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成大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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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州的冬天来得很迟，已经十一月了依然不见雪，梁斯眠穿着棉衣缝被子，冷得快捏不住针，缝一会儿就停下来往手上呵气，入了秋就该准备厚棉被，丘州不产棉花，也少有厚棉被，梁斯眠本以为不至于这么冷，可住久了才发现这里的冷和博州不一样，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只能求了韩夫人匀她一些。
入冬后港口风急，半个月来已经吹翻了好几条渔船，最近几天秦少俞每天早出晚归，带着人筑堤防洪，家里只剩下两个人看门。
一开始梁斯眠还让他把人都带走，可秦少俞不放心，硬是把最靠谱的两个人留在家里。
经过几个月的恩威并施，丘州已经成了秦少俞的掌中之物，虽然这里没有丰厚的产物，却仍然能让他们衣食无忧。
北风吹动屋檐下的灯笼，摇晃的影子中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梁斯眠招呼了两声，影子顿了顿加快脚步，很快就贴在门上。她觉得不对劲，悄悄把针线掖好，穿鞋下地。
屋门“砰”的一声被人用力撞开，这个动静肯定不是自己人。
米袋从头上罩下来，眼前立刻一片漆黑，梁斯眠大喊救命，却被人一掌劈在后颈没了动静。
“这样做会不会不好？”
“不绑她咱们都得死！”
秦少俞带人赶回来的时候，没有缝补好的被角耷拉在地上，屋门洞开，看起来就像主人匆忙离开。
张西查看过痕迹后说“来了两个人，动作很快。”
进门后就坐在床边的人微微一笑，捡起掉在地上的被子“把人找出来。”
张西领命而去，把事情吩咐下去后掉头回来，虽然都头夫人丢了是件大事，可港口那边一样离不开人。
“都头，港口......”
“出去等着。”秦少俞合上眼睛深呼吸，再次挣开眼睛时已经恢复镇定。角落的柱子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冒出来一个人，单膝跪地沉默不语。
紧握的双拳泄露了秦少俞的慌张，他不敢猜测带走梁斯眠的人是谁，更不敢想她会面对什么，她将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不谨慎。
“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暗卫不吱声，这次是他没做好，但他并不后悔。刚才要不是自己守在主人身边，恐怕主人已经被人推下河堤。
秦少俞气得冷笑，这就是他的人，应该只听自己命令的人违背了自己的命令，让他的妻子身陷险境。
“我有没有说过让你跟着她，寸步不离。你是怎么做的！”
他根本不敢想，在那些他自以为安排妥当的时候她究竟面临过多少险境，要是她真的出了什么事他绝不会原谅自己。
暗卫深埋着头，平静地说“属下听命于主人，但在这件事上不行，属下的使命就是保护主人。”
身为暗卫，活着的唯一价值就是保护主人的安全，其他人的生死与他无关。
稍加思索秦少俞就明白了，一定是那个人，自己早该想到他不会这么好心，居然送了个这么不听话的人来。
“他还让你做什么，让你监视我？”
会不会他已经知道了阿宝的存在，也根本没有绑架这回事，这只不过是他想要逼自己回去的方式。秦少俞放松了一些，如果是这样，至少阿宝的安全不成问题。
谁知暗卫却很为难，他来得时候确实接到命令要上报主人的一举一动，可那日传信的鸽子被人射了下来，已经失去联系好几天了。
暗卫安静的时间越长，秦少俞的不安越强烈，难道不是他会是谁？自己和丘州的人虽然有些分歧，但还不至于动手。不是丘州的人，就是那个人的仇家。范围太大，根本无从下手。
“找不到她，你也别活了。”
张西在屋外等了不过片刻秦少俞就出来了，一扫刚才的慌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重新回到港口。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张西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公私分明。
港口忙碌的人群中，秦少俞发现周兴的身影，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除非，他有必须在这里的理由。
难道是韩知先？清理陈都头旧部的事情或许在无意中打草惊蛇了，他背后的人坐不住，拿梁斯眠威胁他就范。
连日暴雨冲刷下，本就老旧的港口已经摇摇欲坠，昼夜不休的抢救只为了保住丘州唯一的港口，要是没了港口丘州也没了价值。
韩知先带着另外一队人在远处疏散附近的百姓，蓑衣早就湿透，草帽下的脸看起来是个好官，不知道剖开胸腹，心肠是什么颜色。
黄昏时韩夫人命人送来饭菜，韩知先招呼秦少俞一起，见他孤零零的，身边连得长随都没有，猜测他那个小夫人什么都不懂，大概不知道这种时候能吃上一口热饭有多难。
“雨还得下一阵子，先吃点垫垫肚子吧。”
秦少俞接过筷子，声音在风雨中有些模糊，屋里只有他们两人，韩知先清楚地听见这个年轻人说“他们给了你什么，让你不在乎丘州百姓的生死。”
雷声轰鸣，暴雨将至，韩知先定定地看着他，恍然发觉他比想象中更敏锐。屋外人声鼎沸，他们在为抢修港口奋战，却没人猜到港口决堤不是天灾，是**。
两个自以为掌控了丘州的人对面而坐，第一次把对方放在自己的对立面审视，耕耘二十年的城守和年轻气盛的都头，不知谁的胜算会更高。
“你还年轻，没必要死磕。”
“我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
“你不怕死，别人也不怕吗？为了一己私欲让身边的人遇险，你又比我好多少？”
缝隙里肆意冲撞的风吹灭油灯，电闪雷鸣的间隙中，两人的脸依次显现，像沉稳的狮王在和刚刚长成的猛虎对峙，谁都不肯退让。
良久，韩知先冷笑着扔下筷子。“你嘴上说着在意，但其实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死活，否则你怎么会有闲心在这里和我打擂台。你就担心她现在已经葬身鱼腹？”
都头夫人在雨夜送饭的路上不小心被风吹进海里，一命呜呼。实在是一桩惹人叹息却又无能为力的惨案，雨大风急，路上人少，她究竟是不是自己不小心掉进去的，谁又能说的清楚。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老话常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依韩知先看，秦少俞这么狠，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只是可惜那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所托非人，香消玉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