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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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续带着杨元吉来到了帐篷前,迎面遇上了一个端着午餐,垂头丧气的仆人。李续看了一眼餐盘,里面是一只烤鸡,还有一壶奶茶,一碗蒸熟的黍米,还有一些调料。李续知道,这是王爷的午餐,不过他好像根本不想吃。他用问询的目光,看了一眼旁边的侍卫长古力干。
古力干撇了撇嘴,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确认是王爷不肯吃东西。
“表少爷,你进去劝劝王爷吧。送饭的一进门,就被骂出来了。这几天,他经常不吃不喝。总是这么会生病的。我们这些做奴仆的也不好插嘴主子的事情,只能看着干着急啊。”
李续点了点头,他很清楚舅舅的心病是什么,不过心病只能用心药才能治疗好。
所以他说:“我了解了。你看,能让舅舅吃饭的人,我这不是给带来了嘛。”说着,他指了指身后的杨元吉,说道:“古力干叔叔,你让厨房现在给烤一只羊腿吧。我猜舅舅很快就会有食欲了,顺便让他们准备一坛好酒,没准舅舅一高兴,还要喝一杯。”
古力干一开始还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变成了欢喜,一脸欣喜地连忙转身,去吩咐人预备饭菜。
李续将杨元吉领到了中军大帐之中。他让杨元吉暂时在前厅之中稍等,自己则去了后殿,向舅舅德格都巴雅尔通报情况。顺便也把刚才遇到伯颜不花以及杨元吉的话,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德格都巴雅尔。
德格都巴雅尔自然知道伯颜不花刚才来过,但是他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了。所以任由伯颜不花被门口的古力干挡了驾。
此时,他正盘腿坐在屋子中间的地毯上,用两只手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做,也不想见人。内心憋着的怒气让他心情非常不好。就连刚才进来送饭的贴身仆人,也被他赶了出来。他现在可没心思吃饭!
听到李续的话,他心中的希望之光越发亮了,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我就知道,你阿爹介绍的那个人,绝对没错。你阿爹还告诉我,他是一个很有智慧和计谋的人,就像刘秉忠和姚枢(这两个人都是忽必烈的重要汉人谋主)那样的人。哎!都怪我,这几天一心想着前线突袭的计划,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我真应该抽自己一顿鞭子。”说着,他被李续扶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去吧,图勒。赶紧把他请进来,我这就跟他谈一谈。”
很快,杨元吉便被李续召唤了进来。杨元吉照例进来后向德格都巴雅尔行叩拜之礼,然而还没等他跪下去,就被德格都巴雅尔那一双大手给拎了起来。
“哎哟,杨先生,万万不用这么客气。兵部尚书李翀是本王的妹夫,也是本王的安达,他既然向本王推荐了你,本王自然会重用先生。不过,前一阵子,本王只顾着前线的事情,把先生你给忽略了,让先生吃尽了苦头。本王在此,向先生赔罪了。”
说着,这位身材魁梧的蒙古大汉,突然双手抱拳,高举过头,九十度鞠躬,对着一个汉人囚犯行礼赔罪。
杨元吉大惊。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是谁?东路军元帅,枢密院的枢密使,寿山大汗的姐夫,答己太后的女婿,大元王朝最有权势的人。说他是权贵中的权贵,那是再合适不过了。现在竟然向一个穿着破烂衣服的罪人低头认错,杨元吉怎么可能敢接受得了。他又一次跪倒在地,说:
“罪人不敢当王爷如此大礼。罪人愿意为王爷做任何事,只求王爷能宽恕罪人过去的罪过,将功抵过。”
“呵呵。很好。那就不说这些了。”
德格都巴雅尔笑呵呵地拉着杨元吉便走到后堂之中。他并没有坐在高高的宝床上,而是拉着杨元吉,直接坐在了旁边的一个条凳上,两个人就这么肩并肩挨着坐下来。
“杨先生啊。我可知道,你是有大才的。至大年间(元武宗海山的年号),你就已经官至枢密院的从四品断事官。你一个没有根脚,没有背景的汉人官员,竟然能做到枢密院的从四品高官。你的实力,可见一斑。”
德格都巴雅尔摇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他接着说道:
“可惜啊。就是因为你是一个没有根基的汉人,才没有人给你撑腰。那些朝廷的蛀虫和庸官,他们嫉妒你,所以就排挤你,陷害你,最终,皇庆元年的时候,像你这样有才华的人,却被赶出大都,贬斥到了陕西,做了个小小的从七品下等县城的小县令,简直就是明珠蒙尘,骥伏盐车!这是你的不幸,也是朝廷的不公啊。”
不知何时,德格都巴雅尔已经将杨元吉的所有资料全部记在了心里。李续猜测,应该是父亲李翀给他写了一封信。毕竟,京城的吏部,是有这些记录的。以他兵部尚书的身份,想要去吏部查一下资料,并不是什么难事。
说到这里,杨元吉的脸上,已是布满了泪水,他捂着脸,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他已经憋了太久的时间,受尽了不公的待遇,满心都是委屈和屈辱。今日,上位者的一番肺腑之言,瞬间击溃了他的心防。让他激动得浑身发抖,掩面痛哭。
德格都巴雅尔轻轻抚摸着杨元吉的后背,慢慢地说道:
“其实你的能力,大家心里都知道。不然年初周王和世瓎在关陕地区作乱的时候,他也不会专门找你,甚至拿满城数千人的生命来要挟你,让你当他的军师谋主。”
德格都巴雅尔抬手制止了杨元吉的解释,继续说:
“本王还知道,你后来向他提议,要他舍弃关东河北诸地,守住关中险要之地,然后再向巴蜀进军,进而沿江挥师东进,将整个江汉地区尽数拿下。可惜啊。这位周王殿下是个志大才疏之人,根本就没有将你的话放在心上,偏偏要把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潼关上。哼哼。他不知道,朝廷早就尽起两都之地(两都之地指大都城和上都城两个地方)的精锐侍卫亲军,在那片狭窄的地区等着他呢。果不其然,他那群临时纠集起来的乌合之众,一触即溃。”
“王爷,我……我也是被逼的。”杨元吉连忙辩解道。要是让别人知道他当过叛军的谋主,这是要抄家灭门的罪过。当时,李翀曾经叮嘱他,见了谁都不能承认自己曾经做过周王和世瓎的谋主。
德格都巴雅尔摆了摆手,微笑道:“杨先生,你不用担心。这件辛秘,只有本王和兵部尚书李大人知晓。他已经把这些不利于你的证据,都收起来了。放心吧,不会有外人知道的。不然,你就不是被发配到军前效力这么简单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果那个和世瓎当初真的听从了你的建议,率领大军南下巴蜀,然后再沿江而下,攻入江南。这大元的天,可就真的被捅漏了。毕竟,各地镇守的将军和藩王,大多都是先帝海山大汗的心腹,实际上,他们更倾向于周王和世瓎——这位先皇的长子。如今看来,这真是既可惜又可喜啊。”
站在旁边的李续,连忙接过话茬问道:“舅舅。这‘可惜又可喜’是怎么个**呢?”
德格都巴雅尔抬头解释道:“杨先生虽然聪明,然而所托非人,始终未遇明主,如此怀才不遇、有志难伸,岂不是太可惜了?”
李续连忙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的确是太可惜了。不过现在李先生正好就在舅舅的帐下,现在又是两军对垒,为国慷慨的时候。李先生若是能够为舅舅出谋划策,协助舅舅运筹帷幄,从而将功赎罪。那就不会让李先生的人才埋没在腌臜之地了啊。这是不是就是舅舅说的‘可喜’之处?”
“我就是这个意思。哈哈哈。”
这种捧哏和逗哏的相互配合的话,李续感觉自己跟舅舅德格都巴雅尔说得越来越熟稔了。他甚至都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进修过啊,要不就是领导身边做过文秘。反正现在自己接下茬、拍马屁的水平越来越高了。
自从萧关死战之后,他现在越来越明白,光靠什么自己的努力和奋斗,是根本不可能在大元的朝堂上有什么发展的,没有一棵大树任由自己攀爬,永远也登不上人生的顶峰。再说了,拍马屁算什么,更何况这还是自己的亲舅舅。为了向上爬,升官发财的事儿,不丢人!
这对舅甥的对话,让杨元吉听得汗水直流。这话说的好像都是赞许和吹捧,但是仔细一听,却充满了威胁的含义。自己全家老少的性命其实都攥在河间王的手中呢。
还愣着干嘛?赶紧表忠心吧。
他连忙跪倒在地,一本正经地说:“王爷的救命之恩,罪人杨元吉没齿难忘,铭记于心。自今往后,罪人愿意终生侍奉王爷,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说完,他郑重其事地跪在地上,五体投地叩拜了三次。德格都巴雅尔这次没有将他扶起来,和旁边的李续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