
李隆基沉默了,过了半天,他才向高力士施了个眼色,高力士连忙上前扶王忠嗣起来,王忠嗣却缓缓摇头,并不起身,高力士无奈,只得用手绢替他擦拭额头上的鲜血,低声道:“皇上年纪大了,你莫要惊吓了他。”
王忠嗣叹了口气,将身挺直,背过脸去随手用袍袖将泪水和鲜血擦净,惨然笑道:“臣一时失态,惊吓陛下了。”
李隆基点了点头,笑意却依然温和,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王将军对太果然是忠心耿耿,这是亨儿的福气。”
说到此,他地眼角忽然闪过一抹杀机。随即消失不见,只淡淡地笑了笑,回避了王忠嗣的话,道:“自李清拿下石堡城,我大唐便掌握了陇右的主动权,朕一直想找一个熟悉吐蕃情况的主将去主持大局,但想来想去,还是你最为适合。朕若改任你为河西、陇右节度使,你可愿意去?”
王忠嗣见李隆基并不采纳自己之言,不由万念皆灰,他疲惫地站了起来,后退一步,半跪行了个军礼。沉声道:“臣,接旨!”
王忠嗣退了下去,御书房里异常安静,静得掉下根针都能清晰入耳,李隆基负手站在窗前,凝视着山墙边一株黄灿灿的迎春花开得正艳,十几棵桃树的枝干已经发出嫩芽,春寒料峭,寒意依然十足,这些春的使者仿佛记错了时间。一场绵绵的春雨使它们地步伐提前了。
但这一切李隆基却视而不见,他的脑海里依然在回荡着王忠嗣的劝告。这和当年张龄进劝故太的话是何等相似。
“难道朕废太的想法真错了吗?”
他的心忽然有一点动摇了,但这个疑问在他脑海一闪便过。刚刚动摇地心立刻便坚硬起来,“不!太勾结皇甫惟明,欲行逼宫之事,罪不可恕。”
李隆基又想到了王忠嗣满脸鲜血,忽然觉得他形象异常丑恶,不由冷哼一声道:“以为流点血就会将朕吓倒吗?王忠嗣,皇甫惟明来硬的,你却来软的。一个小小的苦肉计就可以得逞了吗?你也太小看朕了。”
他背着手在房间里慢慢踱步,心里在品味着王忠嗣告退前的最后一个建议:“臣建议用郭仪和李光弼二人来接替臣的职务。臣推荐郭仪为朔方节度使,推荐李光弼为河东节度使。”
李隆基轻轻地摇了摇头,嘴角上弯,浮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他低声自言自语道:“用郭仪和李光弼?那朕还让你去河东、陇右做什么?”
“皇上,用膳.他,他再也不犹豫,猛地转过身来,命御书房外当值的翰林入内,声音低沉而又决断道:“传朕的旨意,调王忠嗣为陇右、河西节度使、校检工部尚书;命永王李麟遥领朔方、河东二镇节度使,另调金吾卫将军张齐丘为朔方节度副使兼灵州都督、调岭南五府经略副使韩休琳为河东节度副使兼代州都督。”
发出这道旨意,李隆基终于轻轻松了口气,如此一来,加上陇右的薰延光、河西地王难得,朔方、河东、河西、陇右四镇节度事实上已经被他控制。
外患已肃清,该是他收宫的时候了,李隆基看了看高力士,冷冷一笑,道:“今夜开始便是上元灯会,各地赏灯之人必定蜂拥而来,你再辛苦一趟,替朕去转告李相国,就说这几夜要多派人手,好好保护各观灯皇及重臣地安全。”
高力士想起刚才王忠嗣之言,立刻明白了李隆基的意思,他答应一声,转身便去了,
忙了整整一个上午,李隆基有些疲乏,感觉也有点饿了,便缓步走到门口正要传唤回宫,却见当值太监鱼朝恩匆匆从外间跑来。
“什么事?”
鱼朝恩上前垂手道:“禀皇上,庆王在宫外求见,说有要紧事汇报。”
“他会有什么要紧事?”
李隆基摆了摆手,刚要说不见,可话到嘴边却又变了,“让他在外边先候着,等朕用了午膳再传他觐见”
关于王忠嗣之死,王忠嗣是在天宝年被罢免,天宝七年病死,但老高觉得有点蹊跷;我们再看李适之,天宝五年被罢免,天宝年自尽;皇甫惟明,天宝五年被罢免,天宝年被杀;都是事隔一年后才死,似乎有点巧合啊!
正史上说王忠嗣是因不愿攻打石堡城而引起李隆基不满,被李林甫和薰延光双双陷害而被罢免。但老高却认为,王忠嗣之死,还是种因在韦坚案上,李隆基当时不废太,就是对王忠嗣投鼠忌器。升王忠嗣为四镇节度使也不过是迷惑他罢了,所以仅仅隔一年便罢免了他,大家只要仔细研究一下李隆基和哥舒翰合演地那场夺权丑剧便可以看出一点端倪。这一段故事,老高以后会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