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华渭水漾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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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国,蓟城内,正是大雪纷飞之时,在二十四节气重,便以大雪来称,古人云:大者,盛也,至此而雪盛也,我国古代将大雪分为三候:“一候鹖鴠不鸣;二候虎始交;三候荔挺出。”这是说此时因天气寒冷,寒号鸟也不再鸣叫了;此时是阴气最盛时期,所谓盛极而衰,阳气已有所萌动,老虎开始有求偶行为;“荔挺”为兰草的一种,感到阳气的萌动而抽出新芽。可真是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燕昭王姬职邀请客卿苏秦一同前往辽东,看看燕国的辽东精锐,秦开与骑劫成为辽东精锐的主要练兵者。二人一路伴随大雪,向北行驶。北方的冬天是寒冷与空旷的,也是清澈而通透的。雪的美在于轻盈,而冬的美在于沉淀。几场大雪过后,冬的眉眼便丰盈起来。到处都是积雪,一片白色的世界,沿着雪地行走,并感觉不到寒冷。极目远望,千里冰封的北国风光,尽情向世人展示他们的鬼斧神工,瑰丽姿态。
“苏先生,这漫天飞雪的千里风光,苏先生在洛阳没见过吧。”姬职极目远眺,内心极为空明。
“洛阳之雪,与此相比,毛毛雨了。”苏秦打趣道。“不过,存温婉之心,景中怡情,苏某喜欢在飘雪的午后,携一抹冬日暖阳,倚窗而立看那雪花落入红尘最深处。将一杯苦酒喝到无味,将一首乐歌听到无韵。喝酒品的是酒中的各种滋味,听歌听的是自己的心情。人生,山一程水一程,不管天下大势如何,不管你开心还是快乐,都阻挡不了岁月的脚步,逝者如斯,素雪纷飞,心境安暖,走过寒凉,回眸处,笑容暖暖。”苏秦畅谈人生哲理,这让姬职肃然起敬。
“先生之言,当真玄妙。先生可知那松树上白茫茫的是何景?”姬职指了指道旁的松林,苏秦顺着姬职所指方向,望了过去,松林之上挂着白茫茫的冰层,甚是好看。苏秦走进前,叹道:“当真鬼斧神工也,此为何景?王上,苏秦孤陋寡闻了。”
姬职哈哈大笑,说道:“此景名为雾凇,当地民众叫的,我头一次见到,如你一般惊讶,这景还得有好机缘,苏先生,你可是赶上了,就如我遇上你一般,此景只应天上有,人生难得几回见啊。”夜寒甚,薄霜如雾凝于枝。早起轻如雪,月溶摇曳如丝。拂雪梨花散新霁,拈絮寒蕊落丹墀。丰年兆,玉树芳华,千里澌澌。
苏秦很是感慨,自己被燕昭王寄予厚望,危难之时,施以援手,如此大恩,何能言谢,当即拜服道:“君上,此美景下,苏秦向君上立誓,誓死效忠,终生不改其志。”姬职急忙将苏秦扶了起来,说道:“苏先生,快快请起,我视苏先生为智囊,为良友,自然也希望苏先生莫要将我视作君王,我二人以平等身份处之,岂不美哉。”
苏秦站起了身,说道:“君心春江水,我心夜东流,孝如曾参,信如尾生,廉如伯夷。”锵锵誓言,见证二人千古君臣情。
姬职望向远方蓟城,想起自己数十年毫无功业,忍不住掉下眼泪,说道:”人生倏忽几十载,齐人杀我燕民,辱我妇女,掠我田土财货,毁我社稷宗庙,此等国之大仇你,也不知在我有生之年尚能看到齐国破亡,大仇得雪。”
苏秦头一次来蓟城,便被燕民心中的那一股复仇情绪所震撼,他们出奇的一致,努力耕耘,选民入军,响应国府政令,当真有越王勾践复仇越国时的团结一致,他不知内情,也曾找人了解过,每一个燕民,提起齐国,无不咬牙切齿,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
齐军入燕,罪行罄竹难书,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苏秦深受震撼,当即决定为燕昭王雪耻。
“齐人从不会认为自己做的错,我不想让齐民血债血偿,可齐王与齐军,没有一点交待,甚至连个态度也没有,让我如何做?我只有破了齐国,将齐王拿到燕国,向众多燕民,道个歉。”姬职恨恨地说道。“齐国国力强盛,又有稷下学宫诸多才子为辅佐,燕国胜齐,哪里会有胜算。”
苏秦静静地听着,让姬职将压抑许久的情绪释放出来,他也在思虑着,如何去回答燕昭王的问题,自古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君上,此时的燕国,根基当在人才兴旺,农耕为本,学习商鞅,以耕养战,积极变法,此为国策,秦国商鞅变法,二十余载,收复河西,水到渠成,乃累积之功,此为本。攻灭燕国,两途,一为战胜破敌,一为外交孤立,此为术。战胜破敌,仰赖足智多谋,骁勇善战之将,但依苏秦来看,燕国尚无此大才,秦开与骑劫虽也是百战良将,却无统御之能,便是如楚之唐昧,也难以在齐国匡章手中占的便宜,这种大才,君上定要留意。外交之事,乃随国际环境而定,苏秦可当一力负责,两个拳头,重拳出击,剩下的,尽人事,听天命吧,算无遗策,那是逆天而为。”
苏秦思路清晰,一举廓清燕昭王心头阴霾,燕昭王欣喜若望,拉着苏秦的手,上了马车,说道:“先生之谋,可堪国相,寡人这就回蓟城,为先生,开府,拜相。”苏秦摆摆手说道:“君上,此事在缓不在急,国策为要,静待国际变化,不过眼下,君上倒是有一个好契机。”
姬职已经迫不及待,身子不自觉前倾,紧紧握着苏秦的手,急切地问道:“先生请说。”苏秦拍了拍燕昭王,说道:“君上莫急,臣自秦国折辱而归,得君上点醒,秦王并非不用苏某,而是迫不得已,他无甚大权,国内诸事全然由太后和丞相掌握。”
“可是,这与咱们这个契机有什么关联呢?”燕昭王问道。
“以赢稷之才,岂能甘心委身于二人之下,夺权,只是时间问题。秦王临走之时,托人给我带话,可赴齐。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偏要让我赴齐。现在我想明白了,找人分魏冉之权,打压楚系势力,便是秦王的谋划,这个事,他不能做,容易与太后心生芥蒂。楚王被囚禁,这个人入秦,便是契机。”
燕昭王恍然大悟,指了指苏秦,二人相视一笑。燕昭王当即拜服道:“先生之眼光,敏锐洞察,若是在秦,只怕秦国已然东出,天下一统了,还要什么劳什子水龙吟,先生之能,若是以水龙吟来换,寡人也绝不犹豫,不换。”
苏秦谦虚地说了声:“君上谬赞,谬赞了。”
“听说,这次楚王被囚禁,与水龙吟有关,苏先生作何想?”姬职说道。
“无稽之谈,水龙吟自从西周都城被破,多少年杳无音讯,为了个莫须有的东西,秦王不会如此。秦王囚禁楚王,实是一箭三雕。”苏秦笑道。
“君上静听,外交场合囚禁他国君主,于秦国信义有损,这秦王怎可能不知。然则为何还要如此去做呢?一则,迫使楚王割地,不费一兵一卒,夺人之城,只是背了个恶名罢了,战国之世,秦国背负的恶名还少吗?二则,秦楚交恶,太后与丞相势力必定大为削弱,楚系力量减弱,必有他国力量崛起,比如,薛公入秦,秦王夺权,便小了很多阻力。三则,拥立亲秦派为新楚王,顺理成章,秦王自己登位便是赵王干政所得,楚国亲秦,秦王威望大涨。”
“先生见微知著,一叶知秋,寡人佩服啊,田文要是入秦,他毫无根基,如何能在魏冉手中讨得便宜,必是个灰溜溜离秦,这心高气傲之主,能罢休?那他们就暂时无力管我燕国,我们则闷声发大财。”姬职向着苏秦竖了大拇指,拉着苏秦便要上车。“走,先生之言,解我多年郁结,走,回蓟城,我们为此浮一大白。”
苏秦与燕昭王回到蓟城,当即着手制定策略。燕昭王秘密递书于秦昭王,说是为秦国谋得一大才,已然派出精干人物使齐,请秦王做好准备。苏秦被燕昭王拜为相邦,大张旗鼓地出使齐国。
孟尝君田文听说燕国由特使前来,还说是要特意拜访自己,便将苏秦邀请到了府中。“鬼谷先生的高足,久仰久仰啊,洛阳名士,自弱燕而来,有何见教啊。”看到风尘仆仆的苏秦,孟尝君首先见礼,便是要给苏秦难堪。齐燕血仇,由来已久,齐国轻视燕国,已经刻在了骨子里,苏秦来田文府中,连个热乎饭菜和酒食也没有,如此怠慢,列国少见。
苏秦却也不恼,不卑不亢说道:“薛公谬赞,弱燕自有风骨所在,见教如何敢当,只是些许建议,想向薛公贺喜。”苏秦这卖的关子,倒是让孟尝君摸不着头脑,问道:“哦?喜从何来?”
“薛公,燕王着在下特意备了些许燕酒,佐以酒食,回味无穷呢。”苏秦吩咐人将两坛子燕酒搬了过来,尚未启封,便已酒香扑鼻,一向好酒的孟尝君鼻子不禁动了一下,急忙说道:“招待不周,还请苏兄见谅啊,来,内堂请。”说罢便拍了拍手,齐国特色美食瞬间便摆满了案几。
“哪里,哪里,薛公客气,请。”说罢举起酒爵,向孟尝君敬了一爵。二人饮罢,苏秦开门见山,说道:“薛公,秦王慕薛公高义,求贤若渴,不知薛公可有意向?”孟尝君大是惊讶,说道:“如何?秦王?你如何成了秦王的说客了。”孟尝君夹了一块鹿腿放在嘴里,来掩饰自己面部表情的变化。
“薛公自垂沙之战,声名大噪,已是天下无出其右,何止秦王,便是燕王,也是虚位以待,只是,燕王自知国力有限,便做个顺水人情,为秦王当一回说客,秦王与燕王本就是姻亲。薛公相秦,秦齐交好,齐国灭宋,岂不易如反掌?齐王目下对楚王被秦囚禁一事捉摸不透,天下传言之水龙吟线索,薛公也可亲自印证,即便无所获,可是楚王身侧之太阿剑,薛公若有兴趣,以薛公门客三千之能,岂不易如反掌。”苏秦端起一爵酒,抿了一口,回味着嘴里的酒香,长出一口气。孟尝君却是思绪良多,苏秦所说,不无道理。自己若是兼任齐秦两国之相,岂不与纵横名家张仪一般。
“先生之言,醍醐灌顶,之前是田文思虑不周,小视先生,商请先生见谅,田文自罚一杯。”孟尝君举起酒爵,自干一爵,苏秦急忙陪了一爵,二人漫天谈地,其乐融融。
“薛公,苏秦有一请,燕国贫弱,苏秦大才,无力施展,齐国天下强国,必有苏秦大展宏图之时,在下只愿为一策士,尚请孟尝君关照。”苏秦走出案几,向孟尝君深深一躬。
“好说,好说,待我在秦为相之时,定倾力荐举先生。”孟尝君急忙扶起苏秦,笑眯眯说道。
天下赫赫威名的孟尝君相秦的消息迅速传遍天下各国,孟尝君门客三千,更是大造声势,一时之间,风光无限。
各国冬日里,本就是窝冬之时,大朝基本等春分之后了,启耕大典的大朝会,便是新朝会的开始。左右无事,贵族们饮酒作乐,日日笙歌,便是常见之景了,平民们温饱也无力解决,哪里还能饮酒。