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王府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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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元至大四年的正月(公元1311年年初),过年那天下了一整天的大雪,让大地银装素裹。紧接着就是连续的大晴天,万里无云,阳光普照。这可是瑞雪兆丰年的好事儿。老百姓们无不欢欣鼓舞。再加上这一两年总算是太平无事,基本上能混口米粥喝,所以都盼着老天爷能开开恩,继续这样下去,让明年的自己能再享受享受这难得的平安日子。
今天已经是大年初五,积雪已经快要融化,大元朝中书省河间路的治所河间城里,在家跟老妻与儿孙一起欢度新年的河间路总管李翀,此时正在抱着小孙子,和老妻还有刚从外面求学回来的儿子儿媳一起吃着饺子。因为今天是破五节,按照习俗,要吃饺子,赶穷神,接财神。因此,今天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突然老管家从外面慌慌张张跑来,给李翀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府门外突然来了好几个顶盔掼甲的武士,他们把大门给封起来了。
这个时候另外一个伙房负责采买的下人也跑来报告,他说他要出门去买菜,结果发现后门也让人给封了,只需进不许出。他要出去对方把刀子都亮出来了,吓得他赶紧跑回来报告。
老管家赶紧补充的告诉自家老爷,来的这些人八成都是河间王府的那些个蒙古侍卫,因为领头的那个人,他当初跟着老爷去王府办事儿的手见过。
李翀今年已经五十有六了,半生蹉跎,总算攀到了河间路总管这个正四品的位置。平时小心谨慎,尤其是他的河间路治所——河间城,里面还住着个一个实封郡王夫妇:河间王还有河间公主。
李翀也一直是尽心伺候,小心应对。他尽可能的满足对方的一切要求,只求他们不要祸害百姓,不要给自己添麻烦,从而耽误了仕途。
还好,这个河间王除了喜欢平时带着几百个侍卫出去操练或者打猎,什么事情都不管,也很少提出非分的要求。河间城是他的封地,封地里面所有事情都归河间公主来管。
这个河间公主名字叫塔拉亥公主。那是有大根脚的,她是当今曲律汗(也就是孛儿只斤·海山,汗号为曲律汗,草原人叫他曲律皇帝。死后的谥号是元武宗)的庶长姐,这封号,还是当年元成宗完泽笃汗铁穆耳因为河间王当年立下大功,给封的爵位。
按照现在朝廷里最流行的话说,这就叫做“大根脚”。这种级别的贵人绝对不能怠慢。不过还好,河间王平时不怎么惹事儿,河间公主又是很好说话的,而且一直很尊重汉人官员。所以这两年来一直可以说是和睦相处。
按照后世那群小鬼子说的话就是:共存共荣,积极合作,建立王道乐土。但是今天李翀实在是不明白,好好的王府怎么突然翻脸了?难道是那件事儿?
李翀也顾不得今天是过年的破五,扔下手里的碗筷,赶紧让下人给他穿戴上官袍,戴上乌纱帽,他要马上去河间王府解决这件事。
老妻和下人们七手八脚的给他他穿上四品官的紫色,带有胸背莲花缠枝纹图案的质孙服,再戴上那顶短硬翅乌纱帽,换上厚底长筒官靴。
打扮齐整了,才能表现出恭敬的态度。他刚要走,老妻赶紧扑过来,用袖子擦掉丈夫胡子上还蘸着的汤汁,然后带着颤音说:“官人但去无妨,妾身在家会向佛祖祈祷官人能平安归来。”
李翀和老妻是娃娃亲,从小在一起相知相亲,他知道老妻担心什么,于是强装镇定的在僵硬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应该被理解为笑容的表情,然后对老妻身后的儿子,还有已经被吓得要哭出来的小孙子说:
“莫慌,老夫这就去找公主殿下解释一下。估计也就是那几个逃奴的小事情。公主殿下身份贵重,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呵呵,都不用慌,等我一会·······等我晚上回来,咱们全家再一起,破五,咬春,吃饺子,迎······迎财神。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他不知道为了那几个被自己私自放跑的农奴,脾气不太好的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会把自己怎么办。
说来也怪了,快一年了,他竟然都没有见过公主的面,总是王府老管家出来支应自己。
唉,早知道如此,当初就是闯,也要闯进去,求见公主殿下一面。当时要是把事情说清楚,也不至于现在这个局面。
总管府府邸并不大,三进的小院落,李翀很开就走到了府门外。门外的蒙古侍卫首领李翀认识,他是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身边的一个亲随。
李翀满脸堆笑的迎着那个侍卫首领走过去,用有点磕磕巴巴的蒙古话,连比划带说的,解释自己要马上去王府找王爷和公主殿下办事。
结果那个亲随反而说:“总管大人,我劝你最好现在不要去打扰王爷和公主。今天过了,就什么事情都没了。您别担心。”
李翀心里有事儿,再加上蒙古话也不是特别熟练,对方话里的意思他没听出来。“不不不,求求你了,带我去见殿下吧。”
平时李翀的人缘还是非常好的,别看是个四品官,但是对所有王府的亲随侍卫甚至马夫和下人都客客气气的。这些人出了什么事儿,但凡找到李翀,他都是尽量帮这些人化解问题,而不是公事公办的捅到王府让这些王府下人们难堪。所以那个侍卫首领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叫来旁边的一个士兵,让他骑着马在前面带路,引着李翀的轿子,前往距离不算太远的河间王府。
河间王王府在整个河间城的中心地带,之前扩建过一次,占地面积几乎是河间城的五分之一大小。其实并不是王府里面有多少房舍,主要是王府后面有一个巨大的兵营外加练兵场。
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和他的父亲都是武勋贵族,在兵营里比在家里舒服,所以他的两千多人的卫队就直接驻扎在他家王府后面。而且还有一个巨大的跑马场和演兵场。德格都巴雅尔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练兵和打猎,其实都是军事训练的不同方式。
王府门前还有一个很大的广场,在平时,这里是河间城最热闹的集会、社戏还有其他社会性聚集地点。本来在王府前面不应该有这种东西,但是德格都巴雅尔喜欢热闹,所以特地将当地大集就放到了自己门前。
当然还有也该重要原因,这座城是河间王的封地,所以在这里做买卖要给河间王府交税。大集或者社戏就在河间王府门前举办,方便王府差役过来收税和管理。
但是今天是过年,所以这里按理说应该是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然而当李翀到了河间王府门口,他被吓坏了。
一对队身披铠甲,手持刀斧长矛的王府侍卫们正在快速集结。集结好了一队,立刻在侍卫首领一声令下之后,向着城市的不同方向开拔而去。
李翀听到类似“不许放过一个”“没有命令不许行动”“回来有赏”之类的话。
这是要干什么?河间王要造反?不会啊?我记得河间王和公主这对夫妻,非常受当今大汗和答己太后的喜欢,时不时的就会赏赐点东西。城外那几千倾的良田,都是这么一点点赏赐下来的。没有造反的必要啊。
再说了,王府侍卫一共才2000多人,好多色目人和蒙古人的家眷就在本地。李翀除了河间府总管,还兼任当地的奥鲁总管府的奥鲁赤。
所谓奥鲁,也称之为老小营。是蒙元时期的一种军队制度。就是管理士兵的家属,让他们参加地方生产的一种组织形式。这些军兵的家属不贵政府管。但是到了元朝,为了方便管理,所以各地区的奥鲁,很多也由当地民政官兼任他们的奥鲁赤李翀就是负责给侍卫们的家属分配土地,分配牛羊,记录人口等等工作。
所以李翀认定,这些人不可能早饭,因为真的要是造反了,这些家属怎么办?
李翀脑子都乱了,他看到两个熟人,于是赶紧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台阶,迎着在门口呼喝士卒的侍卫头子哈剌赤金和古力干就过去了。
哈剌赤金还有古力干都是蒙古人,从小就在草原老家的时候,就经过不断训练,精挑细选之后,被送来做王府侍卫。后来跟着河间王在漠北平乱,立了不少功劳,现在已经被提拔为王府侍卫总管了。
这两个人自然也认识李翀,他们很意外这个时候河间路总管怎么来了?出于礼貌,他们冲着抱拳行礼的李翀抚胸致意。其中古力干会说汉话,所以他先开口:“总管大人,你不在家里接受保护,来这里做什么?”
“请罪,我来请罪的。”李翀急冲冲的用蒙古话解释。
哈剌赤金一脸疑惑:“你?请罪?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说完他还挤着眼睛充旁边的古力干做了个怪脸,逗得古力干在那里咧着嘴笑。
李翀完全就搞不懂他们这是什么表情,但是内心反而有了一些轻松,起码他现在已经确定,不是因为逃奴的事情要对自己如何。难道他们真的是要造反?
李翀站上府门前的台阶,正色问到:“二位将军。这是要做什么啊?现在可是过年啊,就要出去训练?还会说哪里闹土匪了?本官也没有听说哪里有匪患的报告啊?”
古力干皮笑肉不笑的说:“李大人,你还是回去吧。这事儿你就别管了。俺们也只是听命行事。”
他这一说李翀更觉得是要造反了,所以赶紧拉着古力干和哈剌赤金急迫的要求:“两位将军,看在往日大家关系还不错的份儿上,务必让本官再进去劝劝王爷吧。”
古力干刚想要再阻止,结果被旁边听懂了李翀蒙古话的哈剌赤金拉住了。他把古力干拉到一边,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然后古力干一脸疑惑的小声回答:“王爷会怪罪我们的。”
“难道你就这么看着王爷犯错?我认为应该让李大人进去劝一劝吧。”
古力干撇了撇嘴,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他对身后一个小校一挥手,让他带着李翀进去觐见河间王。当李翀冲他们俩拱手致谢就要跟着小校进去的身后,哈剌赤金还是拉住了他,低声说:“李大人,你是好人。但是按照你们汉人的话说就是:尽人事,听天命。有些话点到为止就行,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误了自己啊。”
不相干的人?还是逃奴的事儿?一脸懵逼的李翀跟着那个年轻的色目校尉就进了王府。
王府里面也乱糟糟的,下人们步履匆忙,而且越是往后院走,越是气氛紧张。那个带路的校尉还特意压了压手势,示意李翀轻点走路。
这种气氛让李翀更加紧张。他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样子的可怕境况。然而就算往最坏出想,也没有想到竟然会遇到那种事儿。为此,坚强了一辈子的李翀,在事后回到家中,竟然后怕的像个娃娃一样,嚎啕大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